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蕩寇志 | 上頁 下頁
二六


  莊客道:「有三個客人,這等時分,硬要來投宿,你道好笑麼?小官人不必去睬他。」

  那小官人便去莊客手裡奪個提燈來,照看了他們二人一看,說道:「二位客官,且慢行。」

  便問了來歷,又知是廝殺脫命。那小官人便道:「二位請少住,我去就來。」

  說罷,連忙進去了。不多時,那小官人出來,吩咐道:「已稟過老相公,叫請二位進來。」

  莊客沒奈何,只得把火來照,那小官人便自去開了中門。麗卿也下馬,三人都進來。小官人便叫莊客把頭口牽去後面槽上餵養,又叫把那間耳房床鋪讓出,又叫把房裡燈火點了,指點那莊家把行李挑入耳房裡去,說道:「客官想未曾吃飯,快教廚房預備。」

  希真深深唱個喏,道:「萍水相逢,如此滋擾,實屬不安。」

  小官人道:「休這般說。未聞二位上姓。」

  希真道:「小可姓王。」

  小官人又問道:「這位少年客官上姓?」

  希真道:「便是小兒。」

  希真道:「官人上姓?」

  小官人道:「小可家姓雲。」

  希真道:「尊府幾位大人?」

  小官人道:「只家祖、家慈在堂,家父出外。」

  希真欠身道:「祈轉致叱名。」

  小官人謙讓。只見莊客搬出飯來,卻只是些蔬菜。小官人眉峰一縐,道:「不瞞二位客官說,今日寒舍作佛事,未有葷腥,胡亂請用些。小可不及奉陪。」

  希真稱謝。那小官人自進內去了。

  希真只得叫莊家同坐,吃了一回,起身去那耳房裡一看,只有兩個床鋪,又不甚大。希真對莊家道:「大哥乏了,先睡。」

  對麗卿道:「我兒,你也辛苦,且權去躺躺。天不久將明,我在你床前運會坐動便了。」

  麗卿道:「殺這班賊男女算甚辛苦;便陪奉爹爹坐坐罷。」

  莊客來收碗筷,麗卿隨:「大哥,如有熱水乞付些。」

  莊客道:「熱水卻無。」

  只見小官人出來,聽見說道:「熱水怎麼沒有?快去廚房裡取來!」

  莊客只得去提了一桶來。麗卿起身道個萬福,便去淨了手面;又去取那枝梨花古定槍,那口青錞劍,去熱水裡洗抹了。

  那小官人燈光下,見那希真二人的模樣,正在驚疑,又見那兩般兵器,爛銀也似的,一發吃驚,便去立在水桶邊,看他洗畢。麗卿收了兵器,又唱了個喏。希真道:「官人何不請坐?」

  那小官人一面攜著希真的手,同進耳房裡坐地。希真同小官人坐在鋪沿上。只得一張椅子,麗卿去坐了。那莊家已是鼾鼾的同死人一般,在那個鋪上挺著。小官人一面問道:「二位客官方才說什麼遇著歹人廝殺得脫,願聞其詳。」

  希真把那飛龍嶺一節才說得頭起,麗卿嘴快,便搶過去,把那怎的落黑店,怎的挖開那板,怎的張見那人肉作坊,怎的殺了那班賊男女,怎的放火燒了他的巢穴,怎的下嶺到那冷豔山,怎的遇見兩個賊強盜,帶著若干嘍囉,……希真恐他說出放雷的話來,忙喝住道:「長輩在此說話,你這般亂搶,什麼規矩!」

  麗卿笑著低下頭,不敢做聲。那小官人卻不甚曉得東京口音,聽他那鶯囀喉燕語,潔潔汩汩的,已是辨得大半,心中大喜,立起身道:「二位客官且莫睡,請少坐。」

  出了房門,飛跑進去了。

  希真埋怨麗卿道:「你這廝恁地教不理,方才素性道起萬福來,吃人看破怎好?」

  麗卿笑道:「悔氣,沒來由做了多日的男子,好不自在。」

  只聽裡面一片聲的叫「開廳門」。那小官人跑出來,到耳房門邊道:「家祖請二位客官裡面相見。」

  希真與麗卿忙隨那小官人進內。只見裡面廳上,燈燭輝煌,幾個小廝掌著燈,照那雲太公出來。希真看那太公時,河目海口,鶴髮蒼髯,堂堂八尺身材,穿一領紫絹道袍,頭戴魚尾方巾。希真忙迎上廳中,一邊施禮,那太公連忙一隻手拉住袖子回禮,便請上坐。雲太公道:「适才村漢無知,說什麼過往客人投宿,以致簡慢。幸小孫看見,識得二位英雄。特請開罪。」

  希真拜謝道:「倉忙旅客,得托廣廈,已屬萬幸;何期世見青睞,又沐謙光。」

  雲大公吩咐叫廚房殺雞宰鵝,準備酒撰,一面動問二位在東京官居何職,到山東有何公幹,卻為何又從敝地經過,怎的遇著強人。希真道:「晚生姓王名勳,在東京充殿帥府制使,奉著鈞旨到山東沂州府等處採辦花石綱;這個是犬子王榮,叫他路上做個伴當,因順便探個親戚,驚動貴地。」

  又把那飛龍嶺、冷豔山的事細說一遍。

  雲大公大喜道:「二位果然是大豪傑。那兩個強徒,一個是飛天元帥鄺金龍,一個是攝魂將軍沙摩海。這廝們屢次煩惱村坊。那飛龍嶺上黑店,是與他做眼的,來往客商俱受其累,官兵又不肯去收捕他。那廝倚仗著山東梁山泊的大夥,無惡不作,幾處市鎮,被他攪亂得都散了。老夫這裡叫做風雲莊,共有六百多家,只是風雲二姓。我這裡深防那廝來滋擾,是老夫與一位風姓的英雄,叫做風會,為首倡募義勇,設立碉樓木卡,土闔濠溝,防備著那廝。那廝們倒也識得風頭,這裡卻不敢來。今被賢喬梓一陣掃絕,為萬家除害,實屬可敬。老夫東京也到過幾次,頗亦結識幾位好漢,卻怎的不識仁兄?」

  希真道:「晚生系微職新進,未及追隨。敢問老相公間閱。」

  雲太公道:「老夫姓雲名威,表字子儀,本處人氏。少年時因軍功上,曾濫叨都監。神宗年間征討契丹,在邊庭上五年,屢沐皇恩。只恨自己不小心,三十六歲那年,追賊搶險,左臂上中了鳥槍鉛子。雖經醫治好了,只因流血太多,筋都攣了,骨頭也有些損傷,不能動撣,只得告退,辜負了官家也說不得。今年七十一歲了,精神還好;只是一臂已廢,全身無用。我有個兒子,今年三十八歲,名喚天彪,頗有些武藝。平日最是愛慕漢壽亭侯關武安王的為人,使一口偃月鋼刀,尋常人也近他不得。老夫胡亂教他些兵法,也理會得。老種經略相公十分愛他,一力抬舉,感激聖恩,直超他做到總管,現在總督山東景陽鎮陸路兵馬。仁兄前去,正到那裡,老夫大膽,托寄一家信可否?」

  希真道:「此卻極便。既有府報,晚生送去。」

  雲威謝了。只見酒食已備好,搬出廳上。雲威讓希真二人坐了客席,自同孫子坐了主位,開懷暢飲。雲威回顧那小官人,對希真說道:「這個小孫,便是他的兒子,名喚雲龍,今年十七歲了。十八樣武藝也略省得些。只是老手夫廢,不能指撥他。叫他父親帶了去,他父親務要留在我身邊。」

  希真道:「這是大官人的孝思,不可拂他。」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