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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劉太公驚得呆了;只道這早晚說因緣勸那大王,卻聽得裏面叫救人。太公慌忙把著燈燭,引了小嘍囉,一齊搶將入來。眾人燈下打一看時,只見一個胖大和尚,赤條條不著一絲,騎翻大王在床面前打。為頭的小嘍囉叫道:「你眾人都來救大王!」

  眾小嘍囉一齊拖槍拽棒入來救時,魯智深見了,撇下大王,床邊綽了禪杖,著地打將起來。小嘍囉見來得兇猛,發聲喊,都走了。劉太公只管叫苦。

  打鬧裏,那大王爬出房門,奔到門前,摸著空馬,樹上析枝柳條,托地跳在馬背上,把鞭條便打那馬,卻跑不去。大王道:「苦也!這馬也來欺負我!」

  再看時,原來心慌,不曾解得韁繩,連忙扯斷了,騎著馬飛走。出得莊門,大罵劉太公:「老驢休慌!不怕你飛了去!」

  把馬打上兩柳條,撥喇喇地馱了大王山上去。

  劉太公扯住魯智深,道:「師父!你苦了老漢一家兒了!」

  魯智深說道:「休怪無禮。且取衣服和直裰來,洒家穿了說話。」

  莊家去房裏取來,智深穿了。太公道:「我當初只指望你說因緣,勸他回心轉意,誰想你便下拳打他這一頓。定是去報山寨裏大隊強人來殺我家!」

  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說與你:洒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這兩個鳥人,便是一二千軍馬來,洒家也不怕他。你們眾人不信時,提俺禪杖看。」

  莊客們那裏提得動?智深接過手裏,一似撚燈草一般使起來。太公道:「師父休要走了去,卻要救護我們一家兒使得!」

  智深道:「甚麼閒話!俺死也不走!」

  太公道:「且將些酒來師父喫,休得要抵死醉了。」

  魯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氣力!」

  太公道:「恁地時最好。我這裏有的是酒肉,只顧教師父喫。」

  且說這桃花山大頭領坐在寨裏,正欲差人下山來打聽做女婿的二頭領如何,只見數個小嘍囉,氣急敗壞,走到山寨裏叫道:「苦也!苦也!」

  大頭領連忙問道:「有甚麼事,慌做一團?」

  小嘍囉道:「二哥哥喫打壞了!」

  大頭領大驚。正問備細,只見報道:「二哥哥來了!」

  大頭領看時,只見二頭領紅巾也沒了,身上綠袍扯得粉碎,下得馬,倒在廳前,口裏說道:「哥哥救我一救!」

  只得一句。大頭領問道:「怎麼來?」

  二頭領道:「兄弟下得山,到他莊上,入進房裏去,叵耐那老驢把女兒藏過了,卻教一個胖大和尚躲在女兒床上。我卻不提防,揭起帳子摸一摸,喫那廝揪住,一頓拳頭腳尖,打得一身傷損!那廝見眾人來救應,放了手,提起禪杖,打將出去;因此,我得脫了身,拾得性命。哥哥與我做主報讎!」

  大頭領道:「原來恁地。你去房中將息,我與你去拿那賊禿來。」

  喝叫左右:「快備我的馬來!眾小嘍囉都去!」

  大頭領上了馬,綽鎗在手,盡數引了小嘍囉,一齊吶喊下山來。

  再說魯智深正喫酒哩。莊客報道:「山上大頭領盡數都來了!」

  智深道:「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們只顧縛了,解去官司請賞。取俺的戒刀出來。」

  魯智深把直裰脫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禪杖,出到打麥場上。只見大頭領在火把叢中,一騎馬搶到莊前,馬上挺著長鎗,高聲喝道:「那禿驢在那裏?早早出來決個勝負!」

  智深大怒,罵道:「腌臢打脊潑才!叫你認得洒家!」

  輪起禪杖,著地捲起來。那大頭領逼住鎗,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動手。你的聲音好廝熟。你且通個姓名。」

  魯智深道:「洒家不是別人,老种經相公帳前提轄魯達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喚作魯智深。」

  那大頭領呵呵大笑,滾下馬,撇了槍,撲翻身便拜,道:「哥哥別來無恙。可知二哥著了你手!」

  魯智深只道賺他,托地跳退數步,把禪杖收住;定睛看時,火把下,認得不是別人,卻是江湖上使鎗棒賣藥的教頭打虎將李忠。——原來強人「下拜」,不說此二字,為軍中不利;只喚作「翦拂」,此乃吉利的字樣。李忠當下翦拂了起來,扶住魯智深,道:「哥哥緣何做了和尚?」

  智深道:「且和你到裏面說話。」

  劉太公見了,又只叫苦:「這和尚原來也是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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