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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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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中書起身,走出階前來。從人移轉銀交椅,直到月臺欄干邊放下。梁中書坐定,左右祇候兩行;喚打傘的撐開那把銀葫蘆頂茶褐羅三簷涼傘來蓋定在梁中書背後。將臺上傳下將令,早把紅旗招動,兩邊金鼓齊鳴,發一通擂;去那教場中兩陣內各放了個砲。砲響處,索超跑馬入陣內,藏在門旗下;楊志也從陣前跑馬入軍中,直到門旗背後,將臺上又把黃旗招動,又發了一通擂。兩軍齊吶一聲喊,教場中誰敢做聲,靜蕩蕩的。再一聲鑼響,扯起淨平白旗,兩下眾官沒一個敢走動胡言說話,靜靜地立著。 將臺上又青旗招動。只見第三通戰鼓響處,去那左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閃出正牌軍索超,直到陣前,兜住馬,拿軍器在手,果是英雄!但見:頭戴一頂熟鋼獅子盔,腦袋斗大來一顆紅纓,身披一副鐵葉攢成鎧甲,腰繫一條鍍金獸面束帶,前後兩面青銅護心鏡,上籠著一領緋紅團花袍,上面垂兩條綠絨縷領帶;下穿一隻斜皮氣跨靴;左帶一張弓,右懸一壺箭;手裏橫著一柄金蘸斧,坐下李都監那匹慣戰能征雪白馬。右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楊志提手中鎗出馬,直至陣前,勒住馬,橫著鎗在手,果是勇猛!但見:頭戴一頂鋪霜耀日鑌鐵盔,上撒著一把青纓;身穿一副鉤嵌梅花榆葉甲,繫一條紅絨打就勒甲條,前後獸面掩心;上籠著一領白羅生色花袍,垂著條紫絨飛帶;腳登一雙黃皮襯底靴;一張皮靶弓,數根鑿子箭;手中挺著渾鐵點鋼槍,騎的是梁中書那匹火塊赤千里嘶風馬。兩邊軍將暗暗地喝采:雖不知武藝如何,先見威風出眾。 正南上旗牌官拿著銷金「令」字旗,驟馬而來,喝道:「奉相公鈞旨,教你兩個俱各用心。如有虧誤處,定行責罰;若是贏時,多有重賞。」 二人得令,縱馬出陣,都到教場中心。兩馬相交,二般兵器並舉。索超忿怒,輪手中大斧,拍馬來戰楊志;楊志逞威,撚手中神鎗來迎索超。兩個在教場中間,將臺前面,二將相交,各賭平生本事。一來一往,一去一回;四條臂膊縱橫,八隻馬蹄撩亂。兩個鬥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月臺上梁中書看得呆了。兩邊眾軍官看了,喝采不迭。陣前上軍士們遞相廝覷道:「我們做了許多年軍,也曾出了幾遭征,何曾見這等一對好漢廝殺!」 李成、聞達在將臺上不住聲叫道:「好鬥!」 聞達心上只恐兩個內傷了一個,慌忙招呼旗牌官拿著「令」字旗與他分了。將臺上忽的一聲鑼響,楊志和索超鬥到是處,各自要爭功,那裏肯回馬?旗牌官飛來叫道:「兩個好漢歇了,相公有令!」 楊志、索超方纔收了手中軍器,勒坐下馬,各跑回本陣來,立馬在旗下看那梁中書,只等將令。李成、聞達下將臺來,直到月臺下,稟復梁中書道:「相公,據這兩個武藝一般,皆可重用。」 梁中書大喜,傳下將令,喚楊志、索超。旗牌官傳令,喚兩個到廳前,都下了馬。小校接了二人的軍器。兩個都上廳來,躬身聽令。梁中書叫取兩錠白銀,兩副表裏來賞賜二人;就叫軍政司將兩個都陞做管軍提轄使;便叫貼了文案,從今日便參了他兩個。索超、楊志都拜謝了梁中書,將著賞賜下廳來,解了鎗刀、弓箭,卸了頭盔、衣甲,換了衣裳。索超也自去了披掛,換了錦襖。都上廳來,再拜謝了眾軍官。梁中書叫索超、楊志兩個也見了禮,入班做了提轄。眾軍卒打著得勝鼓,把著那金鼓旗先散。梁中書和大小軍官都在演武廳上筵宴。 看看紅日西沉,筵席已罷,梁中書上了馬,眾官員都送歸府。馬頭前擺著這兩個新參的提轄,上下肩都騎著馬,頭上都帶著紅花,迎入東郭門來。兩邊街道,扶老攜幼,都看了歡喜。梁中書在馬上問道:「你那百姓歡喜為何?莫非哂笑下官?」 眾老人都跪了稟道:「老漢等生在北京,長在大名,從不曾見今日這等兩個好漢將軍比試!今日教場中看了這般敵手,如何不歡喜!」 梁中書在馬上聽了大喜。回到府中,眾官各自散了。索超自有一斑弟兄請去作慶飲酒;楊志新來,未有相識,自去梁府宿歇,早晚慇懃聽候使喚,都不在話下。 *** 且把這閒話丟過,只說正話。自東郭演武之後,梁中書十分愛惜楊志,早晚與他並不相離,月中又有一分請受,自漸漸地有人來結識他。那索超見了楊志手段高強,心中也自欽伏。 不覺光陰迅速,又早春盡夏來。時逢端午,蕤賓節至。梁中書與蔡夫人在後堂家宴,慶賀端陽。酒至數杯,食供兩套,只見蔡夫人道:「相公自從出身,今日為一統帥,掌握國家重任,這功名富貴從何而來?」 梁中書道:「世傑自幼讀書,頗知經史;人非草木,豈不知泰山之恩?提攜之力,感激不盡!」 蔡夫人道:「相公既知我父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 梁中書道:「下官如何不記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經人將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京師慶壽。一月之前,幹人都關領去了,見今九分齊備。數日之間,也待打點停當,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此躊躇:上年收買了許多玩器並金珠寶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盡被賊人劫了,枉費了這一遭財物,至今嚴捕賊人不獲。今年叫誰人去好?」 蔡夫人道:「帳前見有許多軍校,你選擇知心腹的人去便了。」 梁中書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併禮物完足,那時選擇去人去遲。夫人不必掛心。世傑自有理會。」 當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話下。 *** 卻說山東濟州鄆城縣新到任一個知縣,姓時,名文彬。當日陞廳,公座左右兩邊排著公吏人等。知縣隨即叫喚尉司捕盜官員並兩個巡捕都頭。本縣尉司管下有兩個都頭:一個喚做步兵都頭,一個喚做馬兵都頭。這馬兵都頭管著二十匹坐馬弓手,二十個土兵;那步兵都頭管著二十個使鎗的頭目,二十個土兵。這馬兵都頭姓朱,名仝;身長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鬚髯,長一尺五寸;面如重棗,目若朗星,似關雲長模樣;滿縣人都稱他做「美髯公」;原是本處富戶,只因他仗義疏財,結識江湖上好漢,學得一身好武藝。那步兵都頭姓雷,名橫;身長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鬍鬚;為他膂力過人,能跳三二丈闊澗,滿縣人都稱他做「插翅虎」;原是本縣打鐵匠人出身;後來開張碓房,殺牛放賭;雖然仗義,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學得一身好武藝。 那朱仝、雷橫兩個專管擒拿賊盜。當日,知縣呼喚兩個上廳來,聲了喏,取台旨。知縣道:「我自到任以來,聞知本府濟州管下所屬水鄉梁山泊賊盜,聚眾打劫,拒敵官軍。亦恐各鄉村盜賊猖狂,小人甚多。今喚你等兩個,休辭辛苦,與我將帶本管土兵人等,一個出西門,一個出東門,分投巡捕。若有賊人,隨即勦獲申解。不可擾動鄉民。體知東溪村山上有株大紅葉樹,別處皆無,你們眾人採幾片來縣裏呈納,方表你們曾巡到那裏。若無紅葉,便是汝等虛妄,定行責罰不恕。」 兩個都領了台旨,各自回歸,點了本管土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說朱仝引人出西門,自去巡捕。只說雷橫當晚引了二十個土兵,出東門繞村巡察,遍地裏走了一遭,回來到東溪村山上,眾人採了那紅葉,就下村來。行不到三二里,早到靈官廟前,見殿門不關。雷橫道:「這殿裏又沒有廟祝,殿門不關,莫不有歹人在裏面麼?我們直入去看一看。」 眾人拿著火一齊照將入來。只見供桌上赤條條地睡著一個大漢。天道又熱,那漢子把些破衣裳團做一塊作枕頭枕在項下,齁齁的沉睡著了在供桌上。雷橫看了道:「好怪!好怪!知縣相公忒神明!原來這東溪村真個有賊!」 大喝一聲。那漢卻待要掙挫,被二十個土兵一齊向前,把那漢子一條索綁了,押出廟門,投一個保正莊上來。 不是投那個去處,有分教:東溪村裏,聚三四籌好漢英雄;鄆城縣中,尋十萬貫金珠寶貝。正是:天上罡星來聚會,人間地煞得相逢。畢竟雷橫拿住那漢投解甚處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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