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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十七回 朱仙鎮打擂臺逞英雄 節級家賞中秋致奇禍

  話說楊么同兩押差在關帝廟中瞻仰了一番,走出廟來,揀了一個小篷,進來買酒吃。火工見了,便將好酒好肉送來。三人吃了半晌,楊么便叫火工來問道:「今日將已近午,這教頭怎麼還不上臺與人放對?莫不是虛張聲勢捱到傍晚,只應故事就下臺去,怕人打麼?」

  火工聽了,便拍掌大笑起來,道:「你這個人,怎這等冒冒失失,亂說人長短?若要你看了這教頭,也要嚇個發昏。這上臺的樂教頭,是打盡世間無對手,怎麼怕人虛應故事!只是他眼眶大,曉得決沒人來與他放對,故此在家同這些掌管擂臺的相公們吃上臺筵席酒,是年年舊規,不到日中也不上臺來。」

  楊么聽了,笑問道:「這教頭怎個模樣兒?直恁裝腔作勢,難道就沒個人來打他下臺?」

  火工又笑說道:「我若不說,你那裡知道?你若肯多照顧我吃幾角酒,我便細細說知。」

  楊么道:「這個使得。」

  火工便去取了五角酒來,立著說道:「我今且莫說他本事了得,只說他的身材模樣你聽。他生得:

  頭大有如笆斗,眼睛實似銅鈴。
  上下獠牙突出,兩邊須鬢黃形。
  膊闊三停以外,身高一丈有零。
  叱吒儼然霹靂,行來卻似煞星。
  傳授一班子弟,言談四座皆聽。
  終朝飲得醉醺,上得台來未醒。」

  楊么見他說得齒牙鬆脆,甚是好聽,只將酒大碗價呷。因又問道:「這教頭在此立了三年,難道並沒個人與他交手?譬如我今日要上臺去打他,可打得他倒麼?」

  火工聽了,看著楊么,又笑說道:「你若兩臂上沒有水牛般力氣,胸中沒個臨機應變,拳棒不十分精通,我就勸你莫要去幹這有罰無賞,去討苦吃。今春有一漢子,身材倒也雄壯,也恃著自己有三分力氣,叫人寫明瞭一紙生死不抵文契,走上台去,只一交手,不兩個轉身,被教頭打翻,倒栽蔥跌下臺來,直跌得腳折手傷,如今還沒全好著哩。」

  楊么道:「自己沒本事,被他打了,這也無怨。」

  說未完,只聽得發起三聲大炮,一時直震得蘆篷俱動。火工道:「教頭出門來也。」

  因見吃酒的人立起,便自去料理會鈔。楊么遂悄悄對兩押差說道:「我去打這廝下臺,休教他誇口,笑天下無人。」

  兩押差忽聽見要去放對,各吃了一驚,忙阻說道:「他誇他的嘴,我走我的路,休去做險。」

  楊么道:「討個名兒,只此就走。你們自坐著。」

  兩人見他執意,不敢攔阻。楊么將桌上的酒幾口吃完。此時正是熱天,只穿著一件白布單衫,只向包裹中取出一副裹布並護膝來,纏好了腿腳;穿上一雙深臉起跟軟底鞋,將兩褲襠紮緊,將一條青布大搭膊,從臍腹上直拴到心窩;又將鬢髮挽緊緊的一個角兒,將兩袖拽紮起;揀了一杆哨棍,閃立在篷首。

  只見東邊一對對旌旗執事,當當幾下鑼響,遂隊隊擺到台前歇著。又有一班樂工,俱披紅簪朵,吹打諸般樂器,引導在前。走了多時,才見一頂深簷蓋幔,有十數人,扛抬著一乘竹帳纏鑲顯露大轎。轎上坐著的,便是上擂臺的教頭樂湯。只見坐在轎上,掄著一杆大棍,果是相貌十分兇惡。轎後便是幾位官人,各騎著高頭駿馬。後面跟隨一百多個徒弟們,各執著刀、槍、斧、棍,以及僕從諸人。

  那樂湯坐在轎上,昂昂得意,兩隻眼睛骨碌碌斜看四下。將到台前,他不等轎夫落肩,用棍在轎上只一按,便踴身躥跳上臺。台下人齊聲喝彩,這是樂湯用「蟾蜍出井」勢躥跳上臺。到了臺上,將棍插立旁邊,走出一步,立在滴水簷前,朝著關帝大門。雙手攏著一件青色漏底團花、單紗大蟒袍的袖子,喝聲:「弟子樂湯,今逢聖誕吉日良時,登臺放對,助笑聖容,參神唱喏。」

  唱喏完,遂走入中間,除了巾幘,脫去內外袍襖,只留著一件花繡雙龍戲珠搭脊,拴著一條大紅主腰,露出胸前,兩臂上紫筋暴漲。又將兩褲襠揭起,將主腰上一對金鴛鈕扣住,露著烏滲滲兩腿黑卷毛。又卸去雙靴,內中自有腿繃護膝,換了一雙鐵葉裹頭軟底鞋。然後兩腳騰挪,用手搭了幾個勢子,又旋走了四方,霎時在臺上起飛腳,使空拳,一時打出許多名色、各種身分來,只打得一片聲響。台下這些觀看的人,俱齊聲喝彩。

  樂湯打了一回,方立住身,向台下大聲說話道:「俺樂湯自得異人傳授,拳棒無比,得做東京禁軍教頭。只嫌食祿被拘,遂辭本職,教授弟子。近蒙大寶集上宰官士庶聘請,設下這座擂臺放對。不期立了三年,上臺數十餘次,並沒一人敢來交手,俺便白受了眾香官許多喝彩利物。今日又是帝君壽誕,只得照例上臺。不知你們眾人中可有能事的漢子,上臺與俺交手,爭取利物?若再沒有,俺也自覺無顏,只索辭別眾人回去。

  說聲未完,楊么看得明白,聽得詳細,急要上臺。不期人似蟻聚,將他身子緊緊逼住,一時轉不得身。遂將棍頭在地上一點,一個身子便直躥過人頭,就在人的肩膀上借力,跳上擂臺,對著樂湯大喝道:「休誇臭口!我楊么打擂臺來也!」

  說罷,遂將棍拄定,立在一邊,讓樂湯動手。

  此時台下整千萬觀看的人,忽見這人在人頭上躥跳上臺,與教頭放對,俱各驚驚奇奇。這幾個富家子弟正坐在敞篷內,撿點禮物並收眾香客的喝彩錢鈔,好等教頭下臺相送。忽見這人自稱姓名,上臺放對,連忙向臺上叫道:「那漢子且莫交手,可下來寫明瞭不抵文契。」

  楊么那裡聽他,只兩眼瞅定樂湯,讓他打來。

  這樂湯在臺上正誇說得十分燥皮,忽見這人用「踏蓮」躥跳上臺,便知有些來歷,心中也吃了一驚。到了臺上,卻見這人打扮不如,身材不如。再定睛一看,見這人兩頰上有顆金印,知是刺配囚徒,一發看他不上眼。見他用杆木棍,便冷笑了一笑,即撤身抓過這杆渾鐵水磨藤纏、九尺長、重六十四斤的齊眉大棍,睜圓怪眼來逼楊么,恨不得一棍打翻,將他掀下擂臺。便怪叫一聲:「合死囚徒,快起手納命!」

  遂一棍打來。楊么即用棍輕輕撥去,拖棍便走。

  樂湯見他不敢還手,便欺他沒本事,不放在心。又大喝道:「不要走,走的不算好漢!」

  楊么回轉身來。樂湯仗著平生勇力,即飛起一棍,從楊么頭頂上折劈打下來。楊么兩手舉棍,用個烏雲蓋頂勢往上一迎。不期打的勢重,迎的力猛,早將楊么這杆檀木鐵裹頭的哨棍劈折做兩截,只留得半截在手。台下看的人,便有的與樂湯喝彩,有的替楊么擔憂。樂湯見打斷楊么哨棍,心中十分快活,便暗想道:「我只消這一棍去,便打得他肉泥骨粉,摜下臺去,方消得俺惡氣。」

  遂又一棍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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