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水滸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
宋江答道:「小可自從別後,殺死淫婦,逃在江湖上,去了年半。本欲上山相探兄長面,偶然村店裏遇得石勇,捎寄家書,只說父親棄世,不想卻是父親恐怕宋江隨眾好漢入夥去了,因此寫書來喚我回家。雖然明喫官司,多得上下之人看覷,不曾重傷。今配江州,亦是好處。適蒙呼喚,不敢不至。今來既見了尊顏,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辭。」 晁蓋道:「直如此忙?且請少坐!」 兩個中間坐了。宋江便叫兩個公人只在交椅後坐,與他寸步不離。晁蓋叫許多頭領都來參拜了宋江,分兩行坐下;小頭目一面斟酒。先是晁把盞了;向後軍師吳學究、公孫勝起至白勝把盞下來。酒至數巡,宋江起身相謝道:「足見兄弟們相愛之情!宋江是個犯罪囚人,不敢久停,就此告辭。」 晁蓋道:「仁兄直如此見怪?雖然仁兄不肯要壞兩個公人,多與他些金銀,發付他回去,只說在梁山泊搶擄了去,不到得治罪於他。」 宋江道:「兄這話休題!這等不是抬舉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家中上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如何敢違了他的教訓,負累了他?前者一時乘興與眾位來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裏撞見在下,指引回家。父親說出這個緣故,情願教小可明喫了官司;及斷配出來,又頻頻囑付;臨行之時,又千叮萬囑,教我休為快樂,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愴惶驚恐。因此,父親明明訓教宋江。小可不爭隨順了,便是上逆天理,下違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雖生何益?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願只就眾位手裏乞死!」 說罷,淚如雨下,便拜倒在地。晁蓋、吳用、公孫勝一齊扶起。眾人道:「既是哥哥堅意要往江州,今日且請寬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 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裏喫了一日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兩個公人同起同坐。當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來,堅心要行。吳學究道:「兄長聽稟:吳用有個至愛相識,見在江州充做兩院押牢節級,姓戴,名宗。本處人稱為戴院長。為他有道術,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喚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義疏財。夜來小生修下一封書在此與兄長去,到彼時可和本人做個相識。但有甚事,可教眾兄弟知道。」 眾頭領挽留不住,安排筳宴送行;取出一盤金銀送與宋江;又將二十兩銀子送與兩個公人;就與宋江挑了包裹,都送下山來。一個個都作別了。吳學究和花榮直送過渡,到大路二十里外,眾頭領回上山去。 只說宋江自和兩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來。那個公人見了山寨裏許多人馬,眾頭領一個個都拜宋江,又得他那裏若干銀兩,一路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三個人在路約行了半月之上,早來到一個去處,望見前面一座高嶺。兩個公人說道:「好了!過得這條揭陽嶺,便是潯陽江。到江州卻是水路,相去不遠。」 宋江道:「天色暄煖,趁早走過嶺去,尋個宿頭。」 公人道:「押司說得是。」 三個人廝趕著,奔過嶺來。行了半日,巴過嶺頭,早看見嶺腳邊一個酒店,背靠顛崖,門臨怪樹,前後都是草房,去那樹陰之下挑出一個酒旆兒來。宋江見了,心中歡喜,便與公人道:「我們肚裏正飢渴哩,原來這嶺上有個酒店,我們且買碗酒喫再走。」 三個人入酒店來,兩個公人把行李歇了,將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讓他兩個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個時辰,不見一個人出來。宋江叫道:「怎地不見有主人家?」 只聽得裏面應道:「來也!來也!」 側首屋下走出一個大漢來,赤色虯鬚,紅絲虎眼;頭上一頂破巾,身穿一領布背心,露著兩臂,下面圍一條布手巾。看著宋江三個人,唱個喏道:「客人打多少酒?」 宋江道:「我們走得肚飢,你這裏有甚麼肉賣?」 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渾白酒。」 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三斤熟牛肉來,打一角酒來。」 那人道:「客人,休怪說。我這裏嶺上賣酒,只是先交了錢,方纔喫酒。」 宋江道:「倒是先還了錢喫酒,我也喜歡。等我先取銀子與你。」 宋江便去打開包裹,取出些碎銀子。那人立在側邊,偷眼睇著,見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內自有八分歡喜;接了宋江的銀子,便去裏面舀一桶酒,切一盤牛肉出來,放下三隻大碗,三雙箸,一面篩酒。三個人一頭喫,一面口裏說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萬千好漢著了道兒的:酒肉裏下了蒙汗藥,麻翻了,劫了財物,人肉把來做饅頭餡子。我只是不信,那裏有這話?」 那賣酒的人笑道:「你三個說了,不要喫;我這酒和肉裏面都有了麻藥!」 宋江笑道:「這個大哥瞧見我們說著麻藥,便來取笑。」 兩個公人道:「大哥,熱喫一碗也好。」 那人道:「你們要熱喫,我便將去燙來。」 那人燙熱了,將來篩做三碗。正是飢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喫?三人各喫了一碗下去。只見兩個公人瞪了雙眼,口角邊流下涎水來,你揪我扯,望便倒。宋江跳起來道:「你兩個怎地喫得一碗便恁醉了?」 向前來扶,不覺自家也頭暈眼花,撲地倒了。光著眼,都面面廝覷;麻木了,動撣不得。酒店裏那人道:「慚愧!好幾日沒買賣!今日天送這三頭行貨來與我!」 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巖邊人肉作房裏,放在剝人凳上;又來把這兩個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再來,卻包裹行李都提在後屋內,打開看時,都是金銀。那人自道:「我開了許多年酒店,不曾見著這等一個囚徒!量這等一個罪人,怎地有許多財物?……卻不是從天降下賜與我的!」 那人看罷包裹,卻再包了,且去門前望幾個火家歸來開剝。 立在門前看了一回,不見一個男女歸來。只見嶺下這邊三個人奔上嶺來。那人卻認得,慌忙迎接道:「大哥那裏去來?」 那三個內一個大漢應道:「我們特地上嶺來接一個人,料道是來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來,只在嶺下等候,不見到,正不知在那裏耽擱了。」 那人道:「大哥卻是等誰?」 那大漢道:「等個奢遮的好男子。」 那人問道:「甚麼奢遮的好男子?」 那大漢答道:「你敢也聞他的大名?便是濟州鄆城縣宋押司宋江。」 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說的山東及時雨宋公明?」 那大漢道:「正是此人。」 那人又問道:「他卻因甚打這裏過?」 那大漢道:「我本不知。近日有個相識從濟州來,說道:『鄆城縣宋江,不知為甚事發在濟州府,斷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從這裏過來,別處又無路。他在鄆城縣時,我尚且要去和他廝會;今次正從這裏經過,如何不結識他?因此,在嶺下連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並不見有一個囚徒過來。我今日同這兩個兄弟信步踱上山嶺,來你這裏買碗酒喫,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裏買賣如何?」 那人道:「不瞞大哥說,這幾個月裏好生沒買賣。今日謝天地,捉得三個行貨,又有些東西。」 那大漢慌忙問道:「三個甚樣人?」 那人道:「兩個公人和一個罪人。」 那漢失驚道:「這囚徒莫非是黑肥胖的人?」 那人應道:「真個不十分長大,面貌紫棠色。」 那大漢連忙問道:「不曾動手麼?」 那人答道:「方纔拖進作房去,等火家未回,不曾開剝。」 那大漢道:「等我認他一認!」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