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叢林中的艱苦歲月 | 上頁 下頁 |
作者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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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娜·穆迪(Susanna Moodie)1803年12月6日出生在英格蘭沙福克郡一個富裕的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托馬斯·斯特裡克蘭學識淵博,重視子女的教育和文學素養。幾個孩子都擅長寫作,素有「斯特裡克蘭文學之家」(The Literary Strickland s)之稱,蘇珊娜是這個文學之家中最小的成員。她的兩個姐姐伊麗莎白和艾格尼斯是《英格蘭女王們的生活》一書的作者,另一個姐姐凱瑟琳·帕爾,是加拿大文學史上與蘇珊娜本人齊名的女作家凱瑟·琳帕爾·特雷爾(Catherine Parr Traill,1802—1899),寫有《加拿大的叢林地區》、《加拿大森林故事》等許多作品,哥哥塞繆爾也寫有《在加拿大西部的二十七年歲月》一書,頗有名氣。1818年父親去世後,蘇珊娜姐妹幾個開始發表青少年作物,還為當時的一些婦女雜誌撰稿。這些早期的作品文學價值雖然不高,但為女作家今後的寫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831年蘇珊娜移居倫敦,積極參加反對奴隸制的活動,撰寫反對奴隸制的小冊子,在此期間遇到退役軍官約翰·維德伯恩·鄧巴·穆迪,二人相愛並結婚。1832年穆迪夫婦移民加拿大,同年姐姐凱琵琳與丈夫托馬斯·特雷爾,還有哥哥一家,都移民加拿大,一段時期三家在叢林地區相互離得不遠。穆迪夫婦到加拿大後在彼得伯勒以北的叢林中拓荒,先後經營過兩處農場,長達近八年之久,這一段艱辛的生活經歷生動地記述在她最出色的作品《叢林中的艱苦歲月》(Roughing It in the Bush,1852)中。1840年她丈夫被委任為維鄉利亞地區的治安長官,全家遂遷往貝爾維爾鎮,從此結束了叢林中的拓荒生活。但拓荒生活對蘇珊娜·穆迪的文學創作至關重要,奠定她文學地位並不斷提高她文學聲望的幾部作品都是以這段拓荒生活為背景,大量的中短篇作品也以拓荒生活為素材,拓荒生活成了她文學創作取之不盡的源泉。 1839年到1851年間她是蒙特利爾《文學花環》雜誌(Literary Garland)的主要撰稿人,寫下了大量的詩文,1847年到1848年間還同丈夫共同主編當地的《維多利亞雜誌》,以豐富中下層民眾的精神生活。1852年到1854年間,她的三部加拿大題材的長篇作品先後在倫敦出版,它們是《叢林中的艱苦歲月》、《拓荒生活》(Life in the Clearings,1853)和《弗洛拉·林賽》(Flora Lyndsagy,1854)。除了這三部加拿大題材的作品外,蘇珊娜·穆迪還有幾部英國題材的小說,其中比較重要的是《馬克·赫道斯通》(Mark Hurdlestone,1853)。1869年丈夫去世後,穆迪夫人移居多倫多,直至1885年4月8日逝世,享年八十有二。 《叢林中的艱苦歲月》1852年1月首版于倫敦,當年6月在紐約重印,多年裡卻沒出一個加拿大版本。直至加拿大自治領土國成立(1867年)後,於1871年才有了加拿大版本。穆迪夫人為這第一個本國版本寫了序言,這時和作者所記述的叢林時代已相隔四十年。1962年,應加拿大讀者的廣泛要求,由著名文史學家卡爾·克林克重新編輯了該書,取掉了由穆迪先生寫的幾章以及雖由穆迪夫人所寫、但主題較散、內容不完整的幾章,從而形成這個比較緊湊的版本,由麥克裡蘭與斯圖亞特出版公司出版,1987年重印,列入加拿大新文庫叢書。中譯本便是根據1987年這個重印本譯出的。 19世紀早期的加拿大文學基本上都是移民、拓荒、探險、旅遊等方面的資料性記述,到《叢林中的艱苦歲月》才具備了比較完整的文學性。它是一部自傳性的作品,但出自一位小說家的手筆,有了許多精心策劃的虛構情景,突出了人物描寫,在那個時代可算是文壇一個高峰。雖是隨筆集,但講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不少章節都可以單獨成篇,因而全書可看做是一部短篇小說集;又因前後貫穿著拓荒生活的主題,當做一部長篇小說來讀也未嘗不可。所記都是在叢林那個封閉的環境中自己和周圍之人的常情俗事,各有各的愁腸,各有各的算計,各有各的見識,各有各的個性,時不時利用隨筆比較自由的筆調,插入作者的觀察與思考,饒有趣味。隨著時間的推移,體現著文學藝術特點的生活內容同時又折射出遙遠的過去,鮮明的藝術性和厚重的歷史感為這部作品不斷增添價值,使之越來越受到讀者的喜愛和研究者的重視。 1970年,加拿大當代著名作家、詩人、評論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根據蘇珊娜·穆迪的拓荒經歷寫了組詩《蘇珊娜·穆迪日記》(Margaret Atwood,The Journals of Susanna Moodie,Oxfor University Press,Toronto,1970),從穆迪夫人身上總結出了加拿大人的性格特點,稱之為「極度雙重性」,一種精神分裂症,出自對加拿大這片充滿自由也充滿艱辛的大地又愛又恨的複雜感情。這似乎說得嚴重了些,然而卻是獨具加拿大特色的深刻思考。歷來的移民拓荒,是掠奪、征服殖民地的同義語,拓荒者總是建功立業,大獲全勝,回首往事,滿懷自豪。可是在加拿大獨特的自然環境中——廣袤無垠的大地,人跡罕至的森林,冰天雪地的荒野,桀驁不馴的環境,人在其中如一棵弱草,微不足道,無比渺小,無限悲哀,何談征服,何談豪邁。能苦苦掙扎存活下來便是萬幸,所體驗到的除了拓荒人要共同經受的艱難困苦和自然災害外,就只有無可奈何的失敗感。尤其是穆迪夫人這樣的拓荒移民,來自己進入工業文明的歐洲宗主國,過慣了中產階級的優裕生活,帶著上流社會的傳統價值觀和主人公的優越感來到加拿大的蠻荒之地,而這片荒野不接受她的文明,不承認她的主人地位,人與自然處於衝突狀態,由此造成心理和精神上的巨大壓力。如果說艱難困苦造成的生理壓力尚可忍受的話,與生存環境格格不入而引起的心理壓力往往會造成嚴重後果,重則精神分裂,輕則形成愛恨交織的雙重性格。加拿大是個移民國家,每個移民都有類似於穆迪夫人的經歷或感受;即使是出生在加拿大的後輩,對這片他們無法完全瞭解的過於廣闊的大地仍然像陌生人一樣懷著恐懼心理,除非離它而去,否則勢必與蘇珊娜·穆迪一樣選擇對它又愛又恨的雙重性。這種雙重性可以看做加拿大人的集體無意識,蘇珊娜·穆迪也就成了全體加拿大人的原型。 蘇珊娜·穆迪移民加拿大時帶著兩個自身固有的明顯特點:一是上流淑女的高貴氣質,二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浪漫情調。高貴氣質使她與周圍的人構成的社會產生衝突,浪漫情調使她與加拿大的蠻荒自然產生衝突。她以上等人的眼光看待一切,受到惟利是圖、精明務實的美國移民的嘲笑和愚弄。養尊處優的習慣使她離不開僕人女傭,沒有絲毫獨立勞作的潑辣精神,甚至因怕牛而得求別人替她擠牛奶(第10章)。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使她不理解人人平等的「共和」精神,對僕人與主子平起平坐深惡痛絕;雖然她對主僕關係的變化有深刻論述(第11章),但她始終放不下淑女的高貴架子,無法變成真正的拓荒人,這也是她認為紳士淑女拓荒只會失敗不會成功的主要原因。她對自然的瞭解是早期浪漫派詩歌中迷人的英國式田園風光,而加拿大的自然帶給她的主要是一系列的災難:瘟疫、瘧疾、火災、芽麥,還有凍得她直哭的嚴冬(第8章)、野熊惡狼造成的恐懼,如此等等,自然對她換上了嚴酷陌生的面孔,甚至屢屢威脅她的生存。她出於熱愛自然的天性,能欣賞別人不以為然的美景,經常讚歎加拿大自然的壯闊和土地的肥沃,深信加拿大的美好前景,漸漸把加拿大當故鄉一般依戀,可是一到實際生活中,大自然的慘烈往往挫敗她的浪漫,她心灰意冷,不由得感歎她「對加拿大的愛是一種近乎死囚對監牢的感情。死囚想逃出牢房,惟一的希望只能是通過墳墓的門。」(第7章) 然而穆迪夫人畢竟是個堅強的女性,拓荒近八年並沒有進入墳墓之門,而是頑強地存活了下來。最後放棄農場,作為拓荒人是失敗了,但作為一種生存過程中的奮鬥者,她還是成功了。全書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以穆迪夫人與周圍人構成的社會衝突為主,第二部分以穆迪夫人同自然的衝突為主,貫穿在兩部分中又有另一層次,即穆迪夫人同自己的衝突。在這三個層次的衝突中,穆迪夫人在表現英國淑女的高貴架子的同時,又表現出加拿大人特有的寬厚胸襟和盡力適應自然的忍耐精神。在描寫周圍的人時,穆迪夫人做到了真實、客觀、公正。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觀點和態度,尤其不掩飾等級觀念;她筆下的英國移民,如半瘋的湯姆·威爾遜,沉默的獵人兼怪人布賴恩,賴在她家不走的馬爾科姆,都出身高貴,但她真實地記述了他們的怪異之處和失敗的移民經歷,並由此客觀地得出紳士淑女不適合於移民加拿大、更不適合於叢林拓荒的結論。她受到周圍美國移民的欺騙和嘲弄,討厭他們,也從意識深處看不起這些下層人,但她對他們的勤勞與智慧給予尊重,對他們移民的辛酸心懷同情,同時認為能適應自然又能苦幹的勞動階級才是未來加拿大的主人。他們沒有傳統文明的心理沉積,沒有陳規定見的束縛,一切從實際出發,強壯的體格和精明的頭腦足以保證他們的成功。特別是她和僕人女傭的關係,隨著她在與社會、與自然、與自身三種衝突中磨練進步,平等意識不斷增強,到後來的約翰和詹妮時,她已經動手幹活,在勞動中與下人結成了朋友。可見艱苦勞動能一定程度上消除階級障礙和階級偏見,這不僅是加拿大的一個特色,而且也是一條普遍真理。 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實乃解決與社會、與自然、與自身諸多衝突的至善良方,當穆迪夫人「與自己的自尊心狠狠鬥爭一場,才勉強答應到地裡幹點小活兒」時(第14章),她就實現了精神上的實質性飛躍。勞動是適應自然,鍛煉自己的最好方式。這個道理對於勞動者來說簡單不過,但對於一個資產階級的高貴淑女來講,無異於脫胎換骨的世界觀改造。穆迪夫人走出了這一步,雖是迫不得已,但意義相當深遠。她發明了蒲公英咖啡,學會了耕作捕撈,像男子一樣經營農場,這些不僅是認識自然,適應自然的成果,也是她戰勝原來的自我的成果。勞動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生存環境對她造成的壓力,火災之時她競能奮不顧身力挽危局,暗示著她獲得了一種「拯救」能力,不但能解救自然災難,而且能排除心理壓力,解救精神危機。她沒有在與社會、與自然、與自身的三種衝突夾擊下患上精神分裂症,也沒有完全放棄她的文明與浪漫,她通過勞動達到中庸,在紳士淑女的移民與勞動階層的移民之間盡力協調,保持自己的·獨立個性。可以說《叢林中的艱苦歲月》中有兩個穆迪夫人,一個是對加拿大又愛又恨的雙重性格原型,另一個是通過自身努力。不斷補救雙重性格的分裂傾向、在各種衝突中力求平衡的加拿大理性原型。 《叢林中的艱苦歲月》出版距今將近一個半世紀,在加拿大文學史上素享經典名作之譽,在整個英語文學中也佔有一席之地。但也有人經常批評該書沒有固定的形式,大部分內容是互不相關的零散軼事。全書是存在這一類的問題,不過如今讀來應當理解穆迪夫人當年寫作的背景。她雖有很長的寫作經歷,但她主要是加拿大的拓荒移民,是賢妻良母,家庭主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專業作家。更為重要的是,她寫作是出於經濟原因,要用筆掙錢貼補家用,那麼拉大篇幅,插入離題之論也在情理之中。仔細考察,穆迪夫人算得上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好手筆,在《叢林中的艱苦歲月》中述事寫人客觀公允,寫景抒情奇特浪漫,表達個人的看法真實坦直,毫不掩飾。即興而來又略帶幽默的筆下湧淌著真人、真事、真景、真情、真性格匯成的涓涓細流,觀之平淡,品之有味,這大概是這部作品的藝術魅力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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