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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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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批：千軍萬馬後忽然颺去，別作湍悍娟致之文，令讀者目不暇易。 樂和說：「你有個哥哥。」 解珍卻說：「我有個姐姐。」 樂和所說哥哥，乃是娘面上來；解珍所說姐姐，卻自爺面上起。樂和說起哥哥，樂和卻是他的妻舅；解珍說起姐姐，解珍又是他兄弟的妻舅。無端撮弄出一派親戚，卻又甜筆淨墨，絕無囷蠢彭亨之狀。昨讀《史記》霍光與去病兄弟一段，歎其妙筆，今日又讀此文也。 賴字出《左傳》；賴人姓毛，出《大藏》。然此族今已蔓延天下矣，如之何！】 ＊＊＊ 話說當時吳學究對宋公明道：「今日有個機會，是石勇面上來投入夥的人，又與欒廷玉那廝最好，亦是楊林、鄧飛的至愛相識。他知道哥哥打祝家莊不利，特獻這條計策來入夥，以為進身之禮，隨後便至。五日之內可行此計，卻是好麼？」 宋江聽了，大喜道：「妙哉！」方笑逐顏開。 原來這段話正和宋公明初打祝家莊時一同事發。〔金夾批：如此風急火急之文，忽然一閣閣起，卻去另敘事，見其才大如海也。○欲賦天臺山，卻指東海霞，真是奇情恣筆。〕〔芥眉批：頓挫參差，絕好文緒，便有兩頭雙尾之巧。〕乃是山東海邊有個州郡，喚做登州。登州城外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出來傷人：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獵戶，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上山大蟲，又仰山前山後裡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狀：限外不行解官，痛責枷號不恕。 且說登州山下有一家獵戶，弟兄兩個：哥哥喚做解珍，兄弟喚做解寶。弟兄兩個都使渾鐵點鋼叉，有一身驚人的武藝。當州裡的獵戶們都讓他第一。那解珍一個綽號喚做兩頭蛇。這解寶綽號叫做雙尾蠍。二人父母俱亡，不曾婚娶。〔金夾批：只八個字，寫得二解單兄雙弟，更列一絲半線，入後忽然因親及親，牽出許多繩索來，又是一樣方法。〕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紫棠色面皮，腰細膀闊。〔金夾批：寫出好漢。〕這兄弟更是利害，也有七尺以上的身材，面圓身黑，兩隻腿上刺著飛天夜叉；有時性起，恨不得拔樹搖山，騰天倒地。〔金夾批：寫出好漢。〕 那兄弟兩個當官受了甘限文書，回到家中，整頓窩弓藥箭，弩子鐺叉，穿了豹皮褲，虎皮套體，拿了鋼叉；〔金夾批：詳悉寫之，以見二解得虎之難，而毛之賴之為不仁也。○今世之前人心竭力盡，而後人就口便吞者，亦豈少哉！〕兩個逕奔登州山上，下了窩弓，去樹上等了一日，不濟事了，〔金夾批：得虎之難如此。〕收拾窩弓下去；次日，又帶了乾糧，再上山伺候。看看天晚，兄弟兩個把窩弓下了，爬上樹去，直等到五更，又沒動靜。〔金夾批：得虎之難如此。〕兩個移了窩弓，來西山邊下了，坐到天明，又等不著。〔金夾批：得虎之難如此。〕兩個心焦，說道：「限三日內要納大蟲，遲時須用受責，卻是怎地好！」 兩個到第三日夜，伏至四更時分，不覺身體因倦，兩個背廝靠著且睡，〔金夾批：一路皆極寫得虎之苦。〕〔容夾批：畫。〕未曾合眼，忽聽得窩弓發響。兩個跳將起來，拿了鋼叉，四下裡看時，只見一個大蟲中了藥箭，在那地上滾。〔金夾批：寫大蟲入園，亦不是一筆，妙。〕〔容眉批：敘三日事體逼真。〕兩個撚著鋼叉向前來。那大蟲了人來，帶著箭便走。〔金夾批：第一句是滾，第二句是走，第三句方是入園裡去，妙。〕兩個追將向前去，不到半山裡時，藥力透來，那大蟲當不住，吼了一聲，骨碌碌滾將下山去了。 〔金夾批：上得虎不作一筆，此失虎亦不作一筆，可見文無大小，皆無浪筆。〕 解寶道：「好了！我認得這山是毛太公〔金夾批：姓便不佳。○今日此族最盛。〕莊後園裡，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討大蟲。」 當時兄弟兩個提了鋼叉〔金夾批：細。〕逕下山來投毛太公莊上敲門。 此時方才天明，兩個敲開莊門入去，莊客報與太公知道。多時，〔金夾批：事不佳矣。〕毛太公出來。〔容夾批：就有病了。〕解珍、解寶放下鋼叉，〔金夾批：細。〕聲了喏，說道：「伯伯，多時不見，今日特來拜擾。」 毛太公道：「賢侄如何來得這等早？有甚話說？」 解珍道：「無事不敢驚動伯伯睡寢，如今小侄因為官司委了甘限文書，要捕獲大蟲，一連等了三日；今早五更射得一個，不想從後山滾下在伯伯園裡。望煩借一路取大蟲則個。」 毛太公道：「不妨。〔金夾批：二字是口頭便語，而小人之奸猾者尤說之最熟。〕既是落在我園裡，二位且少坐。敢是肚饑了？吃些早飯去取。」〔金夾批：可見早飯不可亂吃。〕〔容眉批：毛老是個老奸巨滑，然今人多是毛也。〕叫莊客且去安排早膳來相待。當時勸二位吃了酒飯。〔金夾批：又多時。〕解珍、解寶起身謝道：「感承伯伯厚意，望煩去取大蟲還小侄。」 毛太公道：「既是在我莊後，怕怎地？且坐吃茶，〔金夾批：吃飯後又吃茶，皆極其那（挪）延。〕去取未遲。」 解珍、解寶不敢相違，只得又坐下。莊客拿茶來，教二位吃了。〔金夾批：又多時。〕毛太公道：「如今和賢侄去取大蟲。」 解珍、解寶道：「深謝伯伯。」 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莊後，方叫莊客把鑰匙來開門，〔金夾批：入到莊後方叫，妙，便活寫出老奸矣。〕百般開不開。〔金夾批：又多時。〕〔容夾批：妙。〕毛太公道：「這園多時不曾有人來開，敢是鎖簧鏽了，〔金夾批：活寫老奸。○只合應雲不是。〕〔容夾批：妙。〕〔餘評：觀太公開門之事，此取禍之由，滅門之根苗矣。〕因此開不得。去取鐵錘來打開了罷。」〔芥眉批：一路說來，都見好處，使人想不出下文，然看去又使人可案轉前文，見敘術之妙。〕莊客身邊取出鐵錘，〔金夾批：鑰匙便到了方討，鐵錘便身邊取出。皆極力寫出老奸敗筆。〕打開了鎖，眾人都入園裡去看時，遍山邊去看，尋不見。 毛太公道：「賢侄，你兩個莫不錯看了，認不仔細，敢不曾落在我園裡？」〔金夾批：看他一路漸漸賴來。〕解珍道：「恁地得我兩個錯看了？是這裡生長的人，如何認不得？」 毛太公道：「你自尋便了，有時自去。」〔金夾批：上猶作通長商量語，此漸作白眼冷看語矣。毛口毛舌，真是寫來如畫。〕〔容夾批：妙。〕解寶道：「哥哥，你且來看。〔金夾批：如畫。〕〔袁夾批：叫看光景。〕這裡一帶草滾得平平地都倒了，〔金夾批：一證。〕又有血跡在上頭。〔金夾批：二證。○看此二句，便知二解不是無端來賴毛家，且令下文苦要還虎，便更無商量也。〕如何說不在這裡？必是伯伯家莊客抬過了。」 〔金夾批：先指莊客，後斥太公，討虎亦不作一筆。〕 毛太公道：〔金眉批：毛解爭虎，一聲一口，是一篇絕妙小文字。〕「你休這等說；我家莊上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蟲在園裡，便又抬得過？你也須看見方才當面敲開鎖來，〔金夾批：看他說得極乾淨，便如活畫。〕〔容夾批：老賊。〕和你兩個一同入園裡來尋。你如何這般說話？」 解珍道：「伯伯你須還我這個大蟲去解官。」〔金夾批：上猶雲莊客抬過，此竟雲你須還我，其辭漸迫。〕太公道：「你這兩個好無道理！我好意請你吃酒飯，〔金夾批：酒飯便作話本，老奸可畏可醜，每每如此。〕你顛倒賴我大蟲！」〔容夾批：畫。〕 解寶道：「有甚麼賴處！你家也見當裡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書；卻沒本事去捉，倒來就我見成，〔金夾批：真是毒極。〕你倒將去請功，教我兄弟兩個吃限棒！」〔金夾批：真是毒極。〕 毛太公道：「你吃限棒，幹我甚事！」〔金夾批：老奸可畏，上猶賴，至此竟不復賴矣。〕〔容夾批：畫。〕〔袁夾批：漸放出惡來。〕解珍、解寶睜起眼來，便道：「你敢教我搜一搜麼？」 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金夾批：寫老奸相凌之語如畫。〕各有內外！你看這兩個叫化頭〔金夾批：不知教誰看，活畫老奸聲口。○句句明欺之。〕倒來無禮！」〔容夾批：畫。〕〔容眉批：兒子既將虎解去州裡了，便與他一搜何妨。〕解寶搶近廳前，尋不見，心中火起，便在廳前打將起來。解珍也就廳前攀折攔杆，打將入去。毛太公叫道：「解珍、解寶白晝搶劫！」〔金夾批：看他只叫出八個字，而喝其名字，喝其罪狀，字無虛發，活畫老奸。〕〔容夾批：畫。〕那兩個打碎了廳前桌椅，見莊上都有準備，兩個便拔步出門，指著莊上，罵著：「你賴我大蟲，和你官司裡去理會！」 那兩個正罵之間，只見兩三匹馬投莊上來，引著一夥伴當。解珍認得是毛太公兒子毛仲義，〔金夾批：雖姓毛，幸名義，疑尚可訴也，其又孰知雖錫嘉名，實承惡教，父子不義，同惡相濟也哉？甚矣！名之不足以定人，而仁義忠信，徒欺我也。○名之佳者莫如霍去病、辛棄疾、晁無咎、張無垢，皆以改過自勉，其他以好字立名者，我見其人矣。〕〔芥眉批：前於口中出虎，今於眼裡出人，皆敘事之活。〕接著說道：「你家莊上莊客〔金夾批：仍舊託辭莊客，寫二解未常無禮。〕捉過了我大蟲，你爹不討還我，顛倒要打我弟兄兩個！」 毛仲義道：「這廝村人不省事，〔容夾批：妙。〕〔袁夾批：又生一械。〕我父親必是被他們瞞過了；你兩個不要發怒，隨我到家裡，〔金夾批：宛然留吃早飯、鐵錘打鎖教法。〕討還你便了。」〔容眉批：是父是子。〕解珍、解寶謝了。毛仲義叫開莊門，教他兩個進去；待得解珍、解寶入得門來，〔金夾批：疾。〕便叫關上莊門，〔金夾批：疾。〕喝一聲「下手！」〔金夾批：疾。〕兩廊下走出二三十個莊客。恰才馬後帶來的都是做公的。〔金夾批：疾。〕那兄弟兩個措手不及。眾人一齊上，把解珍、解寶綁了。〔金夾批：疾。○有是父，有是子。〕 毛仲義道：「我家昨夜射得一個大蟲，〔金夾批：看他說。〕如何來白賴我的？乘勢搶擄我家財，打碎家中什物，當得何罪？解上本州，也與本州除了一害！」 〔容夾批：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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