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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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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卻說施恩已有人說知此事,慌忙入城來和父親商議。老管營說道:「眼見得是張團練替蔣門神來報讎,買囑張都監,卻設出這條計策陷害武松。必然是他著人去上下都使了錢,受了人情賄賂,眾人以此不由他分說。必然要害他性命。我如今尋思起來,他須不該死罪。只是買求兩院押牢節級便好,可以存他性命。在外卻又別作商議。」 施恩道:「見今當牢節級姓康的,和孩兒最過得好。只得去求浼他如何?」 老管營道:「他是為你喫官司,你不去救他,便待何時?」 施恩將一二百兩銀子,逕投康節級,卻在牢未回。施恩教他家的人去牢裏說知。不多時,康節級歸來,與施恩相見。施恩把上件事一一告訴了一遍。康節級答道:「不瞞兄長說:此一件事皆是張都監和張團練兩個同姓結義做兄弟,見今蔣門神躲在張團練家裏,卻央張團練買囑這張都監,商量設出這條計來。一應上下之人都是蔣門神用賄賂。我們都接了他錢,廳上知府一力與他作主,定要結果武松性命;只有當案一個葉孔目不肯,因此不敢害他。這人忠直仗義,不肯要害平人,以此,武松還不喫虧。今聽施兄所說了,牢中之事盡是我自維持;如今便去寬他,今後不教他喫半點兒苦。你卻快央人去,只囑葉孔目,要求他早斷出去,便可救得他性命。」 施恩取一百兩銀子與康節級,康節級那裏肯受?再三推辭,方纔收了。 施恩相別出門來,逕回營裏,又尋一個和葉孔目知契的人,送一百兩銀子與他,只求早早緊急決斷。那葉孔目已知武松是個好漢,亦自有心周全他,已把文案做得活著;只這知府受了張都監賄賂囑托,不肯從輕;勘來武松竊取人財,又不得死罪,因此互相延挨,只要牢裏謀他性命;今來又得了這一百兩銀子。亦知是屈陷武松,卻把這文案都改得輕了,盡出豁了武松,只待限滿決斷。 次日,施恩安排了許多酒饌,甚是齊備,來央康節級引領,直進大牢裏看視武松,見面送飯。此時武松已自得康節級看覷,將這刑禁都放寬了。施恩又取三二十兩銀子分俵與眾小牢子,取酒食叫武松喫了。施恩附耳低言道:「這場官司明是張都監替蔣門神報讎,陷害哥哥。你且放心,不要憂念。我已央人和葉孔目說通了,甚有周全你的好意,且待限滿斷決你出去,卻再理會。」 此時武松得鬆寬了,已有越獄之心;聽得施恩說罷,卻放了那片心。施恩在牢裏安慰了武松,歸到營中,過了兩日,施恩再備些酒食錢財,又央康節級引領入牢裏與武松說話;相見了,將酒食管待;又分俵了些零碎銀子與眾人做酒錢;回歸家時,又央浼人上下去使用,催趲打點文書。過得數日,施恩再備了酒肉,做了幾件衣裳,再央康節級維持,相引將來牢裏請眾人喫酒,買求看覷武松;叫他更換了些衣服,喫了酒食。 出入情熟,一連數日,施恩來了大牢裏三次,卻不提防被張團練家心腹人見了,回去報知。那張團練便去對張都監說了其事。張都監卻再使送金帛來與知府,就說與此事,那知府是個贓官,接受了賄賂,便差人常常下牢裏來閘看,但見閒人便拿問。施恩得知了,那裏敢再去看覷?武松卻自得康節級和眾牢子自照管他。施恩自此早晚只去得康節級家裏討信,得知長短,都不在話下。 看看前後及兩月,有這當案葉孔目一力主張,知府處早晚說開就裏,那知府方纔知道張都監接受了蔣門神若干銀子,通同張團練,設計排陷武松,自心裏想道:「你倒賺了銀子,教我與你害人?」 因此,心都懶了,不來管看,捱到六十日限滿,牢中取出武松,當廳開了枷。當案葉孔目讀了招狀,定擬下罪名,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原盜贓物給還本主。張都監只得著家人當官領了贓物。當廳把武松斷了二十脊杖,刺了「金印」,取一面七斤半鐵葉盤頭枷釘了,押一紙公文,差兩個健壯公人防送武松,限了時日要起身。那兩個公人領了牒文,押解了武松出孟州衙門便行。 原來武松喫斷棒之時,卻得老管營使錢通了;葉孔目又看覷他;知府亦知他被陷害。不十分來打重:因此斷得棒輕。武松忍著那口氣,帶上行枷,出得城來,兩個公人監在後面,約行得一里多路,只見官道旁邊酒店裏鑽出施恩來,看著武松道:「小弟在此專等。」 武松看施恩時,又包著頭,絡著手。武松問道:「我好幾時不見你,如何又做恁地模樣?」 施恩答道:「實不相瞞哥哥說:小弟自從牢裏三番相見之得,知府得知了,不時差人下來牢裏點閘;那張都監又差人在牢問口左近兩邊巡看著;因此小弟不能彀再進大牢裏看望兄長,只到得康節級家裏討信。半月之前,小弟正在快活林中店裏,只見蔣門神那廝又領著一夥軍漢到來廝打。小弟被他又痛打一頓,也要小弟央浼人陪話,卻被他仍復奪了店面,依舊交還了許多家火什物。小弟在家將息未起,今日聽得哥哥斷配恩州。特有兩件綿衣送與哥哥路上穿著,煮得兩隻熟鵝在此,請哥哥喫了兩塊去。」 施恩便邀兩個公人,請他入酒肆。那兩個公人那裏肯進酒店裏去?便發言發語道:「武松這廝,他是個賊漢!不爭我們喫你的酒食,明日官府上須惹口舌。你若怕打,快走開去!」 施恩見不是話頭,便取十來兩銀子送與他兩個公人。那廝兩個那裏肯接?惱忿忿地只要催促武松上路。施恩討兩碗酒叫武松喫了,把一個包裹拴在武松腰裏,把這兩隻熟鵝掛在武松行枷上,施恩附耳低言道:「包裹裏有兩件綿衣,一帕子散碎銀子,路上好做盤纏;也有兩雙八搭麻鞋在裏面。只是要路上仔細提防,這兩個賊男女不懷好意!」 武松點頭道:「不須分付,我已省得了,再著兩個來也不懼他!你自回去將息,且請放心,我自有措置。」 施恩拜辭了武松,哭著去了,不在話下。 武松和兩個公人上路,行不到數里之上,兩個公人悄悄地商議道:「不見那兩個來?」 武松聽了,自暗暗地尋思,冷笑道:「沒你娘鳥興!那廝倒來撩撥老爺!」 武松右手卻喫釘住在行枷上,左手卻散著。武松就枷上取了那熟鵝來只顧自喫,也不睬那兩個公人;又行了四五里路,再把這隻熟鵝除來,右手扯著,把左手撕來只顧自喫;行不過五里路,把這兩隻熟鵝都喫盡了。 約算離城也有八九里多路,只見前面路邊有兩個人,提著朴刀,各跨口腰刀,先在那裏等候。見了公人監押武松到來,便幫著做一路走。武松又見這兩個公人與那兩個提朴刀的擠眉弄眼,打些暗號。武松早睇見,自瞧了八分尷尬;只安在肚裏,卻且只做不見。又走不數里多路,只見前面來到一處,濟濟蕩蕩魚浦,四面都是野港闊河。五個人行浦邊一條闊板橋,一座牌樓,上有牌額,寫著道「飛雲浦」三字。武松見了,假意問道:「這裏地名喚做甚麼去處?」 兩個公人答應道:「你又不眼瞎,須見橋邊牌額上寫道『飛雲浦』!」 武松站住道:「我要淨手則個。」 那兩個提朴刀的走近一步,卻被武松叫聲:「下去!」 一飛腳早踢中,翻筋斗踢下水去了。這一個急待轉身,武松右腳早起,撲通地也踢下水裏去。那兩個公人慌了,望橋下便走,武松喝一聲:「那裏去!」 把枷只一扭,折做兩半個,趕將下橋來,那兩個先自驚倒了一個,武松奔上前去,望那一個走的後心上只一拳打翻,就水邊撈起朴刀來,趕上去,搠上幾朴刀,死在地下。卻轉身回來,把那個驚倒的也搠幾刀。這兩個踢下水去的纔掙得起,正待要走,武松追著,又砍倒一個。趕入一步,劈頭揪住一個,喝道:「你這廝實說,我便饒你性命!」 那人道:「小人兩個是蔣門神徒弟。今被師父和張團練定計,使小人兩個來相幫防送公人,一處來害好漢。」 武松道:「你師父蔣門神今在何處?」 那人道:「小人臨來時,和張團練都在張都監家裏後堂鴛鴦樓上喫酒,專等小人回報。」 武松道:「原來恁地!卻饒你不得!」手起刀落,也把這人殺了。解下他腰刀來,揀好的帶了一把;將兩個屍首都攛在浦裏。又怕那兩個不死,提起朴刀,每人身上又搠了幾刀。立在橋上看了一回,思量道:「雖然殺了這四個賊男女,不殺得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如何出得這口恨氣!」 提著朴刀躊躇了半晌,一個念頭,竟奔回孟州城裏來,不因這番,有分教武松:殺幾個貪夫,出一口怨氣,定教:畫堂深處屍橫地,紅燭光中血滿樓。畢竟武松再回孟州城來,怎地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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