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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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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小人姓張,名青,原是此間光明寺種菜園子。〔金夾批:大相國寺菜園後,又見此處。〕〔袁眉批:亦從寺裡來,便說得與和尚行者有緣。〕為因一時爭些小事,性起,把這光明寺僧行殺了,放把火燒做白地;〔金夾批:遂與魯達同。〕後來也沒對頭,官司也不來問。小人只在此大樹坡下剪徑。忽一日,有個老兒挑擔子過來,小人欺負他老,搶出去和他廝並,鬥了二十餘合,被那老兒一匾擔打翻。原來那老兒年紀小時專一剪徑,因見小人手腳活便,帶小人歸去到城裡,教了許多本事,又把這個女兒招贅小人做了女婿。城裡怎地住得,只得依舊來此間蓋些草屋,賣酒為生;實是只等客商過住,有那些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藥與他吃了便死,將大塊好肉切做黃牛肉賣,零碎小肉做餡子包饅頭。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裡賣。如此度日。〔容眉批:如此度日也難。〕小人因好結識江湖上好漢,人都叫小人做菜園子張青。俺這渾家姓孫,全學得他父親本事,〔金夾批:特表二娘。〕人都喚他做母夜叉孫二娘。小人卻才回來,聽得渾家叫喚,誰想得遇都頭!小人多曾分付渾家道:『三等人不可壞他:第一是雲遊僧道,〔金夾批:奇文。○張青為頭是最惜和尚,便前牽魯達,後挽武松矣。布格展筆,如畫家所稱大落墨也。〕〔袁眉批:此一段敘述往事,映前伏後,用意靈遠。〕他不曾受用過分了,〔容夾批:未必。〕〔袁夾批:可郵受用過分的,為人神所惡。〕又是出家的人。……』〔金眉批:第一段為魯達、武松提綱。〕則恁地,也爭些兒壞了一個驚天動地的人:原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姓魯,名達;〔金夾批:此事傳中未常正寫,只是魯達口中述一遍,此處張青口中述一遍耳,另是一樣奇格。〕為因三拳打死了一個鎮關西,逃走上五臺山落髮為僧;因他脊樑上有花繡,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魯智深;〔金夾批:獨詳其做和尚之故,為後文武松作案。〕使一條渾鐵禪杖,重六十來斤;〔金夾批:獨詳禪杖,為後文戒刀作案。〕也從這裡經過。渾家見他生得肥胖,〔金夾批:也是黃牛。〕酒裡下了些蒙汗藥,扛入在作坊裡。正要動手開剝,小人恰好歸來,見他那條禪杖非俗,〔容夾批:具眼。〕卻慌忙把解藥救起來,〔金夾批:從禪杖上識出英雄,出色奇語。〕結拜為兄。〔金夾批:此四字是一篇眼目,與後結拜為北四字對看,是張青生平一片之心也。〕打聽他近日占了二龍山寶珠寺,和一個甚麼青面獸楊志霸在那方落草。〔金夾批:張青一篇只重魯達,不重楊志,故特另加甚麼二字以別之。〕小人幾番收得他相招的書信,只是不能夠去。……」 〔金夾批:閑中閑放一線。〕〔餘評:武松在此義結張青,是入夥之漸在此。〕 武松道:「這兩個,〔金夾批:張青一篇自重魯達,武松分中卻無輕重,故平提之也。〕我也在江湖上多聞他名。」 張青道:「只可惜了一個頭陀,長七八尺,一條大漢,〔金夾批:述魯達事畢,忽然又撰出一個頭陀來,黃昏風雨,天黑如磐,每憶此文,心絕欲死。〕〔容夾批:不可惜,就有這頭陀了。〕也把來麻壞了!小人歸得遲了些個,已把他卸下四足。如今只留得一個箍頭的鐵界尺,一領皂直裰,一張度牒在此。〔金夾批:無端撰出一個頭陀,便生出數般器具,真不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蓋其筆墨亦為蚨血所塗,故有子母環貼之能也。○先出三件,入下更出二件,文筆旋舞而下。〕別的不打緊,有兩件物最難得:一件是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珠,〔金夾批:人但知上文先出三件,陪下二件,殊不知下文二件,亦是以一件陪一件。〕一件是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金夾批:前魯達自述雲,見俺戒刀吃驚,此又將留下戒刀,三翻四覆描寫,不意戒刀上,又有此奇文也。〕想這頭陀也自殺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裡嘯響。〔金夾批:看他人骨數珠不更注一語,獨將戒刀出色描寫,便知意在戒刀,餘物只作相伴也。〕〔袁眉批:有用頭的器具細細數出,妙。將戒刀又另說一番,更妙。〕小人只恨道不曾救得這個人,心裡常常憶念他。〔金夾批:張青真好。〕〔芥眉批:使當路者如此愛惜人才,天下豈有亂時。〕『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金夾批:此段于文情前後無甚關生,只有意無意與武松殺潘氏反映耳。○行院妓女則可饒恕,敗壞風俗和潘氏,胡可得恕也?〕〔金眉批:第二段只作閒話,然亦反映武松殺潘氏作捎帶。〕〔袁夾批:寧憐及此輩,看他用意。〕他們是沖州撞府,逢場作戲,陪了多少小心得來的錢物;若還結果了他,那廝們你我相傳,去戲臺上說得我等江湖上好漢不英雄。』〔袁夾批:歸結得妙。〕〔袁眉批:偉中往往見此輩人,特為憐濟,豪傑所見略同。〕又分付渾家:『第三是各處犯罪流配的人,中間多有好漢在裡頭,〔容夾批:真。〕切不可壞他。』〔金夾批:然後正入本文,妙絕。〕〔金眉批:第三段正合本文。〕不想渾家不依小人的言語,今日又衝撞了都頭。幸喜小人歸得早些。——卻是如何起了這片心?」 〔金夾批:上文一篇長話,卻對武松說,至尾後忽掣轉對渾家說一句,寫出活張青來。〕 母夜叉孫二娘道:「本是不肯下手;一者見伯伯包裹沉重,二乃怪伯伯說起風話,〔金夾批:又叫兩聲伯伯。〕因此一時起意。」 〔袁眉批:可見論人的要看本心,要看究竟。〕 武松道:「我是斬頭瀝血的人,何肯戲弄良人。〔金夾批:將前回兩大篇文字,直提出來。〕我見嫂嫂瞧得我包裹緊,先疑忌了,因此,特地說些風話,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潑了,假做中毒。你果然來提我。一時拿住,甚是衝撞了,嫂嫂休怪。」 〔金夾批:又叫兩聲嫂嫂。○凡此等皆作者特蹴奇波處。〕 張青大笑起來,便請武松直到後面客席裡坐定。武松道:「兄長,你且放出那兩個公人則個。」〔金夾批:寫武松天人處。〕張青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裡;看時,見壁上繃著幾張人皮,〔金夾批:妙。〕梁上吊著五七條人腿。〔金夾批:妙。〕見那兩個公人,一顛一倒,挺著在剝人凳上。 〔金夾批:妙。○特詳之,以為昔之魯達,今之武松,已開剝之頭陀,未開剝之公人,一齊出色也。〕 武松道:「大哥,你且救起他兩個來。」 張青道:「請問都頭,今得何罪?配到何處去?」 武松把殺西門慶並嫂的緣由一一說了一遍。張青夫妻兩個歡喜不盡,〔金夾批:聞以叔殺嫂,卻歡喜不盡,寫得粗豪可筆。〕便對武松說道:「小人有句話,未知都頭如何?」 武松道:「大哥,但說不妨。」 張青不慌不忙,對武松說出那幾句話來,有分教武松大鬧了孟州城,哄動了安平寨。直教: 打翻拽象拖牛漢,攧倒擒龍捉虎人。 畢竟張青對武松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 *** 【容評:李贄曰:義氣事不可不做。你看武松殺了姦夫淫婦,知府知縣並一切上上下下的人,那一個不為他?緣何衣冠之中反有坐視其家之醜,甚至對人喜談樂道也?嘗欲借武松之手以刃之,未及也。又曰:孫二娘、武二郎卻好是一對敵手,覺得張青還不相配。】 【袁評:張青不壞三等人,是何等愛惜入才,使當路者盡如此,天下豈有亂時?】 【王望如曰:武松以元兇配孟州,不謂非赦宥之恩矣。朝廷赦其罪,母藥叉得賣其肉乎?武松不肯為曲逆侯之所為,又豈肯為司馬相如之所為?摟住胸前,壓在身上,不過小試神通耳,而免自己做饅頭餡,並免兩公人做饅頭餡,抑何雄也! 又曰:十字坡縱不遇張青,武都頭終亦不死者,孫二娘之伎倆早為武松所覷破也。張青定律:一不可殺僧道,二不可殺娼妓,三不可殺軍徒。猖妓不具論,那掛人頂骨念珠、佩雪花鐵戒刀的頭陀,久已做饅頭餡子,豈不可憐!僧如魯達,軍如武松,其不為黃牛之續者,幸而免耳!客曰:孫二娘以戒刀、念珠為武松避難,此功可以贖罪。嗚呼,彼頭陀複何冤哉?又曰:魯達野豬林救林冲,沖即求魯達免公人;張青十字坡救武松,松即求張青免公人;蓋公人奉差各為其主,初無私嫌之可報也。好漢怨恩,分明若此。 或曰:松於十字坡不殺公人,於飛雲浦則盡殺公人。意又何居?餘曰:要再入孟州殺都監,如何可不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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