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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原來李福是去年冬天死的。在去年重陽節邊,一連幾日大風雨,江面上不能行舟,人都坐困在屋裡,他的徒弟潛水鯤于貴,和分水犀朱小八也是如此,每日但拿酒來消遣。那日天氣晴了,于貴大喜,便帶領火家,開兩隻船去江中趕買賣,恰好撞見一隻大號官船,在對面行駛過來。這是一位官員卸任回籍,舟中滿載箱籠物件,油水很足。於貴因好幾日大風雨,不曾到過江上,魚兒沒捉一條,販私鹽又折了本,正苦得沒說處;難得今日出來就撞到行貨,好好發個利市,足可資助幾月吃用,豈肯當面錯過。當時不問他什麼船隻,就打個哨子,搶上大船,動手飽掠一頓,揚帆便走。

  於貴行不多遠,不想後面忽有一隻船追來,船頭上跳出一人,自稱是小孤山張魁,聲言方才這宗行貨,是他一路趕下來的,要將船中財物各半均分。于貴當下哪裡肯應,回說在江中趕買賣,各碰一點天來運,誰撞見便是誰的,不能均分。張魁強欲分取一半,于貴不應,說道:「同是江湖上人,省得傷了和氣。大家臉面不好看,俺今便與你十兩銀子,助個順風吉利,要便拿去,不要就休。」

  張魁不要,你言我語,各不相讓,爭些兒動手,幸經兩邊夥伴勸住。張魁對於貴說道:「俺自認識你的,你是李福的徒弟,敢在當港行事,佔取人家現成買賣;是好漢子,須不放你便宜到底,早晚得有一個報應!」

  說罷,悻悻開船而去。於貴回舟,就趕往師父李福處,把此事告個備細,說張魁如何無禮。李福道:「俺在這潯陽江邊做買賣,有上好幾十年了,當初誰不知道鬧海龍駒!便是俺揭陽嶺畔的李福,哪個敢來相惹。俺自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怕,倘使趙官家親身到此,至多也只讓他三分,別人都不在俺眼裡。這幾年來,俺因年紀老了,洗手不幹,巴圖一個好死,只讓你們弄些現成的來吃;使俺侄兒李俊和李立出名,成就了揭陽嶺一霸。自從俺侄兒上了梁山泊,張家兄弟和穆家哥兒們都去,這裡的三霸一齊沒了,怎地躥出個什麼張魁來,敢來撩撥人家,俺須不曾見這般人!」

  於貴道:「張魁口氣多麼強硬,他說是好漢子,早晚要有個報應。」

  李福道:「孩子,怕甚的,俺今年活上七十多歲,從沒碰到個厲害的對手。俺的本性,倒最喜會這一類人,越凶俺越不怕,索性一文也沒,看他怎樣?」

  李福吩咐徒弟:「不要氣餒,盡去江面上打趁,有誰人來尋是非,趕緊報知,俺親自來理會。」

  說這話時,朱小八也在傍側,聽得師父肯出力幫助,自然膽子越壯。不想三五七日等待下去,張魁竟沒有來,江面上也不曾撞到。約莫過了十天光景,那日,李福和兩個徒弟在家坐地,忽有人從揭陽鎮趕來,自稱奉馬姓主人之命,相邀李老丈去鎮上飲宴,投下一個名帖而去。李福是不識字的,交給於貴一看,帖上具著馬雄姓名。於貴道:「師父認識這個馬雄麼?此人是個破落戶出身,綽號黑煞神,又稱酆都黑煞,近來倚仗他哥哥馬英,在江州衙門裡當個吏目,得了一點小勢力,自己又會出得幾路拳棒,便在地方上擅作威福,獨自稱霸起來,人都懼怕他。」

  李福道:「卻是此人,俺在前沒曾聽到馬雄名兒,自穆家兄弟上了梁山,才知鎮上出了這個人。俺與他素昧生平,對面不認識,因何忽來相邀,其中定有道理。」

  於貴道:「此人出名未久,聽說異常奸惡,只喜尋事生非,設計詐陷人,師父不去為是。」

  李福大笑道:「偏我怕他,俺活了七十多歲,生平不曾逢過對頭,如今他來相邀,倒要去見識一下,是怎樣奢遮的好漢子。他不相惹,是他運氣,若來捋俺虎鬚,敢說他的死期到咧。」

  兩個徒弟聽了,不敢多說。只見李福換上一套新布衣,戴頂頭巾,穿一雙鐵葉包頭鞋子,赤手空拳,不帶一件兵器,興匆匆趕往揭陽鎮去了。李福走後,二人不敢離開,坐守在屋子裡;待到傍晚時分,李福回來了。但見他怒容滿面,氣吁吁地說道:「真不出你們所料,馬雄這廝,敢吃了豹子心肝,他竟提起前日江上那件公案,說俺放縱徒弟胡行勾當。如今失主已報官,嚴限追緝,非要拿回原贓不可。他的意思,直要逼俺獻出這宗買賣,你道氣惱不氣惱?」

  二人齊問:「師父怎生回答?」

  李福道:「俺說上天下地,人在中間,好漢子幹事,不作興抵賴,案子真有的,只你不是官府,休來問人長短。俺將杯兒一放,起身便走,他引領許多閑漢追趕,直趕出鎮子來,要同俺講理。俺說沒有理講,如今天下都沒個理,你喜歡尋事,彼此盡可較量一下。好漢一個對一個,打死便休!他沒得話說,恨恨地倒退了去。」

  李福道罷,兀自怒氣不平。二人忙打上大壺好酒,煮一隻羊腿,兩隻肥雞,師徒團坐吃著,各人吃得大醉,都去安歇。一連數日,不見鎮上有個人來,李福因對徒弟說道:「馬雄這狗男女,和張魁是一流人物,只要欺壓良懦,見凶便住,俺只一番說話,便不敢再來尋事,就此罷休。要知生當今世,便是一個小百姓,也須做不得善人。」

  那日晚上,于貴在李家吃過夜飯,端正好船隻,待向江中趕趁,乘便捕些魚蝦來吃;只見一個火家奔來報道:「大事不好,今有兩名捕快都頭,帶領數十做公的,要來這裡拿人了,快做準備。」

  於貴問道:「你哪裡知道,遮莫為江中那件事而起?」

  火家回說不知:「這是俺的一個朋友在揭陽鎮上私自奔來通報,他沒有說明原由,告訴了這幾句就悄悄地走了。」

  李福道:「這也無須探問,定是馬雄這廝走的線索,前日說過的,他的哥哥馬英,不是在衙門裡作吏目麼?好!一不做,二不休,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索性鬧出事來再處。」

  李福正說,忽見朱小八也聞言奔至,叫聲:「師父,俺前日撞見鎮上一個閑漢,名叫油籤子汪二,他背地裡告訴俺一事,馬雄與小孤山的張魁,卻是暗裡私相勾結,江中做到買賣,彼此均分,有事彼此暗助,常自掀風作浪害人。馬雄倚靠哥哥勢力,人家都因碰他不過,雖明知就裡,誰敢聲張。我們江中趕的那起買賣,張魁因沒曾到手,懷恨在心,私下去告訴馬雄,設法將師父誑去,想逼取這宗財物,誰知分文未得,反受一場奚落。馬雄心裡恨極,可是也懼怕師父厲害,不敢出頭放對,但說有日施個計較,要把姓李的除去方休。這汪二是個有名閑漢,曾與馬雄廝混多時,二人交情很厚,前日不知為的甚事,馬雄著惱起來,將他痛打一頓,不許他同夥廝混,且要將他逐出揭陽鎮。汪二心中冤抑,便說破他的隱事洩憤,這幾日俺因娘子生病,忙著奉事,不曾來這裡說知,爭些兒壞了大事。」

  那火家聽罷,說道:「可也巧極,俺的朋友,就是這油籤子汪二。」

  當下李福便道:「恁地,俺們作速準備起來。小八,你是有家有妻小的,這事幹不得,須防連累。不比俺和於貴都是光身,便失腳出岔兒,也只丟一條性命,你快快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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