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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捱光最難;十分光時,使錢到九分九釐,也有難成就處。我知你從來慳吝,不肯胡亂便使錢:只這一件打攪。」

  西門慶道:「這個極容易醫治,我只聽你的言語便了。」

  王婆道:「若是大官人肯使錢時,老身有一條計,便教大官人和這雌兒會一面。只不知官人肯依我麼?」

  西門慶道:「不揀怎地,我都依你。乾娘有甚妙計?」

  婆子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過半年三個月卻來商量。」

  西門慶便跪下道:「乾娘!休要撒科,你作成我則個!」

  婆子笑道:

  「大官人卻又慌了;老身那條計,是個上著,雖然入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似孫武子教女兵,十捉九著!大官人,我今日對你說:這個人原是清河縣大戶人家討來的養女,卻做得一手好針線。大官人,你便去買一疋白綾,一疋藍袖,一疋白絹,再用十兩好綿,都把來與老身。我卻走將過去,問他討些茶喫,卻與這雌兒說道:『有個施主官人與我一套送終衣料,特來借曆頭。央及娘子與老身揀個好日,去請個裁縫來做。』他若見我這般說,不睬我時,這事便休了。他若說,『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縫時,這便有一分光了。我便請他家來做。他若說:『將來我家裏做。』不肯過來,此事便休了。他若歡天喜地說:『我來做,就替你裁。』這光便有二分了。若是肯來我這裏做時,卻要排些酒食點心請他。

  第一日,你也不要來。第二日,他若不便當時,定要將家去做,此事便休了。他若依前肯過我家做時,這光便有三分了。這一日,你也不要來。到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齊齊打扮了來,咳嗽為號。你便在門前說道:『怎地連日不見王乾娘?』我便出來,請你入房裏來。若是他見你入來,便起身跑了歸去,難道我拖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見你入來,不動身時,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時,便對雌兒說道:『這個便是與我衣料的施主官人,虧殺他!』我誇口大官人許多好處,你便賣弄他的針線。若是他不來兜攬應答,此事便休了。他若口裏應答說話時,這光便有五分了。我卻說道:『難得這個娘子與我作成出手做。虧殺你兩個施主:一個出錢的,一個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難得這個娘子在這裏,官人好做個主人,替老身與娘子澆手。』你便取出銀子來央我買。

  若是他抽身便走時,不成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動身時,這光便有六分了。我卻拿了銀子,臨出門時對他道:『有勞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他若也起身走了家去時,我也難道阻擋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走動時,此事又好了,這光便有七分了。等我買得東西來,擺在桌子上,我便道:『娘子且收拾生活,喫一杯兒酒,難得這位官人壞鈔。』他若不肯和你同桌喫時,走了回去,此事便休了。若是他只口裏說要去,卻並不動身,這事又好了。這光便有八分了。

  待他喫的酒濃時,正說得入港,我便推道沒了酒,再叫你買,你便又央我去買。我只做去買酒,把門拽上,關你和他兩個在裏面。他若焦躁,跑了歸去,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門,不焦躁時,這光便有九分了,只欠一分光了便完就。這一分倒難。大官人,你在房裏,著幾句甜淨的話兒說將入去;你卻不可躁暴,便去動手動腳,打攪了事,那時我不管。先假作把袖子在桌上拂落一雙箸去,你只做去地下拾箸,將手去他腳上捏一捏。他若鬧將起來,我自來搭救,此事也便休了,再也難得成。若是他不做聲時,這是十分光了。這時節,這時節,十分事都成了!——這條計策如何?」

  西門慶聽罷大笑道:「雖然上不得淩煙閣,端的好計!」

  王婆道:「不要忘了許我的十兩銀子!」

  西門慶道:「『但得一片橘皮喫,莫便忘了洞庭湖。』這條計幾時可行?」

  王婆道:「只在今晚便有回報。我如今趁武大未歸,走過去細細地說誘他。你卻使人將綾絹紬疋並綿子來。」

  西門慶道:「得乾娘完成得這件事,如何敢失信?」

  作別了王婆,便去市上紬絹鋪裏買了綾紬絹緞並十兩清水好綿;家裏叫個伴當,取包袱包了,帶了五兩碎銀,逕送入茶坊裏。

  王婆接了這物,分付伴當回去,自踅來開了後門,走過武大家裏來。那婦人接著,請去樓上坐地。那王婆道:「娘子,怎地不過貧家喫茶?」

  那婦人道:「便是這幾日身體不快,懶去走的。」

  那王婆道:「娘子家裏有曆日麼?借與老身看一看,要選個裁衣日。」

  那婦人道:「乾娘裁甚麼衣裳?」

  王婆道:「便是老身十病九痛,怕有些山高水低,預先要製辦些送終衣服。難得近處一個財主見老身這般說,布施與我一套衣料,綾紬絹緞,又與若干好綿;放在家裏一年有餘,不能彀做。今年覺道身體好生不濟,又撞著如今閏月,趁這兩日要做;被那裁縫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來做;老身說不得這等苦!」

  那婦人聽了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乾娘意;若不嫌時,奴出手與乾娘做,如何?」

  那婆子聽了這話,堆下笑來說道:「若得娘子貴手做時,老身便死來也得好去處。久聞娘子好手針線,只是不敢相央。」

  那婦人道:「這個何妨。許了乾娘,務要與乾娘做了。將曆頭叫人揀個黃道好日,便與你動手。」

  王婆道:「若得娘子肯與老身做時,娘子是一點福星,何用選日?老身也前日央人看來,說道明日是個黃道好日;老身只道裁衣不用黃道日了,不記他。」

  那婦人道:「歸壽衣正要黃道日好,何用別選日?」

  王婆道:「既是娘子肯作成老身時,大膽,只是明日,起動娘子到寒家則個。」

  那婦人道:「乾娘,不必,將過來不得?」

  王婆道:「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則個;又怕家裏沒人看門前。」

  那婦人道:「既是乾娘恁地說時,我明日飯後便來。」

  那婆子千恩萬謝下樓去了;當晚回復了西門慶的話,約定後日準來。當夜無話。次日清早,王婆收拾房裏乾淨了,買了些線索,安排了些茶水,在家裏等候。

  且說武大喫了早飯,打當了擔兒,自出去賣炊餅。那婦人把簾兒掛了,從後門走過王婆家裏來。那婆子歡喜無限,接入房裏坐下,便濃濃地點道茶,撒上些出白松子胡桃肉,遞與這婦人喫了;抹得桌子乾淨,便將出綾紬絹緞來,婦人將尺量了長短,裁得完備,便縫起來。婆子看了,口裏不住聲價喝采道:「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歲,眼裏真個不曾見這般好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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