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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回 還道村受三卷天書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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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一頭走，一面肚裡尋思：「不聽晁蓋之言，果有今日之禍！皇天可憐，垂救宋江則個！」 遠遠望見一個去處，只顧走。少間，風掃薄雲，現出那個明月，宋江方才認得仔細，叫聲苦，不知高低。看了那個去處，有名喚做還道村。〔金夾批：寫得妙。○月暗水明，翻入奇境。〕原來團團都是高山峻嶺，山下一遭澗水，中間單單只一條路。入來這村，左來右去走，只是這條路，更沒第二條路。宋江認得這個村口，欲待回身，卻被背後趕來的人已把住了路口，火把照耀如同白日。 宋江只得奔入村裡來，尋路躲避；抹過一座林子，早看見一所古廟；雙手只得推開廟門，〔金夾批：閑處先留一筆。〕乘著月光，入進廟裡來。尋個躲避處；前殿后殿相了一回，安不得身，心裡越慌。〔金夾批：一進來便入神廚，此小兒捉迷藏耳。先頓一句安不得身，直等趙能到了，方乘急鑽入神廚。寫一時匆匆情景，可謂活畫。〕只聽得外面有人道：「都管只走在這廟裡！」〔金夾批：真是急殺。〕〔金眉批：第一段。〕宋江聽時是趙能聲音，〔金夾批：趙能聲音，前未配江州時識之。〕急沒躲處；見這殿上一所神廚，〔金夾批：神廚如何躲得過，故必寫到趙能到了，急沒躲處，然後看到神廚。寫慌近中情事，分寸都出。〕 宋江揭起帳幔，望裡面探身便鑽入神廚裡，安了短棒，做一堆兒伏在廚內，〔餘評：公明入於廟中，藏入神廚內，皆因不聽眾人之言，又受驚囗嚇矣。〕身體把不住簌簌地抖。〔金夾批：一。○看他數抖字。〕只聽得外面拿著火把照將入來。〔金夾批：急殺。〕宋江在神廚裡一頭抖，〔金夾批：二。〕一頭偷眼看時，趙能，趙得引著四五十人，拿把火把，各到處照。看看照上殿來。〔金夾批：急殺不可言。〕宋江抖道：〔金夾批：三。〕「我今番走了死路，望神明庇佑則個！……神明庇佑！……神明庇佑！……」 〔金夾批：活寫出情急人口中念誦無倫無次來。〕 一個個都走過了，沒人看著神廚裡。〔金夾批：如此奇峰，忽然一跌。○看他一路忽然跌起，忽然跌落，凡有數番。〕宋江抖定道：〔金夾批：四。〕「可憐天！」 只見趙得將火把來神廚裡一照，〔金夾批：方得上句一跌，下句忽然矗起，令人劈面一嚇。○趙得一照，陡然接入，令宋江一句話，只說得三個字，真是奇筆。〕宋江抖得幾乎死去。〔金夾批：五。〕趙得一隻手將樸刀捍挑起神帳，上下把火只一照，〔金夾批：偏是急殺句，偏要仔細寫，妙絕。〕火煙沖將起來，沖下一片黑塵來，正落在趙得眼裡，眯了眼；便將火把丟在地下，一腳踏滅了，走出殿門外來，〔金夾批：忽然又跌落。〕對土兵們道：「這不在廟裡。——別又無路，走向那裡去了？」 眾土兵道：「多應這廝走入村中下林裡去了。這裡不怕他走脫：這個村喚做還道村，只有這條路出入；裡面雖有高山林木，卻無路上得去。都頭只把住村口，〔金夾批：頻提把住村口四字，使讀者心壯舉有兩層著急。〕他便會插飛上天去也走不脫了！待天明，村裡去細細搜捉！」 趙能、趙得道：「也是。」 引了土兵出殿去了。〔金夾批：趁跌落時，再與著實一跌，奇筆妙筆。〕宋江抖定道：〔金夾批：六。〕「卻不是神明庇佑；若還得了性命，必當重修廟宇，再塑……」〔金夾批：意是再塑金身四字，卻不及說完。〕只聽得有幾個土兵在廟門前叫道：「都頭，在這裡了！」〔金夾批：陡然又矗起，奇筆妙筆。〕趙能、趙得，和眾人又搶入來。宋江簌簌地又把不住抖。〔金夾批：七。〕趙能到廟前問道：「在那裡？」 土兵道：「都頭，你來看，廟門上兩個塵手跡！〔金夾批：何等奇妙，真乃天外飛來，卻是當面拾得。〕一定是卻才推開廟門，閃在裡面去了！」 趙能道：「說的是；再仔細搜一搜看！」〔容眉批：有波瀾。〕這夥人再入廟裡來搜時。〔金夾批：急殺。〕宋江這一番抖真是幾乎休了。〔金夾批：八。〕那夥人去殿前殿后搜遍，只不曾翻過磚來。〔金夾批：寫得好笑。〕眾人又搜了一回，火把看看照上殿來，〔金夾批：急殺。○上殿來，下殿去，又上殿來，文筆奇恣，至於如此。〕 趙能道：「多是只在神廚裡。卻才兄弟看不仔細，我自照一照看。」〔金夾批：急殺。○前趙得照，乃突然一照，此趙能照，卻先說了要照，然後來照，為神廚中人急殺也。〕一個土兵拿著火把，趙能便揭起帳幔，五七個人伸頭來看。〔金夾批：前趙得只是一個人匆匆一看而已，此卻五七個人仔細來看，便一發急殺不可當。〕不看萬事俱休，才看一看，〔金夾批：故作驚人語。〕只見神廚裡卷起一陣惡風，將那火把都吹滅了，黑騰騰罩了廟宇，對面不見。趙能道：「又作怪。平地裡卷起這陣惡風來！想是神明在裡面，定嗔怪我們只管來照。因此起這陣惡風顯應。我們且去罷。〔金夾批：又跌落。〕只守住村口，待天明再來尋。」 趙得道：「只是神廚裡不曾看得仔細，再把槍去搠一搠。」 趙能道：「也是。」〔金夾批：欲落未落，忽然又起，奇恣至此，真是驚才絕筆。〕〔容眉批：更有波瀾。〕〔袁眉批：從前歷歷說來，幾番寬，幾番緊，甚有做作。〕兩個卻待向前，只聽得殿前又卷起一陣怪風，吹得飛砂走石，滾將下來；搖得那殿宇岌岌地動；罩下一陣黑雲，布合了上下，冷氣侵入，毛髮豎起。趙能情知不好，叫了趙得道：「兄弟！快走！神明不樂！」 眾人一哄都奔下殿來，望廟門外跑走。〔金夾批：方跌落。〕有幾個跌翻了的，也有閃了朒腿的，爬得起來奔命，走出廟門，只聽得廟裡有人叫：「饒恕我們！」〔金夾批：餘波奇絕，出於意外。〕〔容夾批：趣。〕趙能再入來看時，兩三個土兵跌倒在龍墀裡，被樹根鉤住了衣服，死也掙不脫，手裡丟了樸刀，扯著衣裳叫饒。〔金夾批：絕倒。○如此死急事，偏有本事寫得一起一落，突兀盡致，臨了猶作峰巒拳曲之形，真是才子。〕〔袁眉批：好形容，極好笑科諢，卻是極真實事情。〕宋江在神廚裡聽了，又抖又笑。〔金夾批：九。〕 趙能把土兵衣服解脫了，領出廟門去。有幾個在前面的土兵〔金夾批：在前面的四字，令人絕倒，即暗翻孟子五十步笑百步法。〕說道：「我說這神道最靈，〔金夾批：我說二字絕倒，不知在何處說也。○活寫出小人說風涼話來。〕你們只管在裡面纏障，引得小鬼發作起來！〔金夾批：小鬼發作，奇語。〕我們只在守住了村口等他。須不吃他飛了去！」 趙能，趙得道：「說得是；只消村口四下裡守定。」 眾人都望村口去了。〔金夾批：無數奇峰，一齊盡跌。〕 只說宋江在神廚裡，口稱慚愧，道：「雖不被這廝們拿了，卻怎能夠出村口去？……」正在廚內尋思，百般無計，只聽得後面廊下有人出來。 〔金夾批：上文無數奇峰，一齊盡跌，忽然此處又另轉一峰，令人猜測不出。〕 宋江又抖道：「又是苦也！早是不鑽出去！」 只見兩個青衣童子，逕到廚邊，舉口道：「小童奉娘娘法旨，請星主說話。」 宋江那裡敢做聲答應。〔金夾批：一請。〕外面童子又道：「娘娘有請，星主可行。」 宋江也不敢答應。〔金夾批：二請。〕外面童子又道：「宋星主，休得遲疑，娘娘久等。」〔金夾批：三請。〕宋江聽得鶯聲燕語，不是男子之音，便從神椅底下鑽將出來看時，是兩個青衣女童侍立在床邊，宋江了一驚，卻是兩個泥神。〔金夾批：分明聽得三番相請，卻借兩個泥神忽作一跌，寫鬼神便有鬼神氣，真是奇絕之筆。〕〔袁眉批：真真假假，妙絕。〕只聽得外面又說道：「宋星主，娘娘有請。」 〔金夾批：寫得便活是鬼神，閃閃屍屍之極。〕〔金眉批：第二段。上文如怒龍入雲，鱗爪忽沒忽現，又如怪鬼奪路，形狀忽近忽遠。一轉卻別作天清地朗，柳霏花佛之文，令讀者驚喜搖惑不定。〕 宋江分開帳幔，鑽將出來，只見是兩個青衣螺髻女童〔金夾批：有上番閃爍，便令此處亦不敢信其真假。〕齊齊躬身，各打個稽首。 宋江問道：「二位仙童自何而來？」 青衣道：「奉娘娘法旨，有請星主赴宮。」 宋江道：「仙童差矣。我自姓宋，名江，不是甚麼星主。」〔容夾批：蠢。〕 青衣道：「如何差了！請星主便行，娘娘久等。」 宋江道：「甚麼娘娘？亦不曾拜識，如何敢去！」 青衣道：「星主到彼便知，不必詢問。」 宋江道：「娘娘在何處？」 青衣道：「只在後面宮中。」 青衣前引便行。宋江隨後跟下殿來。轉過後殿側首一座子牆角門，青衣道：「宋星主，從此間進來。」 宋江跟入角門來看時，星月滿天，香風拂拂，四下裡都是茂林修竹。宋江尋思道：「原來這廟後又有這個去處。早知如此，不來這裡躲避，不受那許多驚恐！」〔金夾批：一路都作疑鬼疑神，似信不信之筆。〕〔容夾批：真。〕〔袁眉批：念念在躲避上，情事甚真。〕宋江行時，覺得香塢兩行，夾種著大松樹，都是合抱不交的；中間平坦一條龜背大街。宋江看了，暗暗尋思道：「我到不想古廟後有這般好路徑！」〔金夾批：都不實寫。〕〔容夾批：真。〕跟著青衣行不過一里來路，聽得潺潺的澗水響；看前面時，一座青石橋，兩邊都是朱欄杆；〔金夾批：要識夢回時，記取來時路。〕岸上栽種奇花異草，蒼松茂竹，翠柳夭桃；橋下翻銀滾雪般的水。流從石洞裡去。過得橋基，看時，兩行奇樹，中間一座大朱紅欞星門。宋江入得欞星門看時，抬頭見一所宮殿。宋江尋思道：「我生居鄆城縣，不曾聽得說有這個去處！」〔容夾批：真。〕心中驚恐；不敢動腳。〔金夾批：都不實寫。〕〔袁夾批：有頓挫。〕青衣催促，請星主行。一引引入門內，有個龍墀，兩廊下盡是朱紅亭柱，都掛著繡簾；正中一所大殿，殿上燈燭熒煌。青衣從龍墀內一步步引到月臺上，聽得殿上階前又有幾個青衣道：「娘娘有請，星主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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