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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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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仝自進莊裏,把朴刀倚在壁裏,把門來拴了,走入佛堂內去,把供床拖在一邊,揭起那片地板來。板底下有條索頭。將索子頭只一拽,銅鈴一聲響。宋江從地窖裏鑽將出來;見了朱仝,喫了一驚。朱仝道:「公明哥哥,休怪小弟捉你。只為你閒常和我最好,有的事都不相瞞。一日酒中,兄長曾說道:『我家佛堂底下有個地窖子,上面供的三世佛。佛座下有片地板蓋著,上便壓著供床。你有些緊急之事,可來這裏躲避。』小弟那時聽說,記在心裏。今日本縣知縣差我和雷橫兩個來時,沒奈何,要瞞生人眼目。相公也有些覷兄長之心,只是被張三和這婆子在廳上發言發語,道本縣不做主時,定要在州裏告狀;因此上又差我兩個來搜你莊上。我只怕雷橫執著,不會周全人,倘或見了兄長,沒個做圓活處:因此小弟賺他在莊前,一逕自來和兄長說話。此地雖好,也不是安身之處。倘或有人知得,來這裏搜著,如之奈何?」 宋江道:「我也自這般尋思。若不是賢兄如此周全,宋江定遭縲絏之厄!」 朱仝道:「休如此說。兄長卻投何處去好?」 宋江道:「小可尋思有三個安身之處:一是滄州橫海郡小旋風柴進莊上;二乃是青州青風寨『小李廣』花榮處;三者是白虎山孔太公莊上,——他有個兩個孩兒:長男叫做『毛頭星』孔明,次子叫做『獨火星』孔亮,多曾來縣裏相會。那三處在這裏躊躇未定,不知投何處去好。」 朱仝道:「兄長可以作急尋思,當行即行。今晚便可動身,切勿遲延自誤!」 宋江道:「上下官司之事全望兄長維持;金帛使用只顧來取。」 朱仝道:「這事放心,都在我身上。兄長只顧安排去路。」 宋江謝了朱仝,再入地窖子去。朱仝依舊把地板蓋上,還將供床壓了,開門,拿朴刀,出來說道:「真個沒在莊裏。」 叫道:「雷都頭,我們只拿了宋太公去,如何?」 雷橫見說要拿宋太公去,尋思:「朱仝那人和宋江最好。他怎地顛倒要拿宋太公?……這話一定是反說。他若再提起,我落得做人情!」 朱仝、雷橫叫了土兵都入草堂上來。宋太公慌忙置酒管待眾人。朱仝道:「休要安排酒食。且請太公和四郎同到本縣裏走一遭。」 雷橫道:「四郎如何不見?」 宋太公道:「老漢使他去近村打些農器,不在莊裏。宋江那廝,自三年前已把這逆子告出了戶,現有一紙執憑公文在此存照。」 朱仝道:「如何說得過!我兩個奉知縣臺旨,叫拿你父子二人,自去縣裏回話!」 雷橫道:「朱都頭,你聽我說:宋押司他犯罪過,其中必有緣故,也未便該死罪。既然太公已有執憑公文,——係是印信官文書,又不是假的,我們須看押司日前交往之面,權且擔負他些個,只抄了執憑去回話便了。」 朱仝尋思道:「我自反說,要他不疑!」 朱仝道:「既然兄弟這般說了,我沒來由做甚麼惡人。」 宋太公謝了,道:「深感二位都頭相覷!」 隨即排下酒食,犒賞眾人,將出二十兩銀子,送與兩位都頭。朱仝、雷橫堅執不受,把來散與眾人——四十個土兵——分了,抄了一張執憑公文,相別了宋太公,離了宋家村。朱、雷二位都頭自引了一行人回縣去了。 縣裏知縣正值陞廳,見朱仝、雷橫回來了,便問緣由。兩個稟道:「莊前莊後,四圍村坊,搜遍了二次,其實沒這個人。宋太公臥病在床,不能動止,早晚臨危。宋清已自前月出外未回。因此,只把執憑抄白在此。」 知縣道:「既然如此……」 一面申呈本府,一面動了一紙海捕文書,不在話下。 縣裏有那一等和宋江好的相交之人都替宋江去張三處說開。那張三也耐不過眾人面皮;況且婆娘已死了;張三平常亦受宋江好處;因此,也只得罷了。朱仝自湊些錢物把與閻婆,教他不要去州裏告狀。這婆子也得了些錢物,沒奈何,只得依允了。朱仝又將若干銀兩教人上州裏去使用,文書不要駁將下來。又得知縣一力主張,出一千貫賞錢,行移開了一個海捕文書,只把唐牛兒問做成個「故縱兇身在逃」,脊杖二十,刺配五百里外;干連的人盡數保放寧家。 *** 且說宋江他是個莊農之家,如何有這地窖子?原來故宋時,為官容易,做吏最難。為甚的為官容易?皆因那時朝廷奸臣當道,讒佞專權,非親不用,非財不取。為甚做吏最難?那時做押司的但犯罪責,輕則刺配遠惡軍州,重則抄扎家產,結果了殘生性命。以此預先安排下這般去處躲身。又恐連累父母,教爹娘告了忤逆,出了籍卌,各戶另居,官給執憑公文存照,不相來往,卻做家私在屋裏。宋時多有這般算的。 且說宋江從地窖子出來,和父親、兄弟商議:「今番不是朱仝相覷,須喫官司。此恩不可忘報。如今我和兄弟兩個且去逃難。天可憐見,若遇寬恩大赦,那時回來,父子相見。父親可使人暗暗地送些金銀去與朱仝,央他上下使用,及資助閻婆些少,免得他上司去告擾。」 太公道:「這事不用你憂心。你自和兄弟宋清在路小心。若到了彼處,那裏有個得託的人寄封信來。」 當晚弟兄兩個拴束包裹。到四更時分起來,洗漱罷,喫了早飯,兩個打扮動身。宋江載著白范陽氈笠兒,上穿白緞子衫,繫一條梅紅縱線絛,下面纏腳絣襯著多耳麻鞋。宋清做伴當打扮,背了包裹。都出草廳前拜辭了父親。三人灑淚不住,太公分付道:「你兩個前程萬里,休得煩惱!」 宋江、宋清卻分付大小莊客:「早晚殷勤伏侍太公,休教飲食有缺。」 弟兄兩個各跨了一口腰刀,都拿了一條朴刀,逕出離了宋家村。 兩個取路登程,正遇著秋末冬初。弟兄兩個行了數程,在路上思量道:「我們卻投奔兀誰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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