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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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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福便請入來一個商議閣裏分賓坐下。那人開話道:「節級休要喫驚;在下便是滄州橫海郡人氏,姓柴,名進,大周皇帝嫡派子孫,綽號小旋風的便是。只因好義疏財,結識天下好漢,不幸犯罪,流落梁山泊。今奉宋公明哥哥將令,差遣前來,打聽盧員外消息。誰知被贓官污吏,淫婦姦夫,通情陷害,監在死囚牢裏,一命懸絲,盡在足下之手。不避生死,特來到宅告知:若是留得盧員外性命在世,佛眼相看,不忘大德;但有半米兒差錯,兵臨城下,將至濠邊,無賢無愚,無老無幼,打破城池,盡皆斬首!久聞足下是個仗義全忠的好漢,無物相送,今將一千兩黃金薄禮在此。倘若要捉柴進,就此便請繩索,誓不皺眉。」 蔡福聽罷,嚇得一身冷汗,半晌答應不得。柴進起身道:「好漢做事,休要躊躇,便請一決。」 蔡福道:「且請壯士回步。小人自有措置。」 柴進便拜道:「既蒙語諾,當報大恩。」 出門喚個從人,取出黃金,遞與蔡福,唱個喏便走。外面從人乃是神行太保戴宗,——又是一個不會走的! 蔡福得了這個消息,擺撥不下;思量半晌,回到牢中,把上項的事,卻對兄弟說一遍。蔡慶道:「哥哥生平最斷決,量這些小事,有何難哉?常言道:『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既然有一千兩金子在此,我和你替他上下使用。梁中書、張孔目,都是好利之徒,接了賄賂,必然周全盧俊義性命。葫蘆提配將出去,救得救不得,自有他梁山泊好漢,俺們幹的事便完了。」 蔡福道:「兄弟這一論正合我意。你且把盧員外安頓好處,早晚把些好酒食將息他,傳個消息與他。」 蔡福、蔡慶兩個議定了,暗地裏把金子買上告下,關節已定。 次日,李固不見動靜,前來蔡福家催併。蔡慶回說:「我們正要下手結果他,中書相公不肯,已叫人分付要留他性命。你自去上面使用,囑付下來,我這裏何難?」 李固隨既又央人去上面使用。中間過錢人去囑託,梁中書道:「這是押獄節級的勾當,難道教我下手?過一兩日,教他自死。」 兩下裏廝推。張孔目已得了金子,只管把文案拖延了日期。蔡福就裏又打關節,教及早發落。張孔目將了文案來稟,梁中書道:「這事如何決斷?」 張孔目道:「小吏看來,盧俊義雖有原告,卻無實跡;雖是在梁山泊住了許多時,這個是扶同詿誤,難同真犯。只宜脊杖四十,刺配三千里。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梁中書道:「孔目見得極明,正與下官相合。」 隨喚蔡福牢中取出盧俊義來,就當廳除了長枷;讀了招狀文案,決了四十脊杖,換一具二十斤鐵葉盤頭枷,就廳前釘了;便差董超、薛霸管押前去。直配沙門島。——原來這董超、薛霸自從開封府做公人,押解林冲去滄州,路上害不得林冲,回來被高太尉尋事刺配北京。梁中書因見他兩個能幹,就留在留守司勾當。今日又差他兩個監押盧俊義。 當下董超、薛霸領了公文,帶了盧員外離了州衙,把盧俊義監在使臣房裏,各自歸家收拾行李、包裹,即便起程。李固得知,只得叫苦;便叫人來請兩個防送公人說話。董超、薛霸到得那裏酒店內,李固接著,請至閣兒裏坐下,一面鋪排酒食管待。三杯酒罷,李固開言說道:「實不相瞞,盧員外是我讎家。如今配去沙門島,路途遙遠,他又沒一文,教你兩個空費了盤纏。急待回來,也得三四個月。我沒甚的相送,兩錠大銀,權為壓手。多只兩程,少無數里,就便的去處,結果了他性命,揭取臉上金印回來表證,教我知道,每人再送五十兩蒜條金與你。你們只動得一張文書;留守司房裏,我自理會。」 董超、薛霸兩個相覷,沉吟了半晌。見了兩個大銀,如何不起貪心?董超道:「只怕行不得!」 薛霸便道:「哥哥,這李官人,也是個好男子,我們也把件事結識了他,若有急難之處,要他照管。」 李固道:「我不是忘恩失義的人,慢慢地報答你兩個。」 董超、薛霸收了銀子,相別歸家,收拾包裹,連夜起身。盧俊義道:「小人今日受刑,杖瘡作痛,容在明日上路罷!」 薛霸罵道:「你便閉了鳥嘴!老爺自晦氣,撞著你這窮神!沙門島往回六千里有餘,費多少盤纏!你又沒一文,教我們如何擺布!」 盧俊義訴道:「念小人負屈含冤,上下看覷則個!」 董超罵道:「你這財主們,閒常一毛不拔;今日天開眼,報應得快!你不要怨悵,我們相幫你走。」 盧俊義忍氣吞聲,只得走動。 行出東門,董超、薛霸把衣包,雨傘,都掛在盧員外枷頭上,兩個一路上做好做惡,管押了行。看看天色傍晚,約行了十四五里,前面一個村鎮,尋覓客店安歇。當時小二哥引到後面房裏,安放了包裹。薛霸說道:「老爺們苦殺是個公人,那裏倒來伏侍罪人?你若要喫飯,快去燒火!」 盧俊義只得帶著枷來到廚下,問小二哥討了個草柴,縛做一塊,來灶前燒火。小二哥替他淘米做飯,洗刷碗盞。盧俊義是財主出身,這般事卻不會做,草柴火把又濕,又燒不著,一齊滅了;甫能盡力一吹,被灰眯了眼睛。董超又喃喃吶吶地罵。做得飯熟,兩個都盛去了,盧俊義並不敢討喫。兩個自吃了一回,剩下些殘湯冷飯,與盧俊義喫了。薛霸又不住聲罵了一回,喫了晚飯,又叫盧俊義去燒腳湯。等得湯滾,盧俊義方敢去房裏坐地。兩個自洗了腳,掇一盆百煎滾湯賺盧俊義洗腳。方纔脫得草鞋,被薛霸扯兩條腿納在滾湯裏,大痛難禁。薛霸道:「老爺伏侍你,顛倒做嘴臉!」 兩個公人自去炕上睡了;把一條鐵索將盧員外鎖在房門背後,聲喚到四更,兩個公人起來,叫小二哥做飯,自喫飽了,收拾包裹要行。盧俊義看腳時,都是燎漿泡,點地不得。當日秋雨紛紛,路上又滑,盧俊義一步一顛,薛霸起水火棍,攔腰便打,董超假意去勸,一路上埋冤叫苦。 離了村店,約行了十餘里,到一座大林。盧俊義道:「小人其實捱不動了,可憐見權歇一歇!」 兩個做公帶入林子來,正是東方漸明,未有人行。薛霸道:「我兩個起得早了,好生困倦;欲要就林子裏睡一睡,只怕你走了。」 盧俊義道:「小人插翅也飛不去!」 薛霸道:「莫要著你道兒,且等老爺縛一縛!」 腰間解上麻索來,兜住盧俊義肚皮去那松樹上只一勒,反拽過腳來綁在樹上。薛霸對董超道:「大哥,你去林子外立著;若有人來撞著,咳嗽為號。」 董超道:「兄弟,放手快些個。」 薛霸道:「你放心去看著外面。」 說罷,拿起水火棍,看著盧員外道:「你休怪我兩個:你家主管李固教我們路上結果你。便到沙門島也是死,不如及早打發了!你到陰司地府不要怨我們。明年今日是你週年!」 盧俊義聽了,淚如雨下,低頭受死。 薛霸兩隻手拏起水火棍望著盧員外腦門上劈將下來。董超在外面,只聽得一聲撲地響,只道完事了,慌忙走入來看時,盧員外依舊縛在樹上;薛霸倒仰臥在樹下,水火棍撇在一邊。董超道:「卻又作怪!莫不是他使得力猛,倒喫一交?」 用手去扶時,那裏扶得動,只見薛霸口裏出血,心窩裏露出三四寸長一枝小小箭桿,卻待要叫,只見東北角樹上,坐著一個人。聽得叫聲:「著!」 撇手響處,董超脖項上早中了一箭,兩腳蹬空,撲地也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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