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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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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種醫療糾紛的官司,不像一般的事件,只要身為醫生,總是會擔心不知道哪一天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第一審勝訴的財前教授後勢看好,而且,雖然官司現在還在上訴,但他還是決意參加學術會議選舉,這對醫生來說,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們認為,如果財前教授當選學術會議會員,就能夠在今後激增的醫療官司中,充分運用這個對醫生一方有利的判例,因此醫師公會的那幫人更是積極付諸行動,全力聲援他。儘管我們不能拿財前的官司攻擊他,但神納教授打著『醫學界進步派』的旗號,很可能會挑戰醫界的禁忌,打出抨擊官司的這張王牌。到時,他們一定會打得你死我活,我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重藤流露出相當的自信。 「就這麼辦。這次,就算是為了私立大學聯盟的面子,我們也不能輸。除了我以外,私立大學聯盟的其他幹部也會全力以赴。」 織田鬥志昂揚,似乎想要一雪自己學校的候選人在上屆選舉中的敗選之恥。 * * * 財前坐在教授室的主管椅上,心神不寧地看著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十二點五十分。 想到即將為長相和佐佐木庸平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安田太一施行賁門癌手術,第一次看到安田太一時那種背脊發涼的可怕感覺又再度清晰地湧上心頭。 既然這個病人讓自己有這麼不舒服的感受,為什麼還會答應幫他動手術?財前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是因為病人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不,絕對不是。相反,財前最討厭這種軟弱的醜陋姿態。那難道是為了消除自己面對這位神似佐佐木庸平的病人時,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桌上的電話響了。 「喂,我是財前。」 「這裡是中央手術室,病人已經完成麻醉,即將進入可以接受手術的狀態,請教授做好準備。」 「好,我這就下去。」財前用力掛上電話,從主管椅上站了起來。 由於是教授親自操刀,再加上是罕見的賁門癌手術,中央手術室內氣氛緊張。 財前一走進準備室,護士長便拿著手術衣和手術帽,繞到他身後。財前繃著臉,一言不發,護士為他綁好手術衣上的帶子,戴上口罩,為他消毒過的雙手戴上薄型橡膠手套。準備就緒後,財前伸出戴著手套的雙手,在口罩下做了次深呼吸,才站在通往手術室的自動門前。 自動門打開,身穿手術衣的財前一走進去,平時在抄讀會上負責記錄的江川擔任第一助手,其他兩位助手和麻醉醫師也已經就位,一起行禮迎接財前。財前走向手術臺,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夾層樓面玻璃圍起的觀摩室。由於是財前教授,親自執刀切除賁門癌,觀摩室內擠滿了醫局員。這種座無虛席的盛況,讓財前聯想到佐佐木庸平的醫療官司開庭時,法院旁聽席上的人群。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想要把這些觀摩者趕出去的衝動。 財前再度深呼吸,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病人仰臥在手術臺上,他站在病人左側的中央,也就是操刀者的位置,低頭審視著在麻醉作用下放鬆的腹部,他伸手摸了摸病患肚臍上方的肌肉,表情比往常顯得更小心謹慎。 「腹部太硬了,到底是怎麼麻醉的?」 他突然喝斥站在病人頭部位置的麻醉師。 「但我已經用了足量的肌肉鬆弛劑,我以為已經夠軟了……」看到財前一臉不悅,麻醉醫師害怕得結巴起來。 「不要自以為是!如果沒有充分放鬆,剖開的部位無法充分張開,手術區就會變小,會影響手術的進行。如果手術時腸子突然飛出來,執刀者怎麼受得了!」 平時的他對自己的操刀技術極為自負,絕對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然而此時,他卻連腹部的放鬆狀態也斤斤計較。 「現在也沒辦法了。算了,開始動手術,手術刀!」 他向在一旁負責遞器械的護士發出命令。雪白的無影燈下,財前專用的特製手術刀發出冷冽的光芒,遞到他的手上。剎那間,財前的腦子裡閃現出兩年前為佐佐木庸平動手術時的情景。安田太一的臉看起來彷佛是佐佐木庸平,白布下仰臥的身體好像突然坐了起來。這種錯覺讓財前情不自禁地搖晃了一下,差一點要往後退。 但與此同時,另一種挑戰的心情,令他的手伸向躺在手術臺上病患的胸部,將手術刀劃向劍狀突起的下方。 當財前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割得太深了,紅色的鮮血噴灑著流向兩側,比平時的出血量多了許多。財前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出血量的問題,繼續將手術刀拉下腹部,但第一刀的錯亂感覺仍然殘留在刀上,正中切開的刀口變得深淺不一,出血情況十分嚴重。三位助手訝異地面面相覷,慌忙用止血鉗止血後,用開腹鉤撐開腹部。 財前發現自己已經汗流浹背了。他觸摸著出現在手術區內的肝臟、十二指腸、大腸和小腸等腹部器官,確認癌細胞沒有轉移後,就開始觸診胃部。當他捕捉到獵物時的銳利眼神也不像平時那樣充滿氣魄,財前的腦海裡再度浮現佐佐木庸平的幻覺,好像自己正在擺弄的是他的遺骸,這種心驚膽顫的感覺在他的心頭不斷堆積。 來到賁門部後,他的右手食指觸碰到了腫瘤。他用力翻轉小彎側,果然如同X光片上所看到的,那裡有一個胡桃般大小的腫瘤。腫瘤發生的部位、大小和形狀雖與佐佐木庸平的情況略有差異,但手術本身和當時一模一樣。 「教授,您不舒服嗎?」財前的汗珠已經從脖頸滴到胸口,第一助手江川抬頭看著他。 「不,沒關係!癌症雖然只局限在賁門部位,但已經侵蝕到食道下方,所以,要採取全胃摘除術將整個胃摘除,再將食道下方和腸管連結。」 說完,他第一次抬頭看了看手術室牆壁上的掛鐘,一點二十分。剛才進入手術室時是一點十一分,只過了不到十分鐘而已,但他已渾身疲憊,好像已經動了一個小時的手術,喉嚨也幹得冒火。 「尖頭刀!」 他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一握住尖頭刀,便迅速著手切除胃部。他割斷十二指腸的前端,將切口雙重縫合後,放回腹腔內,準備拉出食道。他將包覆食道的厚實橫膈膜環狀割開,將手指伸了進去,想要拉出食道,卻無法順利拉出來。 「開腹鉤沒掛好,再重新掛好!」 財前大聲怒駡著,再度將指尖探了進去,拉出食道。第一助手用食道鉗固定後,接下來就要割斷食道和胃。當財前握著尖頭刀碰到食道下方,想要一刀割斷時,尖頭刀突然從他手上滑落了。剎那間,手術臺上病患的身體好像突然後退,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降臨的恐懼。傳遞器械的護士馬上熟練地遞上替代的尖頭刀,但手術室內已然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氣。像財前教授這樣的執刀者,竟然會讓手術刀從手上滑落,這讓第一助手江川等人都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財前的眼中佈滿血絲,再度握住尖頭刀,謹慎地將尖頭刀刀尖放在食道下端,小心翼翼地割斷胃和食道,鮮紅色的血立刻濺了出來。財前在口罩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手握著切除的胃,那份溫熱的觸感,又讓他回想起拿著佐佐木庸平的胃時的感覺,他幾乎想將切除的胃一下丟進處置臺上的託盤。 「接下來縫合食道和空腸。」 財前戴著橡膠手套的右手再度伸進腹腔,抓住腸子的前端,拉至剛才切除胃時切斷的食道切口處,用鉗子夾住後,開始縫合。食道雖然被鉗子夾住了,但很容易滑落。一旦縮進縱膈洞的深處,就難以縫合。財前用力拉著食道仔細進行縫合,以免發生縫合不全。當他正準備打最後一個結時,縫線竟然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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