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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珍重的手帕和襪子


  舅父滔滔地談著,快談完了又這樣說:

  「年紀一老,人就會話多起來。我已話多了,話多了,就此停止吧。也許明日再說給你聽,今日已盡夠了,快要早餐了。你可去了再來,讓我睡到正午吧。」

  安利柯因為有事想問,就說:

  「舅父,如果于你身體沒有妨害,我還有一事想問呢。」

  「唔,好的,問什麼?」

  「在這房內暖爐上擺著的愛托爾利亞壇,裡面放著的是什麼?舅父不是很重視這壇,常在壇旁供著花嗎?究竟為了什麼?」

  安利柯這樣一問,舅父就說:「唔,這嗎?這是有理由的。就說給你聽吧。」說著從床上半坐起身來,用右手按住了臉,深深地發出一聲歎息。

  安利柯注視著舅父,知道走有重大的秘密了。舅父從額上放下了手,說出下面的一段話來:

  「這是神聖又神聖的東西。那壇的被發見,是在愛托爾利亞的扣菜地方,是古時希臘雅典人所製造的瓷器。扣來地方有一個醫生,是個很古怪的人,曾把這壇讓與了我。你看那蓋子啊,那蓋子上面不是橫著一個似睡又似死的女神像嗎2這壇當是收藏二千年或以前的高活聖女的遺骨的。究竟是誰的遺骨,原不知道。二千年以前,神聖的婦女確曾有過許多哩。她是希臘的詩人?是神的預言者?或是從猶太來的基督的弟子?無從知道,但不是尋常的人,是很明白的。至於現在,這壇裡收藏著別人的骨,就是我母親的遺骨啊。」

  舅父說至此,默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用低沉的音調繼續說下去:

  「我已這樣年老?,每次開那壇蓋,就要哭泣。我每當要開了壇蓋,拜見裡面時,總是先將書齋門關牢,一個人偷偷地從事,因為如果被人見了加以嘲笑,就覺得對不住母親了。哪,安利柯,你的血管中也流著和我母親相同的血呢。等有機會,也給你拜見拜見壇內的遺骨吧。」

  到了這裡,舅父的語聲已帶顫吉了,他又說:

  「壇裡面藏著一束灰色的長髮,那是我母親的頭髮。旁邊還有全白的發,這是我父親的。……此外還有一件東西,放在厚紙的小盒中,盒上寫著:『拔落時不哭也不痛的愛兒白契的最初的乳齒。』

  「還有呢,那壇裡還有我父親的繡廠的海軍用的小刀一把。還有麻樣的頭髮,是用絲線綴在紙板上的,我母親曾親自寫著:『可愛的白契三歲時之發。』

  「此外還有一件,裡面還藏著一方白的手帕……啊!……這是母親將死的瞬間,父親給她拭額汗時的手帕。這手帕不曾洗滌,父親曾取來收藏在一個箱裡,想到的時候就對此吻了流淚的。後來,父親在病床上自知將死了,叫近我去,吩咐我說:「喂!白契啊!給我取出那方手帕來!並且,我死的時候,給我用這拭額汗!』

  「我曾依照所吩咐的做了。等父親一斷氣,我蹙攏了那方手帕掩往臉孔。啊,在那時,我仿佛覺得在與父親母親接吻了!

  「還有,安利柯,那貴重的壇裡還藏著附帶編鐘的灰色毛線的襪子呢。這是我母親未及編成遺留下來的。那時母親已在病床上了,說防白契腳受冷,替我直編到臨終時為止的襪子。

  「安利柯,你給我出去吧。……」舅父終於突然發出哭聲來了,卻還說:

  「你可以去了,我已耐不住了。你也許尚未瞭解這些,在你,只要快活就好。哪,快到庭間的小路上去繞一圈,去吃早餐吧。」

  安利柯點頭從房中出來。關門時再回頭去看舅父,舅父日來不高興的眼中,晶晶地浮著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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