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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1943年12月24日 星期五

  親愛的凱蒂:

  前面我寫到過我們在這多麼容易受環境的影響,在我這方面我覺得最近這種困惑越來越嚴重了。

  「或立於世界之巔,或沉於絕望的深淵。」(歌德語)這句話非常適合我此時的感受。只要我想到跟其他猶太孩子相比自己有多麼幸運,就覺得自己「立於世界之巔」;而像昨天那樣,當庫菲爾斯太太來告訴我們她的女兒考莉的曲棍球俱樂部、龍舟賽、戲劇演出和她的朋友們的時候,我又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我倒不是嫉妒考莉,但我忍不住渴望自己哪怕能有一次痛痛快快地玩一把,能笑到肚子疼為止。特別是眼下聖誕節和新年接踵而至的時候,我們卻像流浪漢一樣被卡在這裡無處可去。當然我真不該寫下這些話,因為這會讓人覺得我不懂得領情,而且我說話也的確很誇張。但無論你怎麼看待我,我沒法把一切都裝在肚子裡,所以我想提醒你在日記最開始的時候我說過的那句話——「紙比人有耐心」。

  每當有人從外面進來的時候,他們的衣服上帶進的風,他們臉上沾著的寒氣,都會刺激我把頭埋在毯子裡,好不讓自己去想:「我們什麼時候能得到聞聞新鮮空氣的特權啊?」可正因為我不能把頭埋在毯子裡,正相反,我必須把頭抬得高高的,顯得勇敢的樣子,但即使那樣,那種想法還是會鑽進來,不止一次,天哪,無數次。

  相信我,要是你被關上個一年半,就算是像我這樣子過上幾天,你也會受不了的。再多的道理和感激之情也無法壓制你內心的真實感受。騎車,跳舞,吹口哨,望大千世界,感受年輕的魅力,知道自己是自由的——這就是我嚮往的。可我仍然不能把這些表露出來,因為我有時候想,假如我們八個人都這樣開始可憐自己的話,或整天掛著個不開心的面孔,那我們還會有光明的出路嗎?我有時候問自己:「究竟有沒有人,無論他是猶太人還是非猶太人,能理解這一點?我不過是一個急切地渴望著開開心心地玩耍的小姑娘。」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談論這些,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知道我只會掉眼淚。哭還真能帶來不小的解脫哩。

  儘管我懂得太多的道理,也無論我承受了多少麻煩,可每天我還是多麼希望自己有一個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媽媽。無論我做什麼還是寫什麼,總會在心裡想著將來我會為我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好「媽咪」。「媽咪」是不會把平常談話中的一切都那麼當真,只會把「我」講的話當真。我已經注意到了,儘管我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媽咪」這個詞告訴了你一切。

  你知道我發現什麼了嗎?為了讓自己在叫媽媽的時候聽起來像是在叫「媽咪」,我經常把她叫做「媽姆」,再進而叫成「媽姆咪」,也就是不完整的「媽咪」。我多麼希望自己能由衷地叫她這個名字啊,但她卻意識不到。這樣也好,她真的知道了的話只會不高興的。

  就說這麼多吧,一串寫下來已經讓我的「絕望」跑掉了不少。

  你的,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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