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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邰元見他說話有因,只得按住了性子,坐下道:「我妻子正叫王月仙,是官媒變賣,當堂交納銀兩,便是納銀人討去。我出監時,恐人指笑,只在黑夜中回家,誰知家中並沒一人。只住了一夜,五更捱門走出,並不曾問人,知嫁了甚人?這便是實話。」

  那人聽完,便哈哈大笑,立起身來道:「你還是個好漢,也不枉我向年想念。今又費了一片心機,天叫你來相遇。我今先拜了你做哥哥,慢慢與你說知。」說罷,向著邰元倒地便拜。

  邰元滿肚皮疑惑,又不知他什麼人,見他這般屈拜,只得出位攙扶。一時那裡扶得起來,只得連忙答拜完。那人立著,滿臉是笑,說道:「兄弟便是漢陽管界,就住在前面其鄰堡。只因我有些手段,能跳高牆,踏得險壁,任他藏得隱密,放得安穩,也要被我算計它到手。故此人叫我是『鬼算計常況』。我做這沒本生意,卻是存心偷奸偷詐,不偷貧苦,好結豪傑。一向在外,全憑眼見耳聞,遇了豪傑便要結識。當日結了楊么,已將哥哥好名說知,他在那裡想念你。」

  邰元聽了,大笑道:「你原來就是常況!你倒結識了楊么,只可恨我還不曾見面。」

  常況道:「哥哥在那裡知我名姓來?」

  邰元遂將天雄山接去退敵,他們弟兄因述楊么說你好處,俱在那裡想慕。「誰知今在無意中,恰遇見了兄弟。你今有話,可細說知。」

  常況道:「我對哥哥說,卻是一時不要氣惱。我前日在城內打聽得一家奸詐致富,這夜便去算計他。乘黑入內,伏在他房中,等睡熟下手。不期他夫妻只不睡只說話,我便細聽。卻將哥哥家的事當了一件新聞,一遞一口的笑說。先說哥哥自恃本事,不放人在眼內,街上人俱不喜歡,巴不得弄出事來。然後將哥哥出門,王月仙在家,一日在樓窗與黃金公子兩下調情;回家與都趣合計,叫王志到家做活,使人假報王志死信,將月仙哄到園中,各遂心願;哥哥那日來家敲門,這快活三郎正同月仙在樓上飲酒,王婆謊說壽日,放走快活三郎;他便設計著月仙將包肚弄破,都趣來邀寄珠,彼時珠子已落在他檻內;遂埋伏了人,這都趣暗使人潑油將哥哥滑倒,送放入府中。已囑託上下謀死,還虧得相公明白,不許害人性命;又卻不得他面情,只替他追逼。追逼時,俱有他家人看動刑具,還虧哥哥禁受得起。黃金、都趣遂商議官賣賠償,明娶月仙為妾。當日銀兩俱是庫中借用。哥哥進監時,即抬了月仙到家,如今兩人好不自在快活。王志夫婦亦時常接去,家中門戶,吩咐鄰人替他看管。故此哥哥這夜到家,俱不曾見。」

  邰元聽了這些緣故,只急得惱怒填胸,直立起身來,大叫一聲:「殺這姦夫淫婦!」

  往前一步,不期棒瘡迸裂,往後倒地,昏迷不省人事。

  眾人大驚,連忙攙扶灌救,漸漸醒來。只叫疼痛難禁。丁太公將常況不勝埋怨,忙扶入小房睡好。一面勸解,一面上藥。常況道:「我叫哥哥不要氣惱!身子這般狼狽,若一造次,是不能害人反為人害。莫若在此住些時,再做計較。」

  丁太公也勸說道:「從來殺奸,須在奸處可殺。若與他告理,他如今已是當官買娶,你便告下天來,也辨不明白。只在捨下調養好了,日後娶個賢德的成家。切不可為此不潔之婦,想去輕生。」

  丁謙、於德明也再三苦勸,邰元點頭稱謝。丁謙使人去取了行李、刀鐧,常況取了銀子來。

  自此四人只在一處,將邰元百般調理。不知不覺已是半年有餘,邰元已是精神如舊,便自暗暗思算了一番。次日對三人說道:「我當日原要到姨母家去,相見一面。不期蒙太公與三位弟兄相留,住有半年。我今細想太公說話,實是有理。如今且到姨母家走遭,再來計較。只今別過。」

  三人見他堅執要行,只得治酒送別。邰元將鐵鐧寄下,只將佩刀懸帶,提了包裹作別。太公與三人直送至路口,別過自去。常況見他去遠,忙對二人說了幾句,取了一杆樸刀,隨後趕來。

  這邰元走了半晌,見離得已遠,遂踅回身,望小路而走。不兩三日,已進了漢陽城內。因見天色未晚,恐人識認,忙走入僻巷中,尋個小酒店,只吃到夜深出門,望斜石街來。早見黃家門首十分熱鬧,忙閃立在對過影壁。暗想道:「他今前面有事,此處必是提防。莫若到後面去。」

  遂走過門首,依著房屋,轉入一條小巷。抬頭見有一間過街小樓,窗櫺未掩,裡麵點著燈火,一陣陣飄出香來。邰元道:「這是他家的過街樓,必是有路可通。我今只消上這樓去,便是不通,也可上屋,看光景下手。」

  遂走到樓下,將包裹棄下,只一按跳起,一手搭住窗櫺,將身躥入樓中。卻見供著一堂佛像,有個和尚在那裡打坐。邰元忙上前一手按住,抽出刀來低喝道:「若敢聲張,即便殺你。」

  這和尚嚇得渾身抖戰,哀求道:「我是黃金公子供養在此,與他祈佑的,並沒財物藏積。」

  邰元道:「我不是要你財物,只問此處可通公子內裡?」

  這和尚見是問路的,方才放心說道:「通是不通,只有一間小小便門可通。」

  邰元道:「便門在那裡?」

  和尚道:「小僧在此不起炊爨。一應齋供俱是裡面著俊童俏婢從便門擊梆傳送。小僧聽了梆聲,便去取吃。只這所在,若是挖掘便可過去。」

  邰元遂押他走看,卻是個轉關洞,只消搬開木桶,便可挨進。邰元看明,即應手一刀,將這和尚砍倒。見桶上俱是鐵索鎖住,遂用手裂斷,掀開木桶,鑽身入去,卻是一條夾道,黑暗深遠。遂摸走了多時,才走到總路口。

  早見遠遠一個人,提著一盞紗燈走來,忙閃入夾道,讓他走過。即從背後趕上,將這人一手夾定,一腳踢滅了紗燈,走入夾道中問道:「你可說出公子新娶的王月仙臥房在那裡,我便不殺你。」

  那人嚇得魂膽俱消,只得說道:「她的臥房在花園中百媚軒。」

  邰元道:「花園往那裡去?」

  那人道:「你只走過總路,轉右首去,便是花園。門卻是鎖著的,不得入去。」

  邰元道:「既是王月仙的房在園中,公子要早晚往來,怎麼又鎖?」

  那人道:「這是走園中的路,公子到她臥房,裡面有通路。」

  邰元聽明,又問道:「他今夜前面為甚熱鬧?」

  那人道:「因大主母生子,今夜是眾幫閒公分,叫優人扮對,與公子賀喜。」

  邰元道:「可知有個都趣在內麼?」

  那人道:「他是公子心腹,怎麼沒有?」

  說未完,邰元將他一刀劈死。遂到總路,走入右首,兩扇石門牢鎖。便用手舉著雙環並鎖往上一提,早脫落了半扇石門,將身側入。

  掩好石門,遂一路往園中探看。只見各處俱有樓臺亭廡,不知這百媚軒在那裡,遂躡步走來。忽透出幾句聲音,即隨聲音竊聽。見是一帶竹屏,滿架薔薇正開放得十分爛漫。遂立住竊聽,卻聽見裡面正是月仙同人說話,便不勝歡喜。遂分開花徑,撥開幾根小竹,閃近窗前。再一細聽,卻聽見裡面是她母女二人在那裡一高一低的說話,卻聽不明白。只聽見後面月仙說的兩句道:「若守定這蠢物,怎得有這般富貴。」

  邰元聽了,按捺不住,即一手扳開窗扇,踴身跳入,大喝道:「賊淫婦!只叫你這富貴可得長久!」

  王媽媽忽抬頭,見是邰元,忙叫聲:「啊呀!」

  邰元即一刀劈去,跌倒半邊。那王月仙急往床後去躲,早被邰元趕上,揪過頭髮,一刀割下頭來。複將王媽媽頭割下,並在一處,一手提著,將燈打滅。因想道:「房屋深遠,逢人便殺,一時也殺不了。不如上屋省便。」遂踴身跳上。

  只聽見前面簫管鼓樂,遂輕輕一層層的走到大廳屋脊上,便往後簷跳下。見穿堂內許多僕婦俱背立著,看外面跳對故事。邰元遂眾黑處閃立,只見外面上席是公子一人,都趣、王志與眾幫閒俱四散橫坐。看得親切,只一腳踢開眾僕婦,搶出廳來,將兩顆人頭血淋淋摜在公子席上,直震得碗碟皆翻。公子抬頭見是邰元,已是失色;再看席上,卻是月仙母女俱殺,一時魂飛魄走,忙要逃避,早被邰元一刀砍來分做兩截。轉身搶殺都趣、王志,一時廳中大亂,外面管門僕從,忽見廳上殺人,忙趕入喊叫捉賊,俱將棍棒攔住去路,打上廳來。

  邰元一時殺不出路來。正然著急,早有一人從外殺入,大叫:「天雄山好漢全夥在此,為邰元報仇!」

  說罷舉刀殺來,眾僕從一時心慌,便沒命的往黑處躲避。那人又大叫:「邰元哥哥快跟我來!」

  邰元看明大喜,一齊殺出門來逃走,只因這回逃走,有分教:

  脫籠尋義士,解網遇冤家。

  不知可能逃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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