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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海樣襟懷的舅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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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舅父漸漸多講話了,那聲音宛如在大海的潮中鍛煉過的海曾的吼聲。舅父一開口,就像大洋的浪在怒吼,可是那聲音聽會並不粗暴,也不兇惡,於男子的聲音中帶著大膽而和平的感覺。安利柯很愛舅父這豪氣。 舅父體格結實,雖不十分修長,肩膀平廣,發全是灰色,鬍鬚濃重,眉毛明晰,略一顰蹙,那長長的眉毛之下幾乎看不出眼睛來。 舅父的眼睛真奇怪,怒潮似的光與柔和的光,無時不在交替地輝爍著。 舅父心氣躁急,時常發怒,但雷霆一過,就此完結,以後很是和柔。 舅父的顏色曬得如赤銅般,面上刻著深溝也似的皺紋,一見似乎可怕。但仔細看去,在強力中卻充滿著慈祥,宛如年老的善良的獅子。 毫不講究修飾的舅父戴了舊巴拿馬帽子,獅子似的徐徐走著,那種風采聲如昔日豪傑的樣兒。巴拿馬帽的古舊顏色上似乎刻著舅父一生奮鬥的歷史。 安利柯在舅父身上見到激怒與柔和二者交替地出現,無論在眼色中在聲音中都是這樣。 「舅父是個以那兩種性質為基礎而完全成功了的人咧。」安利柯時時這樣想,並且佩服他。 有一日,安利柯與舅父在鄉野路上散步,一個殘了手的乞食者走近來,向舅父說: 「請佈施些。」聲音發著顫。 舅父雷也似的一喝: 「混帳,怠惰漢!」 乞食者嚇白了臉,瑟縮了一會,忽然沒命地野狗似的逃跑了。 舅父拉了安利柯的手,把一個半元幣塞在他手裡: 「趕上去,把這給了那乞食的。他的手殘了,而且另一隻手也失掉了。」 安利柯向那眼蹌奔走的乞食者追去,大叫:「喂,別跑!別跑!」 乞食者回過頭來,跪在地上幾乎要哭出來了。安利柯給予了半元幣,乞食者歪著臉府綠地下淚,把額觸在地上拜謝。 又有一日,來了四五個男子,鄭重地來請求一件事,說:「要募集慈善經費,請做個發起人。」 在樓上露臺曝著太陽的舅父吩咐女僕說: 「我不過問這類的事,回復他們,叫他們快回去!」 來的人們仍不回去,依然卿咕不休。舅父從露臺上跑下去,憤然叱責說: 「討人厭的東西!連曝太陽都不讓人自由!從愚人錢袋裡騙錢的偽慈善事業,……須知道我是不會上這樣的當的。要行善也用不著等你們來說教,自己會去做的!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快走!」 根基還未壞盡的鄉人們受了這樣一喝,好像狐狸精顯出了原形,畏縮地回去了。據說:舅父今日曾在別處出了大注的捐款,大概這些無賴們知道了以為有機可乘,所以來試行欺騙的手段。 安利柯才知道世間有借慈善事業來騙錢糊口的人。 當地的人們愛慕而且敬畏著舅父,這只要和舅父同去散步就可知道。走在路上,不論是附近的地痞或是本地的紳士,都一樣地向舅父敬禮,這並非只是形式的敬禮,乃是充滿尊敬與愛慕的敬禮。 小孩子們一見舅父,臉上都現出半怕半喜的神情來看他。和安利柯親近的少年們呼舅父為「白契舅父」,可是一般的大人卻呼舅父為「船長」或「騎士」。 「哪裡!不見我在用腳走著嗎?」舅父有時這樣說,引得大家都笑了。 地方上被稱為最上流的人,舅父以外有三個:一是牧師,一是醫生,一是藥劑師。他們背後都呼舅父為「野蠻人」或「哲學家」。見了動怒的舅父,說是「野蠻人」,見了深情的舅父,說是「哲學家」。 安利柯這樣想: 「不錯,舅父確有像野蠻人的性格。但這像野蠻人的性格,是舅父很好的地方。如果沒有那像野蠻人的性格,舅父雖燃燒著真正的智慧,也沒有使不正者卑怯者辟易的力量了。舅父的野蠻性乃是有教養的原始力,唯其如此,故舅父亦得為哲學家。我從舅父學哲學吧,學生活的哲學,火焰也似的燃燒的哲學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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