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名家文集史籍歷史學達首頁言情小說偵探推理軍事軍旅科幻小說時尚閱讀
外國名著傳記紀實港臺文學詩詞歌賦古典小說武俠小說玄幻奇俠影視小說穿越宮闈青春校園
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匯評水滸傳 | 上頁 下頁
第一百零三回 張管營因妾弟喪身 范節級為表兄醫臉(2)


  那當值軍漢哪裡肯聽。王慶身邊尚有剩下的錢,送與當值的,方才放他進去,卻是又被他纏了壹回。捧了兩匹緞子,來到內宅門外。那守內宅門的說道:「管營相公和大奶奶廝鬧,在後面小奶奶房裡去了。大奶奶卻是厲害的緊,誰敢與你傳話,惹是生非?」

  王慶思想道:「他限著今晚回話,如何又恁般阻拒我?卻不是故意要害我,明日那頓惡棒怎脫得過?這條性命,一定送在那賊王八手裡,俺被他打了三百餘棒,報答那一棒的仇恨也夠了。前又受了龔正許多銀兩,今日直恁般翻臉擺佈俺!」

  王慶從小惡逆,生身父母也再不來觸犯他的。當下逆性一起,道是「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挨到更余,營中人及眾囚徒都睡著了,悄地蹩到內宅後邊,爬過牆去,輕輕地撥了後邊的門閂,藏過一邊。那星光之下照見牆亙內東邊有個馬廄,西邊小小一間屋,看時,乃是個坑廁。王慶掇那馬廄裡一扇木柵,豎在二重門的牆邊,從木柵爬上牆去,從牆上抽起木柵,豎在裡面,輕輕溜將下去。先拔了二重門栓,藏過大柵,裡面又是牆亙。只聽得裡邊笑語喧嘩。王慶踅到牆邊,伏著側耳細聽,認得張世開的聲音,一個婦人聲音,又是一個男子聲音,卻在那裡喝茶閒話。王慶竊聽多時,忽聽得張世開說道:「舅子,那廝明日來回話,那條性命,只在棒下。」

  又聽得那個男子說道:「我算那廝身邊東西,也七八分了。姐夫須決意與我下手,出這口鳥氣!」張世開答道:「只在明後日叫你快活罷了!」

  那婦人道:「也夠了,你們只索罷休!」

  〔袁夾:良心。〕〔袁眉:轉念間便免慘禍,生死兩途,自是判然。〕

  那男子道:「姐姐說哪裡話?你莫管!」

  王慶在外邊聽他們三個一遞一句,說得明白,心裡大怒,把一把無名業火,高舉三千丈,按耐不住,恨不得有金鋼般神力,推倒那粉牆,搶進去殺了那廝們。

  只聽得張世開叫道:「小廝,點燈照我後面去登東側。」

  王慶聽了這句,連忙擎出那把解腕尖刀,將身一堆兒蹲在那株梅樹後,只聽得呀的一聲,那裡面兩扇門兒開了。王慶在黑地裡觀看,卻是日逐透遞消息的那個小廝,提個行燈,後面張世開擺將出來。〔袁眉:望前行的仔細。〕不知暗地裡有人,望著前,只顧走,到了那二重門邊,罵道:「那些奴才們,一個也不小心,如何這早晚不將栓兒栓上?」

  那小廝開了門,照張世開方才出得二重門,王慶悄悄的挨將上來。張世開聽得後面腳步響,回轉頭來,只見王慶右手擎刀,左手叉開五指,搶上前來。張世開把那心肝五臟,都提在九霄雲外,叫聲道:「有賊!」

  說時遲那時快,被王慶早落一刀,把張世開齊耳根連脖子砍著,撲地便倒。那小廝平日雖與王慶廝熟,今日見王慶拿了明晃晃的一把刀,在那裡行兇,怎得不怕?卻待要走,兩隻腳一似釘住了的,再要叫時,口裡又似啞了似的,喊不出來,端過的是驚得呆了。張世開正在掙命,王慶趕上,照後心又刺一刀,結果了性命。龐元正在姐姐房中吃酒,聽得外面隱隱的聲喚,點燈不迭,急跑出來看視。

  王慶見裡面有人出來,把那提燈的小廝只一腳,那小廝連身帶燈跌去,燈火也滅了。龐元只道張世開打小廝,他便叫道:「姐夫,如何打那小廝?」

  卻待上前來勸,被王慶飛搶上前,暗地裡望著龐元一刀刺去,正中脅肋;龐元殺薈也似喊了一聲,顛翻在地。王慶揪住了頭髮,一刀割下頭來。龐氏聽得外面喊聲兇險,急叫丫鬟點燈,一同出來照看。王慶看見龐氏出來,也要上前來殺。你道有恁般怪事!說也不信。王慶那時轉眼間,便見龐氏背後有十數個親隨伴當,都執器械,趕喊出來。〔袁夾:天使。〕

  王慶慌了手腳,搶出外去,開了後門,越過營中後牆,脫下血污衣服,揩淨解手刀,藏在身邊。聽得更鼓,已是三更,王慶乘那街坊人靜,踅到城邊。那陝州是座土城,城垣不甚高,濠塹不甚深,當夜被王慶越城去了。

  且不說王慶越城,再說張世開的妾龐氏,只同得兩個丫鬟,點燈出來照看,原無甚麼伴當同她出來。她先看見了兄弟龐元血淥淥的頭在一邊,體在一邊,唬得龐氏與丫鬟都面面覷,正如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半晌價說不出話。當下龐氏三個,連跌帶滾,戰戰兢兢的跑進去,聲張起來,叫起裡面親隨,外面當值的軍牢,打著火把,執著器械,都到後面照看。只見二重門外,又殺死張管營,那小跌倒在地,尚在掙命,口中吐血,眼見得不能夠活了。〔袁夾:貪嘴不忠之報。〕眾人見後門開了,都道是賊在後面來的,一擁到門外照看,火光下照見兩疋彩緞,拋在地下,眾人齊聲道是王慶。連忙查點各囚徒,只有王慶不在。

  當下鬧動了一營,及左右前後鄰舍眾人,在營後牆外,照著血污衣服,細細簡認,件件都是王慶的。眾人都商議,趁著未開城門,去報知州尹,急差人搜捉。此時已是五更時分了。州尹聞報大驚,火速差縣尉簡驗殺死人數,及行兇人出沒去處;一面差人教將陝州四門閉緊,點起軍兵,並緝捕人員,城中坊廂裡正,逐一排門搜捉凶人王慶。

  閉門鬧了兩日,〔袁夾:妙官府。〕家至戶到,逐一挨查,並無影跡。州尹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方各處鄉保都村,排家搜捉,緝捕凶首。寫了王慶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一千貫信賞錢。如有人知得王慶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食宿者,事發到官,與犯人同罪。遍行鄰近州縣,一同緝捕。

  且說王慶當夜越出陝州城,抓紮起衣服,從城濠淺處,去過對岸,心中思想道:「雖是逃脫了性命,卻往那裡去躲避好?」

  此時是仲冬將近,葉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出路徑。王慶當夜轉過了三四條小路,方有條大路。急急忙忙的奔走,到紅日東升,約行了六七十里,卻是望著南方行走,望見前有人家稠密去處。王慶思想身邊尚有一貫錢,且到那裡買些酒食了,再算計投那裡去。不多時,走到市里,天氣尚早,酒肉店尚未開哩。只有朝東一家屋簷下,掛個安歇客商的破燈籠兒,是那家昨晚不曾收得,門兒兀是半開半掩。

  王慶上前,呀的一聲推進門去,只見一個人兀未梳洗,從裡面走將出來。王慶看時認得這個,乃是我母姨表兄院長范全。他從小隨父親在房州經紀得利,因此就充做本州兩院押牢節級。今春三月中,到東京公幹,也在我家住過幾日。當下王慶叫道:「哥哥別來無恙!」

  范全也道:「是像王慶兄弟。」

  見他這般模樣,臉上又刺了兩行金印,正在疑慮,未及回答。

  那邊王慶見左右無人,托地跪下道:「哥哥救兄弟則個!」

  范全慌忙扶起道:「你果是王慶兄弟麼?」

  王慶搖手道:「禁聲!」

  范全會意,一把挽住王慶袖子,扯他到客房中,卻好范全昨晚揀賃的獨宿房兒。范全悄地忙問:「兄弟何故如此模樣?」

  王慶附耳低言的,將那官司刺配陝州的事,述了一遍。次後說張世開報仇忒狠毒,昨夜已是如此如此。〔袁眉:殺人勾當如此說得目在,是個魔君。〕范全聽罷大驚,躊躇了一回,急急的梳洗飯,算還了房錢飯錢,商議教王慶只做軍牢跟隨的人,離了飯店,投奔房州來。

  王慶于路上問范全為何到此,范全說道:「蒙本處州尹,差往陝州州尹處投遞書劄,昨日方討得回書,隨即離了陝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卻不知兄弟正在陝州,又做出恁般的事來。」

  范全同了王慶,夜止曉行,潛逃到房州。過得兩日,陝州行文挨捕凶人王慶。范全捏了兩把汗,回家與王慶說知:「城中必不可安身。城外定山堡東,我有幾間草房,又有二十餘畝田地,是前年買下的。如今發幾個莊客在那裡耕種,我兄弟到那裡躲避幾日,卻再算計。」

  范全到黑夜裡,引王慶出城,到定山堡東,草房內藏匿;卻把王慶改姓改名,叫做李德。

  范全思想王慶臉上金印不穩;幸得昔年到建康,聞得「神醫」安道全的名,用厚幣交結他,學得個療金印的法兒,卻將毒藥與王慶點去了,後用好藥調治,起了紅疤,再將金玉細末,塗搽調治,二月有餘,那疤痕也消磨了。

  光陰荏苒,過了百餘日,卻是宣和元年的仲春了。官府挨捕的事,已是虎頭蛇尾,前緊後慢。〔袁夾:切當。〕王慶臉上沒了金印,也漸漸的闖將出來,衣服鞋襪,都是范全周濟他。一日,王慶在草房內悶坐,忽聽得遠遠地有喧嘩鬧的聲。王慶便來問莊客,何處恁般熱鬧。莊客道:「李大官,不知這裡西去一里有餘,乃是定山堡內段家莊。段氏兄弟,向本州接得個粉頭,搭戲臺,說唱諸般品調。那粉頭是西京來新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絕,賺得人山人海價看。大官人何不到那裡睃一睃?」

  王慶聽了這話,那裡耐得腳住?一逕來到定山堡。只因王慶走到這個所在,有分教:

  配軍村婦諧姻眷,地虎民殃毒一方。

  畢竟王慶到那裡觀看,真個有粉頭說唱也不,且聽下回分解。

  ***

  【袁評:黃達、王慶吃打,張世開、龐元被害,孽由自作,禍是己求。龐氏良心才萌,即免大禍,天道報施,如響應聲,如影隨形。

  又評:天道虧盈,地道變盈,鬼神害盈,人道惡盈,此回堪作「盈」字直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