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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3)


  次日,飛雲浦地保裡正人等告稱:「殺死四人在浦內,見有殺人血痕在飛雲浦橋下,屍首皆在水中。」〔金夾批:共計十五人後,急接四人,躊躇滿志之筆。〕知府接了狀子,當差本縣縣尉下來。一面著人打撈起四個屍首,都檢驗了。兩個是本府公人,兩個自有苦主,各備棺木盛殮了屍首,盡來告狀,催促捉拿凶首償命。城裡閉門三日,〔金夾批:絕倒。〕家至戶到,逐一挨察。五家一連,十家一保,那裡不去搜尋。知府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面,各鄉、各保、各都、各村,盡要排家搜捉,緝捕凶首。寫了武松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三千貫信賞錢。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發到官,與犯人同罪。遍行鄰近州府一同緝捕。

  且說武松在張青家裡將息了三五日,打聽得事務篾刺一般緊急,紛紛擾擾,有做公人出城來各鄉村緝捕。張青知得,只得對武松說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緊急,排門挨戶,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須怨恨我夫妻兩個。我卻尋個好安身去處與你,——在先也曾對你說來,〔金夾批:張青夫妻一片之心。〕——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道:「我這幾日也曾尋思,想這事必然要發,如何在此安身得牢?止有一個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來到這裡,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親戚都沒了!〔金夾批:無家之痛,此日最深。○不仁二字,雅馴之極,卻已斷盡淫婦姦夫矣,妙絕。〕〔容夾批:多。(按:指從「止有一個哥哥」至此)〕〔芥眉批:奇傷痛。〕今日若得哥哥有這好去處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裡地面?」

  張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龍山寶珠寺。我哥哥魯智深和甚麼青面好漢楊志在那裡打家劫舍,霸著一方落草。青州官軍捕盜,不敢正眼覷他。賢弟,只除那裡去安身,方才免得;若投別處去,終久要吃拿了。他那裡常常有書來取我入夥;〔袁夾批:伏。〕我只為戀土難移,不曾去得。我寫一封書備細說二哥的本事。於我面上,如何不著你入夥。」

  武松道:「大哥,也說的是。我也有心,恨時辰未到,緣法不能輳巧。今日既是殺了人,事發了,沒潛身處,此為最妙。大哥,你便寫書與我去,只今日便行。」

  張青隨即取幅紙來,備細寫了一封書,把與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見母夜叉孫二娘指著張青面,道:「你如何便只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

  武松道:「嫂嫂,你且說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

  〔金夾批:獨表孫二娘能。〕〔餘評:張青指教武松安身,反不及妻見更高。〕

  孫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處都有了文書,出三千貫信賞錢,畫影圖形,明寫鄉貫年甲,到處張掛。阿叔臉上見今明明地兩行金印,走到前路,須賴不過。」〔容眉批:這婦人通得。〕

  張青道:「臉上貼了兩個膏藥便了。」〔容夾批:好計策。〕

  孫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說這癡話!這個如何瞞得過做公的?我卻有個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

  武松道:「我既要逃災避難,如何依不得。」

  孫二娘大笑道:「我說出來,叔叔卻不要嗔怪。」

  武松道:「嫂嫂說的定依。」〔金夾批:妙筆,令人忽然想到暮雪房中,不覺失笑。〕

  孫二娘道:「二年前,有個頭陀打從這裡過,吃我放翻了,把來做了幾日饅頭餡。卻留得他一個鐵界箍,一身衣服,一領皂布直裰,一條雜色短穗絛,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單八顆人頂骨數珠,一個沙魚皮鞘子插著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這刀時常半夜裡鳴嘯得響,叔叔前番也曾看見。〔金夾批:妙筆。〕今既要逃難,只除非把頭髮剪了做個行者,須遮得額上金印。〔芥眉批:夜叉卻能披度人。〕又且得這本度牒做護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卻不是前世前緣?叔叔便應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誰敢來盤問?這件事,好麼?」

  〔餘評:頭陀之說,風母夜叉之智殺人多矣。〕

  張青拍手道:「二娘說得是!我倒忘了這一著!——二哥,你心裡如何?」

  武松道:「這個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樣。」〔芥眉批:魯達殺人做和尚,武松殺人做行者,乃是世人不仁不義,激出滅惡囗囗面目,只看他究竟,便知出家不是藏好之藪。〕張青道:「我且與你扮一扮看。」〔金夾批:以文為戲。〕孫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來打開,將出許多衣裳,教武松裡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卻一似我身上做的!」〔金夾批:好。〕著了皂直裰,系了絛,把氈笠兒除下來,〔金夾批:好。〕解開頭髮,折疊起來,將界箍兒箍起,掛著數珠。

  〔袁夾批:先裝演一翻,妙得情景。〕

  張青孫二娘看了,兩個喝采道:「卻不是前生註定!」

  武松討面鏡子照了,〔芥夾批:更添映發。〕自哈哈大笑起來。張青道:「二哥,為何大笑?」

  武松道:「我照了自也好笑,不知何故做了行者。〔金夾批:寫武二無可不可,真是天人處都在此等句見得,不得于世人所贊亦贊也。〕〔餘評:武松為行者,乃勢出不得已,後殺死飛天蜈蚣,除一害也。〕大哥,便與我剪了頭髮。」

  張青拿起剪刀〔金夾批:真是豪傑相聚,便有此等妙事。〕替武松把前後頭髮都剪了。武松見事務看看緊急,便收拾包裹,要行。張青又道:「二哥,你聽我說。好像我要便宜:〔金夾批:趣語。〕你把那張都監家裡的酒器,留下在這裡,我換些零碎銀兩,與你路上去做盤纏,萬無一失。」〔金夾批:細。〕〔袁夾批:細密。〕

  武松道:「大哥見得分明。」

  盡把出來與了張青,換了一包散碎金銀,都拴在纏袋內,系在腰裡。武松飽吃了一頓酒飯,拜辭了張青夫妻二人,腰裡跨了這兩口戒刀,當晚都收拾了。孫二娘取出這本度牒,就與他縫個錦袋盛了,教武松掛在貼肉胸前。

  武松臨行,張青又分付道:「二哥,于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金夾批:四字妙。〕休要與人爭鬧,也做些出家人行逕。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袁眉批:細細零零,吐出結義心腸,十分珍重,可以落淚出涕。〕如到了二龍山便可寫封回信寄來。我夫妻兩個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金夾批:只作商量,卻便隱括後事於此,妙筆。〕敢怕隨後收拾家私,也來山上入夥。二哥,保重!保重!千萬拜上魯楊二頭領!」

  武松辭了出門。插起雙袖,搖擺著便行。張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個行者!」〔金夾批:諡曰伏虎尊者。〕〔袁眉批:此處才下贊詞,卻安頓得妙。〕

  當晚武行者,離了大樹十字坡便落路走。此時是十月間天氣,〔金夾批:好筆。〕〔袁夾批:又提時節,接前文。〕日正短,轉眼便晚了。約行不到五十里,早望見一座高嶺。武行者趁著月明,一步步上嶺來,料道只是初更天色。武行者立在嶺頭上看時,見月從東邊上來,照得嶺上草木光輝。正看之間,只聽得前面林子裡有人笑聲。武行者道:「又來作怪!這般一條靜蕩蕩高嶺,有甚麼人笑語!」

  走過林子那邊去打一看,只見松樹林中,傍山一座墳庵,約有十數間草屋,推開著兩扇小窗,一個先生摟著一個婦人,在那窗前看月戲笑。〔金夾批:又是一個婦人,文情奇肆至此。〕武行者看了,「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這是山間林下,出家人〔金夾批:出家人上忽添山間林下四字,便將三千威儀,八百細行,一齊提出。武松做行者,便真是行者,歎今日法門之非也。〕卻做這等勾當!」〔芥眉批:才做出家人,便管出囗(家?)事。〕便去腰裡掣出那兩口爛銀也似戒刀來,在月光下看了,〔金夾批:爛銀也似刀,卻在爛銀也似月光下照看,便寫得紙上爛銀也似射入目睛,正不辯其是刀,是月,是紙,是墨也。〕道:「刀卻是好,到我手裡不曾發市,且把這個鳥先生試刀!」〔金夾批:先生字上加鳥字,下加試刀字,千載奇語。〕〔容眉批:管閒事。〕手腕上懸了一把,再將這把插放鞘內,把兩隻直裰袖結起在背上,〔金夾批:畫出。〕竟來到庵前敲門。

  那先生聽得,便把後窗關上。武行者拿起塊石頭,便去打門。只見呀地側首門開,走出一個道童來!喝道:「你是甚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驚小怪,敲門打戶做甚麼!」

  武行者睜圓怪眼,大喝一聲:「先把這鳥道童祭刀!」

  說猶未了,手起處,錚地一聲響,道童的頭落在一邊,倒在地上。只見庵裡那個先生大叫道:「誰敢殺我道童!」

  托地跳將出來。那先生手輪著兩口寶劍,竟奔武行者。武松大笑道:「我的本事,不要箱兒裡去取!〔金夾批:一生本事都放箱兒裡,蓋鳥先生則然矣。〕正是撓著我的癢處!」

  便去鞘裡再拔出那口戒刀,輪起雙戒刀來迎那先生。兩個就月明之下,一來一往,一去一回,四道寒光旋成一圈冷氣。〔金夾批:竟是劍術傳中選句。俗本改去,何也?○寫兩中劍,兩口刀,卻偏增出月明之下四字,便有異常氣色。〕兩個鬥到十數合,只聽得山嶺傍邊一聲響亮,兩個裡倒了一個。〔金夾批:妙。○此語前文未有。〕但見:

  寒光影裡人頭落,殺氣叢中血雨噴。

  畢竟兩個裡廝殺倒了一個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

  【容評:卓翁曰:武二郎是個漢子,勿論其他,即殺人留姓字一節,已超出尋常萬萬矣。】

  【袁評:此一段殺,說得燈月與刀光歷亂,使靜人懦士亦能憤雄。】

  【王望如曰:施恩報蔣門神,借武松之才與力;蔣門神之報恩,借張都監之權與勢。然武松之于蔣門神,打之不聞其殺之也,張都監則誣之以盜,置之以法,松未殺而反以自殺;且張團練殺,蔣門神殺,夫人、玉蘭、養娘俱殺。嗚呼,豈不痛哉1都監與蔣門神非素有兄弟之好也,私交囑託亦未必有千金、萬金之多且厚也。因友及友,構怨興兵,抑獨何馱?

  又曰:魯達事急,孫員外送入五台;武松事急,張青夫婦送入二龍花和尚未離五台,便在桃花莊救劉太公女;武行者未到二龍,便在娛蜙嶺救張太公女。佛家慈悲法門,自脫於難而脫人之難,殊不失菩提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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