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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吃了糕餅,便順路到漁陽驛,果然人頭挨擠,異常熱鬧。公孫勝就在一茶棚坐下,茶博士過來泡了一碗茶。公孫股坐著,聽那些人哄哄講動,方知是種經略征遼得勝,紅旗報過此也。公孫勝猛然想起梁山之事,心中暗驚道:「不好了,趙頭兒原說待老種征遼得勝,便要教他來奈何我梁山,令番到其時了。叵耐雲陳二處又專喜和俺山寨作對,我此來原為求本師道法,先破那希真,本師不肯付法,如何是好?」

  想了一回,沒擺佈處,猛記起真人的話道:「既如此,且管了自己要緊,他們的事只好由他。」

  便坐下吃茶閑看。

  也是合當有事,忽聽得背後有人叫道:「你這人好無信!只說就來就來,等了你兩個多月不來,你那哥哥急壞了!」

  公孫勝吃一驚,猛回頭看時,乃是兩個後生,自在那裡打話,並非山寨中人尋來。公孫勝念頭被他提動,好生焦急,只得重複坐下。背後真有一人尋來,叫道:「請師兄,為何在這裡?」

  公孫勝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道士從人叢中挨將過來。公孫勝定睛一看,認得那道士複姓東方,單名一個橫字,是通州白雲山師伯張真人的徒弟。當時相見了,敘了些闊別的話,便會了兩處茶鈔,兩人攜手出了茶棚,離了漁陽驛,到了一所僻靜涼亭。東方橫道:「久聞師兄聚義梁山,今日為何仍歸此地?」

  兩人本極知己,公孫勝便將陳希真九陽鐘怎樣利害,宋公明怎樣受困,自己怎樣來求玄黃吊掛,羅真人怎樣不許的話,說了一遍,便道:「如今我只得再求本師,借我吊掛,方可複到梁山。」

  東方橫道:「這使不得。令師既如此說,不可不依,將來誠恐悔之不及。」

  公孫勝道:「我非不知,爭奈宋公明哥哥處失了信,如何是好?」

  東方橫道:「既如此,待我假稱本師張真人之令,向令師借這吊掛與你,你去一破那鐘,隨即回來。」

  公孫勝道:「這使不得,豈可欺騙師長。」

  東方橫道:「且待我通州去了轉來,再作計較。」

  公孫勝便邀東方橫到前村沽飲三杯,又談些閒話。東方橫謝了,告別赴通州去。公孫勝仍回紫虛觀。真人已歸,各無言語。

  過了半月有餘,東方橫自通州來,與公孫勝觀前松陰下遇著,便在石上坐地敘談。東方橫問起玄黃吊掛求到否,公孫勝道:「不曾。」

  東方橫道:「怎好?我在本師張真人前,亦替你求過,求本師來說個情。奈本師的話,也和你令師的話一樣。看來只得依我起先的法兒,賺了來再說。」

  公孫勝只是躊躇不決。東方橫道:「由你!你既要你那哥哥處不失信,又要師父前不說謊,那有兩全之道?」

  公孫勝道:「只好緩商。」

  東方橫道:「有甚商!你既怕去,待我替你到梁山去一轉。」

  公孫勝道:「吾兄肯替我去,卻是妙極。只是須本師前稟明,方可行得。」

  便同去見羅真人。

  東方橫參拜了,稟了安,先敘了些別話,公孫勝便提起玄黃吊掛,因拜稟道:「弟子並非好勇鬥狠,不過與宋公明結義一場,也難為他倫常不謬,如此次破了九陽鐘,也算報答他過了,此後入山,可無遺憾。」

  真人道:「你為誰來?」

  公孫勝道:「此次不必弟子親往。」

  東方橫接口道:「弟子願代清師兄一住。」

  真人歎道:「業緣所到,雖銅牆鐵壁阻擋不得。一清,你既銳意欲往,我豈能留你?東方賢弟乃張師兄高足,豈是我可以遣發的?一清,你自去罷了。」

  便到室內取出玄黃吊掛,付交公孫勝,肩上拍了兩拍,道:「自愛,自愛。」

  公孫勝大喜,頂禮拜謝,便到住房中草草收拾了一口,叩別了真人,與東方橫同出觀門。東方橫道:「師兄早去早回,勿忘令師慈訓。」

  公孫勝應了,拱手辭別,取路下山。到了一柏陰亭下,公孫勝便息一息肩,忽想玄黃吊掛在包袱裡,恐致穢褻,不如放在箱裡,便打開包袱取將出來。忽見一鹿,到亭邊迎面來張。公孫勝猛抬頭,不防那鹿將手中玄黃吊掛銜去。公孫勝急前去奪,那鹿已飛奔而去。公孫勝大驚,急就那行李上,掣出那把松文古定劍來,那鹿已跑到前面嶺上,走遠了一大段路。公孫勝忙使天羅法,遁住了那鹿,只見那鹿在嶺上亂竄。公孫勝急追上去,那鹿見有人來追,一發亂逃,不覺墜落陡壁之下。公孫勝在壁上看時,那鹿與玄黃吊掛同在溪邊磐石上。公孫勝紆途盤下,到了溪邊,取回那玄黃吊掛,那鹿已不見了。公孫勝喘息略定,知是真人指醒他,心中十分凜凜。收了玄黃吊掛,覓路到了亭下,喜行李一物不失,便收束好了。不說一路曉行夜宿。

  單表那日到了鹽山,知公明連戰十餘日不利,被困山中,忙使逼霧法護住鹽山,便進寨內見宋江。宋江喜出望外,忙教迎入。宋江便將前番幾疑公孫失信,今番果不失信的話,敘了一番。公孫勝也將上項情事述了一番,與鄧天保、王大壽相見了。宋江便吩咐治筵,與公孫勝接風。公孫勝將取到玄黃吊掛的事說了,宋江大喜。當時公孫勝在鹽山聚義廳上,連作了七日的法,起了七日大霧。那鄧宗弼與陶震霆只得商議收兵而回,辛從忠亦早退兵去了。宋江等在鹽山安息了十餘日。宋江、公孫勝、楊雄、石秀提了原來人馬,由鹽山起行,鄧天保、王大壽、朱仝、雷橫候送。

  宋江等仍由海道進小清河,不日到了萊蕪。吳用等見了公孫勝,又聞得了玄黃吊掛,皆大喜。吳用告知陳希真打兗州,掃平飛虎寨,壞了鄒淵、鄒潤。宋江大怒,便傳令即日興兵,就請公孫軍師同行。公孫勝道:「且慢,那吊掛雖然到手,用法卻費周折。」

  宋江、吳用齊問何故,公孫勝道:「本師說此寶著掛在鐘上,其鐘無故自碎。今此事如何做得到?其次,須在一百八步以內,但任用一人,只待其鐘響時,將吊掛向鐘招展,口念『靈寶元宗粉碎虛空』八字,其鐘亦應聲而碎。若出一百八步以外,須步鬥布罡,持咒掐訣,許多禁法,方可破得。至出三百六十五步以外,無濟於事矣。那鐘系純陽煉就,響徹九里之外,雖持吊掛之人無所妨害,但一吊掛不能廣庇眾人,進了九里界內,持法之人早已孤身只影,如何佈置?當思良法。」

  吳用縐眉道:「若如那年張家道口,任憑生人行走,並不稽查,我們只須黑夜進去,莫說一百八步,再近些也可去得。今聞其移在新柳營,不知他如何情形。」

  宋江道:「且待我統兵到彼,發人去探看形勢。」

  吳用道:「是極。但不可打草驚蛇,哥哥此去須假作回兗州之勢,俟探得形勢,驟然進兵。」

  宋江便教吳用仍守新泰、萊蕪。這裡再抽動新泰頭領黃信、楊林,隨同宋江、公孫勝、楊雄、石秀,帶領一萬人馬,向新柳營進發。

  不日到了新柳西境外,距新柳尚有三站多路,前隊楊雄、黃信早已假向兗州去。當日宋江傳令安營下寨,使教石秀去新柳營探路。石秀道:「非是小弟不肯去,委實那年陳希真奪這青雲山時,小弟在此地廝殺過數次,恐有人認識小弟面貌。」

  宋江點頭,便差楊林去。楊林去了五日轉來,回報道:「小弟探得那鐘在新柳城西門外禹功山上,離城七里。小弟便到禹功山去,在山腳邊一小酒店坐下。聞說那鐘樓周圍一百四十四步,都是紅牆攔住;裡面外面,守鐘軍士五百名;那守鐘頭領,姓苟名英,也甚了得。」

  宋江道:「你混進他三百多步內去看過否?」

  楊林道:「他山上都有稽查,不能混入。」

  宋江道:「山高幾何?」

  楊林道:「山高二里,那鐘正在山頂。」

  宋江看著公孫勝道:「這便怎處?」

  公孫勝亦躊躇無計。楊林道:「那山腳邊,卻任憑生人行走。」

  宋江道:「終在三百六十五步以外,何濟於事。」

  公孫勝忙道:「楊兄弟,你且說山腳邊如何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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