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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回 朱貴水亭施號箭 林冲雪夜上梁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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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店裡又住幾日，盤纏使盡了。楊志尋思道：「卻是怎地好？只有祖上留下這口寶刀，從來跟著洒家；〔袁夾批：刀跟人，人看刀，相知處林楊一合。〕如今事急無措，只得拿去街上貨賣，得千百貫錢鈔，好做盤纏，投往他處安身。」〔金夾批：林冲一口寶刀，楊志一口寶刀，接連敘出，看他卻結撰成兩樣奇景，詳具總批中。袁眉]林冲買刀，都是高俅陷害，所以使英雄一刀兩段，亂動刀兵。〕當日將了寶刀，插了草標兒，〔金夾批：寶刀上加草標二字，辱沒殺人，才德之士，而必借容羔雁，亦此四字矣。〕上市去賣。走到馬行街內，〔金夾批：好街名，與前閱武坊各有其妙。○刀馬二字，襯成奇絕。〕立了兩個時辰，並無一個人問。將立到晌午時分，〔金夾批：特特寫兩句時分，為英雄一哭。〕轉來到天漢州橋熱鬧處去賣。 楊志立未久，〔金夾批：上寫兩句立久，都向刀上一哭，此忽然寫入一句立未久，讀者只謂亦向刀上出色也，卻突轉出下文一段奇情，令人絕倒。〕只見兩邊的人都跑入河下巷內去躲。〔金夾批：奇文。〕 楊志看時，只見都亂攛，口裡說道：「快躲了！大蟲來也！」〔金夾批：奇文。〕 楊志道：「好作怪！這等一片錦城池，卻那得大蟲來？」 當下立住腳看時，只見遠遠地黑凜凜一條大漢，吃得半醉，一步一顛撞將來。〔金夾批：奇文。〕楊志看那人時，卻是京師有名的破落戶潑皮，叫做沒毛大蟲牛二，專在街上撒潑、行兇、撞鬧，連為幾頭官司，開封府也治他不下：以此，滿城人見那廝來都躲了。 卻說牛二搶到楊志面前，就手裡把那口寶刀扯將出來，〔金夾批：是個潑皮。○就手扯出，非所以待寶刀也，然豪傑失路往往遭此矣，寶刀不能哭，其奈之何哉！〕問道：「漢子，你這刀要賣幾錢？」〔金夾批：二字不堪。〕楊志道：「祖上留下寶刀，要賣三千貫。」〔金眉批：一路寫楊志軟順，並無半點剛忿，止為英雄失路一哭。〕牛二喝道：〔金夾批：二字不堪。〕「甚麼鳥刀！〔金夾批：二字不堪。〕要賣許多錢！我三十文買一把，〔金夾批：二字不堪。〕也切得肉，切得豆腐！〔金夾批：極寫不堪。〕你的鳥刀有甚好處，叫做寶刀？」〔金夾批：不堪。〕 楊志道：「洒家的須不是店上賣的白鐵刀。這是寶刀。」 牛二道：「怎地喚做寶刀？」〔金夾批：活潑皮。〕 楊志道：「第一件，砍銅剁鐵，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過；〔金夾批：二字奇文。〕第三件，殺人刀上沒血。」 〔金夾批：四字奇文。〕 牛二道：「你敢剁銅錢麼？」 〔金夾批：雖是逐件要試，卻又極力寫潑皮開頭如第一件砍銅剁鐵，他便偏想出銅錢二字，調侃世人不小。〕 楊志道：「你便將來，剁與你看。」 牛二便去州橋下香椒鋪裡了二十文當三錢，〔金夾批：討字妙。活潑皮，平日薅惱街坊無數事，只此一個字寫盡。〕一垛兒將來放在州橋欄幹上，叫楊志道：「漢子，你若剁得開時，我還你三千貫！」〔金夾批：活潑皮。〕那時看的人〔金夾批：極忙時，忽然插入一句看的人，筆力如蒼鷹矯犬，其眼光左閃右掣。〕雖然不敢近前，〔金夾批：寫潑皮一句。〕向遠遠地圍住瞭望。 〔金夾批：寫寶刀一句。〕〔袁眉批：曲盡情景。〕 楊志道：「這個直得甚麼！」 把衣袖卷起，〔金夾批：好。○出色一句。〕拿刀在手，看得較准，只一刀把銅錢剁做兩半。眾人喝采。牛二道：「喝甚麼鳥采！〔金夾批：妙，罵不得楊志了，只得罵眾人，如見潑皮。〕——你且說第二件是甚麼？」〔金夾批：活潑皮。○又記得有第二件，又不記得是甚麼，活潑皮。活醉人。〕楊志道：「吹毛得過；若把幾根頭髮，望刀口上只一吹，齊齊都斷。」 牛二道：「我不信！」——自把頭上拔下一把頭髮，〔金夾批：是個潑皮。○一把二字絕倒。〕遞與楊志，「你且吹我看。」〔金夾批：潑皮。〕〔袁眉批：形容粗惡人光景，妙。〕楊志左手接過頭髮，〔金夾批：右手提出刀也。〕照著刀口上，盡氣力一吹，那頭髮都做兩段，紛紛飄下地來。眾人喝采。看的人越多了。〔金夾批：又閃出看的人，又增一句。〕 牛二又問：「第三件是甚麼？」〔金夾批：潑皮到底。〕 楊志道：「殺人刀上沒血。」 牛二道：「怎地殺人刀上沒血？」〔金夾批：其辭愈纏。〕 楊志道：「把人一刀砍了，並無血痕。只是個快。」〔金夾批：自注四字者，為此一件不比上二件，實不可試，故特下一注也。〕 牛二道：「我不信！你把刀來剁一個人我看。」〔金夾批：真是個潑皮，其辭愈纏。〕 楊志道：「禁城之中，如何敢殺人。你不信時，取一支狗來殺與你看。」 牛二道：「你說殺人，不曾說殺狗！」〔金夾批：絕倒。○潑皮差矣，人之與狗，何以異哉！〕〔金眉批：看他一路緊上去。〕 楊志道：「你不買便罷！只管纏人做什麼？」〔金夾批：英雄可憐，至此方說他一句。〕 牛二道：「你將來我看！」〔金夾批：纏得愈無理，絕倒。〕 楊志道：「你只顧沒了當！洒家又不是你撩撥的！」〔金夾批：英雄可憐，至此方自表一句。〕 牛二道：「你敢殺我！」〔金夾批：纏得愈無理，絕倒。〕 楊志道：「和你往日無冤，昔日無仇，一物不成，兩物見在，沒來由殺你做甚麼。」〔金夾批：英雄可憐，又捺住氣了。〕 牛二緊揪住楊志，說道：「我偏要買你這口刀！」 〔金夾批：前俱長槍大戟，至此以下，俱用短兵緊接。〕〔袁眉批：真纏得人氣。〕 楊志道：「你要買，將錢來！」 牛二道：「我沒錢！」 楊志道：「你沒錢，揪住洒家怎地？」 牛二道：「我要你這口刀！」 楊志道：「我不與你！」 牛二道：「你好男子，剁我一刀！」〔金夾批：此句逗出楊志怒來。〕楊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交。〔金夾批：第一段，只推一交，不便殺。〕牛二爬將起來，鑽入楊志懷裡。〔金夾批：爬字，鑽字，寫潑皮。〕 楊志叫道：「街坊鄰舍都是證見！楊志無盤纏，自賣這口刀，這個潑皮強奪洒家的刀，又把俺打！」〔金夾批：第二段，只叫街坊告訴，不便殺。〕 街坊人都怕這牛二，誰敢向前來勸。〔金夾批：補一句無人勸，楊志所以成於殺也。〕 牛二喝道：「你說我打你，便打殺，直甚麼！」 口裡說，一面揮起右手，一拳打來。〔金夾批：是個潑皮。〕楊志霍地躲過，拿著刀搶入來；一時性起，〔金夾批：四字徑捷。〕〔袁眉批：英雄頑惡人，皆從此四字生出事來。〕望牛二顙根上搠個著，撲地倒了。楊志趕入去，把牛二胸脯上又連搠了兩刀，〔金夾批：不惟半日積憤，連高太尉積憤亦發出來。〕血流滿地，死在地上。〔容眉批：也是牛二自家討死。〕 楊志叫道：「洒家殺死這個潑皮，怎肯連累你們。潑皮既已死了，你們都來同洒家去官府裡出首！」〔金夾批：寫楊志另是楊志，不是史進，不是魯達，不是林冲。〕〔容夾批：真豪傑。〕〔餘評：楊志殺死牛二，舉眾出首，真大丈夫能與民除害。〕坊隅眾人慌忙攏來，隨同楊志，徑投開封府出首。正值府尹坐衙。楊志拿著刀，〔金夾批：刀。〕和地方鄰舍眾人都上廳來，一齊跪下，把刀放在面前。〔金夾批：刀。〕 楊志道：「小人原是殿司使，為因失陷花石綱，削去本身職役，無有盤纏，將這口刀在街貨賣，不期被個潑皮破落戶牛二強奪小人的刀，又用拳打小人，因此一時性起，將那人殺死。眾鄰舍都是證見。」 眾人亦替楊志告訴分訴了一回。府尹道：「既是自行前來出首，免了這廝入門的款打。」〔餘評：楊志自行出息，誠囗然將氣所發，府尹決斷宜也。〕且叫取一面枷枷了，差兩員相官，帶了仵作行人，監押楊志並眾鄰舍一干人犯，都來天漢州橋邊登場檢驗了，疊成文案。眾鄰舍都出了供狀保放，隨衙聽候當廳發落，將楊志於死囚牢裡監守。 牢裡眾多押牢、禁子、節級〔袁夾批：作三段文，有分寸。〕見說楊志殺死沒毛大蟲牛二，都可鄰他是個好男子，不來問他取錢，又好生看覷他。〔金夾批：一段。〕天漢州橋下眾人為是楊志除了街上害人之物，都斂些盤纏，湊些銀兩來與他送飯，上下又替他使用。〔金夾批：一段。〕推司也覷他是個有名的好漢，又與東京街上除了一害，牛二家又沒苦主，把款狀都改得輕了，三推六問，卻招做「一時鬥毆殺傷，誤傷人命；」〔容眉批：可見天理尚在人心。〕〔袁眉批：人有冊心，偏是做官的人高了一分，沒了一分，可恨可憐。〕待了六十日限滿，當廳推司稟過府尹，將楊志帶出廳前，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墨匠人刺了兩行「金印」，疊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軍。〔金夾批：一段。〕那口寶刀沒官入庫。〔金夾批：刀。〕〔袁夾批：有下落。〕當廳押了文牒，差兩個防送公人，免不得是張龍、趙虎，把七斤半鐵葉盤頭護身枷釘了，分付兩個公人，便教監押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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