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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五回 九紋龍翦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官寺

  話說魯智深走過數個山坡,見一座大松林,一條山路;隨著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頭看時,卻見一所敗落寺院,被風吹得鈴鐸響;看那山門時,上有一面舊朱紅牌額,內有四個金字,都昏了,寫著「瓦官之寺」。又行不得四五十步,過座石橋,入得寺來,便投知客寮去。只見知客寮門前,大門也沒了,四圍壁落全無。智深尋思道:「這個大寺,如何敗落得恁地?」

  直入方丈前看時,只見滿地都是燕子糞,門上一把鎖鎖著,鎖上盡是蜘蛛網。智深把禪杖就地下搠著,叫道:「過往僧人來投齋。」

  叫了半日,沒一個答應。回到香積廚下看時,鍋也沒了,灶頭都塌了。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監齋使者面前,提了禪杖,到處尋去;尋到廚房後面一間小屋,見幾個老和尚坐地,一個個面黃肌瘦。智深喝一聲道:「你們這和尚好沒道理!由洒家叫喚,沒一個應!」

  那和尚搖手道:「不要高聲!」

  智深道:「俺是過往僧人,討頓飯喫,有甚利害?」

  老和尚道:「我們三日不曾有飯落肚,那裏討飯與你喫?」

  智深道:「俺是五臺山來的僧人,粥也胡亂請洒家喫半碗。」

  老和尚道:「你是活佛去處來的,我們合當齋你;爭奈我寺中僧眾走散,並無一粒齋糧。老僧等端的餓了三日!」

  智深道:「胡說!這等一個大去處,不信沒齋糧?」

  老和尚道:「我這裏是個非細去處;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個雲遊和尚引著一個道人來此住持,把常住有的沒的都毀壞了。他兩個無所不為,把眾僧趕出去了。我幾個老的走不動,只得在這裏過,因此沒飯喫。」

  智深道:「胡說!量他一個和尚,一個道人,做得甚麼事?卻不去官府告他?」

  老和尚道:「師父你不知:這裏衙門又遠,便是官軍也禁不得他。他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是殺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後面一個去處安身。」

  智深道:「這兩個喚做甚麼?」

  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號道成,綽號『生鐵佛』;道人姓邱,排行小乙,綽號『飛天夜叉』。這兩個那裏似個出家人,只是綠林中強賊一般,把這出家影占身體!」

  智深正問間,猛聞得一陣香來。智深提了禪杖,踅過後面打一看時,見一個土灶,蓋著一個草蓋,氣騰騰透將進來。智深揭起看時,煮著鍋粟米粥。智深罵道:「你這幾個老和尚沒道理!只說三日沒飯喫,如今見煮一鍋粥。出家人何故說謊?」

  那幾個老和尚被智深尋出粥來,只得叫苦;把碗、碟、缽頭、杓子、水桶都搶過了。智深肚飢,沒奈何;見了粥,要喫;沒做道理處,只見灶邊破漆春檯只有些灰塵在上面。智深見了,「人急智生」,便把禪杖倚了,就灶邊拾把草,把春檯揩抹了灰塵;雙手把鍋掇起來,把粥望替檯只一傾。那幾個老和尚都來搶粥喫,被智深一推一交,倒的倒了,走的走了。智深卻把手來捧那粥喫。纔喫幾口,那老和尚道:「我等端的三日沒飯喫!卻纔去那裏抄化得這這些粟米,胡亂熬些粥喫,你又喫我們的!」

  智深喫了五七口,聽得了這話,便撇了不喫。只聽得外面有人嘲歌。智深洗了手,提了禪杖,出來看時,破壁子裏望見一個道人,頭戴皂巾,身穿布衫,腰繫雜色條,腳穿麻鞋,挑著一擔兒,一頭是個竹籃兒,裏面露出魚尾,並荷葉托著些肉;一頭擔著一瓶酒,也是荷葉蓋著。口裏嘲歌著唱道:

  你在東時我在西,你無男子我無妻。
  我無妻時猶閒可,你無夫時好孤悽!

  那幾個老和尚趕出來,搖著手,悄悄地指與智深,道:「這個道人便是飛天夜叉邱小乙!」

  智深見指說了,便提著禪杖,隨後跟去。那道人不知智深在後面跟去,只顧走入方丈後牆裏去。智深隨即跟到裏面,看時,見綠槐樹下放著一條桌子,鋪著些盤饌,三個盞子,三雙筷子。當中坐著一個胖和尚,生得眉如漆刷,臉似墨裝,疙瘩的一身橫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來。邊廂坐著一個年幼婦人。那道人把竹籃放下來,也來坐地。

  智深走到面前,那和尚喫了一驚,跳起身來便道:「請師兄坐,同喫一盞。」

  智深提著禪杖道:「你這兩個如何把寺來廢了!」

  那和尚便道:「師兄請坐,聽小僧——」

  智深睜著眼道:「你說!你說!」

  「——說: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多,只被廊下那幾個老和尚喫酒撒潑,將錢養女,長老禁約他們不得,又把長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來都廢了,僧眾盡皆走散,田土已都賣了。小僧卻和這個道人新來住持此間,正欲要整理山門,修蓋殿宇。」

  智深道:「這婦人是誰?卻在這裏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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