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叢林中的艱苦歲月 | 上頁 下頁
七〇


  除了用筆謀求收入以外,我還練習在光滑柔軟的白色真菌上畫鳥和蝴蝶,這種菌大量生長在糖楓樹皮上、它們看上去非常吸引人。我在臨時軍團當上尉的哥哥把其中許多賣給了軍官,但未告訴他們是誰畫的。彼得伯勒一位富家夫人,如今去世已久,訂購過兩打作為新奇品送往英國。這些每只一先令的東西使我能為孩子們買鞋。在家境困難時期,他們被迫削減這些必要的穿戴,冬天,洗著他們凍裂的小腳,多少次我是淚如雨下呀!這些日子總算要過去了。上天給我們極大的幫助;希望女神終於抬起她低垂的頭,無限歡快地凝視遙遠的將來。

  冬天又過去了,大家惦記著的他卻仍然遠離他的寒舍。偶爾收到他一兩封信,成為他不在時我的惟一安慰。但由於貧寒,我們無法常常擁有這份奢侈。我可憐的凱蒂同她媽一樣急切地盼望父親的來信。每次我拿到那盼望已久的信件,她總跪在我跟前,將小小的臂肘擱在我腿上,頭往後仰,眼淚順著她那純真的臉頰滾落,急切地用心聽每一個字。

  春天帶給我們很多農活。我們要種土豆和玉米,要給花園翻地。威托斯沒有牛,我將自家的牛借給他使用兩天,他則幫我挖了幾公頃的燕麥地,還整理好準備種土豆和玉米的地。我將土豆種入地裡,老詹妮再用鋤頭翻士把它們蓋住。

  花園地也翻好,並施了大量的肥,詹妮將穀倉門口堆積了好幾年的肥料用一個印第安式大籃放在手拉雪橇上運送到需要施肥的地方。我們很快種下各種蔬菜,很多瓜和黃瓜。我們所有的菜畦都預示著豐收。每日晨昏都有一些鴨子飛到湖上,我們儘管有槍卻不知如何使用。不過我想出了一個計劃,暗想也許會成功。我讓索爾在靠近玉米地的淺水裡栽了兩根柱子,柱間拉了一根細繩,這繩是用椴樹內皮的長細絲編成的。繩上我又以一定的間隔系了些約四分之一碼的軟繩,繩頭拴有堅硬的鱸鉤。鉤上放小魚做餌,然後任它們漂浮在水下。次日一早,我看到繩上有一隻黑色的肥鴨正在扇動翅膀,索爾拿著槳跑過去,但在他接近目標之前,被捕獲的這只鴨子帶著誘鉤和線飛走了。在下一個木樁處他發現鉤上有一隻大鰻和一隻鯰魚。

  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長鬍子的、類似青蛙的加拿大水產物(在肯泰海灣倒很普遍,長得很大)。看到這醜陋的東西我非常害怕,叫索爾把它扔掉。我這欄做真是大傻了,因為在加拿大很多地方它們以味美著稱。但我一看到這類似爬蟲的東西就夠了——它看上去比青蛙更醜,更令人噁心。

  嫩樹抽葉,綠草如茵,百花盛開時節,可憐的孩子們常常跟我談起他們的父親返家一事。他們天真的話語令我心酸。每晚我們都沿著那條他若回來必經的小路去樹林迎候他。儘管希望總是落空,每晚這樣的散步也是為了讓孩子們高興。但當我們徒勞地返回家時,我總是很傻地感到一種深深的失望。唐納德在他父親離開時還是個嬰兒,現在僅能把詞湊在一起。「爸爸是誰?」「他什麼時候回來?」「他會沿這條路來嗎?」「他會坐船來嗎?」這小傢伙急切地想見到他不認識的父親,倒是很有趣的。噢,我多希望把這個長著玫瑰般面頰和卷髮的小傢伙給他父親看啊?他是這般可愛,在我眼中他一切都是那麼迷人。艾米莉亞叫他撒克遜人塞德裡克。這名字很適合他,他性情坦率,誠實,藍眼睛又大又可愛。

  六月到了,天氣非常暖和,T先生派人來請詹妮幫他收一天土豆。我正準備吃晚飯時,老太太瘋了般尖叫著跑下屋前空地,朝我揮舞著手。我想不出發生什麼事了。

  「詹妮瘋了!」鄧巴低聲說,「她這樣吵鬧可不像個老太太。」

  「喜事!喜事!」老太太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高聲叫道,「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在哪裡?——哪裡?」

  「就在上面林子裡。謝天謝地!我跑來告訴你們——跑得太快——我的心——好像要——裂開了。」

  來不及安慰可憐的詹妮,孩子們和我就沖了出去。我很快發現自己跑不動了——我太激動了。我來到叢林前面,坐在一根倒下的樹上。除了唐納德和保姆呆在一起外,所有的孩子都像野山羊似的往前跑著。我用手捂住臉,能聽見自己心跳,現在他回來了,離我很近,我卻幾乎沒有了迎接他的氣力。小孩子們歡快的聲音使我抬起頭,只見孩子們興沖沖地牽著他,他朝他們彎著腰,滿臉是笑,長途跋涉使他又熱又累。這次幸福的重逢足以抵消我們長久的分離。幾分鐘後他即安坐家中,孩子們圍在他的腿旁。凱蒂站在一邊默默地握著他的手,艾蒂和鄧巴則有千萬句話要跟他講。唐納德被他那身軍裝嚇壞了,躲在我衣裙後邊偷偷看他,我把他拉過來放到他父親的懷裡。

  穆迪只請了兩星期假。他的兵團駐紮在伊利湖畔的阿必諾角軍校。他花了三天時間從伊利湖回到家中,回去也需要同樣多的時間。他只能跟我們呆八天。時間飛逝!想到又要與他分別,我非常痛苦。他帶回錢要還給Y家。發現那大筆債中多數以上已還清,他驚訝不已。他溫和地責備我沒有和孩子們享受他為我們掙得的舒適,而做出這樣的犧牲。給善良的、值得相交的人們還錢我總是心存歡喜。要充分瞭解窮人的優良品質,要對他們產生同情,要把他們完全當成自己的親兄弟,你自己首先得經歷窮人的生活。他們在窮困中互相幫助,這遠遠超過大量財富對他的意義,就像基督和他的門徒崇高博大的愛超過當今基督徒精神一樣,富人賜予他人財富,窮人則與他的同類共享他的所有。

  短短的、快樂的一個星期飛馳而過,我們又一次陷入孤單。我丈夫預計秋天他所任職的兵團將精簡人員,這意味著我們將再次陷入窮困之境。晚上我常常考慮這些事情,猜想將來我們會怎麼樣,我很困惑。儘管穆迪盡可能地積攢他的薪水,但也不夠償付那幾百英鎊的欠債。輪船債券依舊是一紙空文。在叢林區繼續住下去是不可能了,農場的產品幾乎不能養活我們,除了不瞭解我們真實困境的故國朋友寄來的衣服,我們的確一無所有。

  我反復考慮能想到的任何一個計劃。最後,我祈禱上蒼指引我們該怎樣做。一絲欣慰掠過心頭,使我平靜下來。上帝會一如既往地幫助我們——我們很多的不幸就是因為缺乏對上帝的信心而造成的。我平靜地睡著了,似乎有個聲音對我的魂靈說:「給總督寫信。坦白告訴他你住在這個國家所遭受的種種痛苦。餘下的事交由上帝處理吧!」

  起初我沒有在意這條建議,但它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最後我決定照此辦理,就當它是來自上天的信息。我從床上起來,點亮燈,坐下來給副總督喬治·亞瑟爵士寫了一封信。我簡單地陳述了一些事實,他是否會怪罪我妄自給他寫信,就依仗他的仁慈了。

  我請求他讓我丈夫繼續在他任職的兵團服役,這樣他就能夠還清債務,使我們擺脫目前的困境。喬治·亞瑟爵士的政治品行我一無所知。我只當他是一個堂堂正正之人,一個基督徒。對他給予我們的慷慨仁慈我表示最衷心的感謝。

  天還未亮,我已把信封好準備郵寄。我瞞著丈夫的惟一秘密就是寫這封信。他是那樣驕傲、敏感,是不願意向大人物請求哪怕一點點幫助。我深恐這一行為會惹他生氣,但我依然決定把它寄走。給孩子們準備好早飯後,我下山把這封信讀給我姐夫聽,他聽了不僅高興,還親自去郵局投寄。

  不久我收到我丈夫的一封信,告知我兵團已經解散,他會趕在收穫的季節前回家。我萬分焦急地等待總督對我要求的答覆,但遝無音信。

  八月的第一個星期,親愛的穆迪回到家中。使我們大為驚喜的是他帶回了剛從愛爾蘭返回的約翰。約翰對那筆要繼承的錢很感失望,因為他涉及到了打官司。他厭倦於在家裡等候冗長的法律程序結束,就又回到了叢林地區。到了晚上,他又住進了以前屬￿他的小屋。

  他的返回使詹妮生氣煥發,她立即向他挑戰,在小麥地裡比賽技巧,但約翰婉轉地拒絕了。他打算在秋天之前離開加拿大,但他仍把我們家看做是他自己的家。

  那次收穫季節是我們在叢林區度過的最快樂的日子。我們有足夠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我們平和融洽地住在一起,全家人彼此憐愛,我們不會與僕人生氣,因為我們已經把老詹妮當做一個恭順的朋友。在當時情形下,我們不再有叢林生活的煩惱與憂慮。一天勞作之後,去湖邊散步,更令人心曠神怡,夜晚我們心平氣靜,睡得很香。

  使國家動盪不安的政治鬥爭在這原始森林深處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儘管在這文明的最遠邊界人們也談論麥肯齊從海軍島被逐,和由德魯上尉引起的卡羅林群島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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