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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Walt Whitman)詩選

惠特曼(1819-1892),1855年《草葉集》的第1版問世,共收詩12首,最後出第9版時共收詩383首,其中最長的一首《自己之歌》共1,336行。這首詩的內容幾乎包括了作者畢生的主要思想,是作者最重要的詩歌之一。惠特曼詩歌的藝術風格和傳統的詩體大不相同。他一生熱愛意大利歌劇、演講術和大海的滔滔浪聲。西方學者指出這是惠特曼詩歌的音律的主要來源。他的詩歌從語言和題材上深刻地影響了二十世紀的美國詩歌。

我聽見美國在歌唱 一隻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哦.船長,我的船長!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見一棵櫟樹在生長 眼淚 黑夜裡在海灘上 從滾滾的人海中 一小時的狂熱和喜悅 我自己的歌(節選)


我聽見美國在歌唱


我聽見美國在歌唱,我聽見各種各樣的歌,
那些機械工人的歌,每個人都唱著他那理所當然地快樂而又
雄偉的歌,
木匠一面衡量著他的木板或房梁,一面唱著他的歌,
泥水匠在準備開始工作或離開工作的時候唱著他的歌,
船夫在他的船上唱著屬￿他的歌,艙面水手在汽船甲板上唱
歌,
鞋匠坐在他的凳子上唱歌,做帽子的人站著唱歌,
伐木者的歌,牽引耕畜的孩子在早晨、午休或日落時走在路上
唱的歌,
母親或年輕的妻子在工作時,或者姑娘在縫紉或洗衣裳時甜
美地唱著的歌,
每個人都唱著屬￿他或她而不屬￿任何其他人的歌,
白天唱著屬￿白天的歌——晚上這一群體格健壯、友好相處
的年輕小夥子,
就放開嗓子唱起他們那雄偉而又悅耳的歌。

(鄒絳譯)


一隻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一隻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我注意它孤立地站在小小的海岬上.
注意它怎樣勘測周圍的茫茫空虛,
它射出了絲,絲,絲,從它自己之小,
不斷地從紗綻放絲,不倦地加快速率。

而你——我的心靈啊,你站在何處,
被包圍被孤立在無限空間的海洋裡,
不停地沉思、探險、投射、尋求可以連結的地方,
直到架起你需要的橋,直到下定你韌性的錨,
直到你拋出的遊絲抓住了某處,我的心靈啊!

(飛白譯)


哦.船長,我的船長!


哦.船長,我的船長!我們險惡的航程已經告終,
我們的船安渡過驚濤駭浪,我們尋求的獎賞已贏得手中。
港口已經不遠,鐘聲我已聽見,萬千人眾在歡呼呐喊,
目迎著我們的船從容返航,我們的船威嚴而且勇敢。
可是,心啊!心啊!心啊!
哦.殷紅的血滴流瀉,
在甲板上,那裡躺著我的船長,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哦,船長,我的船長!起來吧,請聽聽這鐘聲,
起來,——旌旗,為你招展——號角,為你長鳴。
為你.岸上擠滿了人群——為你,無數花束、彩帶、花環。
為你,熙攘的群眾在呼喚,轉動著多少殷切的臉。
這裡,船長!親愛的父親!
你頭顱下邊是我的手臂!
這是甲板上的一場夢啊,
你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我們的船長不作回答,他的雙唇慘白、寂靜,
我的父親不能感覺我的手臂,他已沒有脈搏、沒有生命,
我們的船已安全拋錨碇泊,航行已完成,已告終,
勝利的船從險惡的旅途歸來,我們尋求的已贏得手中。
歡呼,哦,海岸!轟鳴,哦,洪鐘!
可是,我卻輕移悲傷的步履,
在甲板上,那裡躺著我的船長,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江楓譯)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見一棵櫟樹在生長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見一棵櫟樹在生長,
它獨自屹立著,樹枝上垂著苔蘚,
沒有任何伴侶,它在那兒長著,進發出暗綠色的歡樂的樹
葉,
它的氣度粗魯,剛宜,健壯,使我聯想起自己,
但我驚訝於它如何能孤獨屹立附近沒有一個朋友而仍能
進發出歡樂的樹葉,因為我明知我做不到,
於是我折下一根小枝上面帶有若干葉子.並給它纏上一
點苔蘚,
帶走了它,插在我房間裡在我眼界內.
我對我親愛的朋友們的思念並不需要提醒,
(因為我相信近來我對他們的思念壓倒了一切,)
但這樹枝對我仍然是一個奇妙的象徵,它使我想到
男子氣概的愛;
儘管啊,儘管這棵櫟樹在路易斯安那孤獨屹立在一片遼
闊中閃爍發光,
附近沒有一個朋友一個情侶而一輩子不停地進發出歡樂
的樹葉,
而我明知我做不到。

(飛白譯)


眼淚


眼淚!眼淚!眼淚!
黑夜中獨自落下的眼淚,
在蒼白的海岸上滴落,滴落,滴落,任沙粒吸淨,
眼淚,星光一絲不見,四下一片荒涼和漆黑,
潮濕的淚,從遮蓋著的眼眶中飄墜下來,
啊,那個鬼影是誰?那黑暗中流淚的形象?
那在沙上彎著腰,抱頭跌坐的一大堆是什麼?
泉湧的淚,嗚咽的淚,為哭號所哽塞的痛苦,
啊,暴風雨已然成形,高漲,沿著海岸飛奔疾走?
啊,陰慘狂暴的夜雨,夾著暴風,啊,滂沱,乖戾!
啊,白日裡那麼沉著和端莊,狀貌安詳,步履均勻,
可是當你隱沒在茫茫黑夜,沒有人看見時——啊,
這時氾濫有如海水,蘊蓄著無限的
眼淚!眼淚!眼淚!

(林以亮譯)


黑夜裡在海灘上


黑夜裡在海灘上,
一個小女孩和她父親一起站著
望著東方,望著秋天的長空。

從黑暗的高空中,
從淹留在東方的一片透明的天空.
當埋葬一切的烏雲正在黑壓壓地撒下,
越來越低,迅速地從上面橫掃下來.
升起了那巨大的,寧靜的主星——木星,
而在他的近處,就在他上面一點,
閃爍著纖秀的貝麗亞特斯姊妹星群。
在海灘上,這小女孩拉著她父親的手,
眼看著那埋葬一切的雲,氣勢淩人地壓下來,
立刻就要吞滅一切,
默默地啜泣起來。

別哭,孩子
別哭,我的寶貝,
讓我來吻幹你的眼淚,
這陣可怕的烏雲不會永久氣盛淩人的,
它們不會長久霸佔天空,吞滅星星只不過是幻象,
耐心的等吧,過一晚,木星一定又會出現,
貝麗亞特斯星群也會出現,
它們是不朽的,所有這些發金光和銀光的星星都會
重新發光,
大星星和小星星都會重新發光,它們會永久存在,
大星星和小星星都會重新發光,它們會永久存在,
碩大的不朽的大陽和永久存在、沉思的月亮都會重新
發光。
那麼,親愛的孩子,難道你單單為木星還會悲傷7
難道你單單為了烏雲埋葬星星著想?
有些東西,
(我用我的嘴唇親你,並且低低告訴你,
我給你暗示.告訴你問題和側面的答覆,)
有些東西甚至比星星還要不朽,
(多少個星星被埋葬了,多少個日夜逝去了,再也
不回,)
有些東西甚至比光輝的木星存在得更久,

比太陽或任何環繞轉動著的衛星,
或光芒閃耀的貝麗亞特斯姊妹星群,存在得還要長久!

(林以亮譯)


從滾滾的人海中


從滾滾的人海中,一滴水溫柔地向我低語:
"我愛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曾經旅行了迢遙的長途,只是為的來看你,和你親近,
因為除非見到了你,我不能死去,
因為我怕以後會失去了你。"

現在我們已經相會了,我們看見了,我們很平安,
我愛,和平地歸回到海洋裡去吧,
我愛,我也是海洋的一部分,我們並非隔得很遠,
看哪,偉大的宇宙,萬物的聯繫,何等的完美!
只是為著我,為著你,這不可抗拒的海,
分隔了我們,
只是在一小時,使我們分離,但不能使我們永久地分離,
別焦急,--等一會--你知道我向空氣,海洋和大地敬禮,
每天在日落的時候,為著你,我親愛的緣故。

趙毅衡 譯


一小時的狂熱和喜悅


來一小時的狂熱和喜悅吧!猛烈些,不要限制我呀!
(那在大雷雨中把我解放的是什麼呢?
我在狂風閃電中的叫喊意味著什麼呢?)

我比誰都更深地沉醉在神秘的亢奮中吧!
這些野性的溫柔的疼痛啊!(我把它們遺贈給你們,我的孩子們,
我以某些理由把它們告訴給你們,新郎和新娘啊!)
我完全委身於你無論什麼人,你也不顧一切地委身於我!
回到天堂去啊,靦腆而嬌柔的人喲!
把你拉到我身邊來,給你頭一次印上一個堅實的男人的吻。

啊,那困惑,那打了三道的結,那幽暗的深潭,全都解開了,照亮了!
啊,向那個有足夠空隙和空氣的地方最後挺進!
擺脫從前的束縛和習俗,我擺脫我的,你擺脫你的!
採取一種新的從設想到過的對世上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態度!
把口箝從人的嘴上摘掉!
要今天或任何一天都感覺到象現在這樣我已經夠了。
啊,有的東西還不曾證實,有的東西還恍惚如夢!
要絕對避免別人的支撐和掌握!
要自由地馳騁!自由地愛!無所顧忌地狠狠地猛衝!
讓毀滅來吧,給它以嘲弄,發出邀請!
向那個給我指出了的愛之樂園上升、跳躍!
帶著我的酒醉的靈魂向那裡飛騰!
如果必要的話,就讓給毀掉吧!
饗給生命的餘年以一個小時的滿足和自由啊!
給以短短一個小時的癲狂和豪興!

李野光 譯


我自己的歌(節選)




我讚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承擔的你也將承擔,
因為屬￿我的每一個原子也同樣屬￿你。
我閒步,還邀請了我的靈魂,
我俯身悠然觀察著一片夏日的草葉。
我的舌,我血液的每個原子,是在這片土壤、這個空氣裡形成的,
是這裡的父母生下的,父母的父母也是在這裡生下的,他們的父母也一樣,
我,現在三十七歲,一生下身體就十分健康,
希望永遠如此,直到死去。
信條和學派暫時不論,
且後退一步,明瞭它們當前的情況已足,但也決不是忘記,
不論我從善從惡,我允許隨意發表意見,
順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



屋裡、室內充滿了芳香,書架上也擠滿了芳香,
我自己呼吸了香味,認識了它也喜歡它,
其精華也會使我陶醉,但我不容許這樣。
大氣層不是一種芳香,沒有香料的味道,它是無氣味的,
它永遠供我口用,我熱愛它,
我要去林畔的河岸那裡,脫去偽裝,赤條條地,
我狂熱地要它和我接觸。
我自己呼吸的雲霧,
回聲,細浪,竊竊私語,愛根,絲線,枝橙和藤蔓,
我的呼和吸,我心臟的跳動,通過我肺部暢流的血液和空氣,
嗅到綠葉和枯葉、海岸和黑色的海邊岩石和穀倉裡的乾草,
我喉嚨裡迸出辭句的聲音飄散在風的旋渦裡,
幾次輕吻,幾次擁抱,伸出兩臂想摟住什麼,
樹枝的柔條擺動時光和影在樹上的遊戲,
獨居,在鬧市或沿著田地和山坡一帶的樂趣,
健康之感,正午時的顫音,我從床上起來迎接太陽時唱的歌。
你認為一千畝就很多了嗎?你認為地球就很大了嗎?
為了學會讀書你練習了很久嗎?
因為你想努力懂得詩歌的含意就感到十分自豪嗎?
今天和今晚請和我在一起,你將明瞭所有詩歌的來源,
你將佔有大地和太陽的好處(另外還有千百萬個太陽),
你將不會再第二手、第三手起接受事物,也不會借死人的
眼睛觀察,或從書本中的幽靈那裡汲取營養,
你也不會借我的眼睛觀察,不會通過我而接受事物,
你將聽取各個方面,由你自己過濾一切。



我曾聽見過健談者在談話,談論著始與終,
但是我並不談論始與終。
過去從來未曾有過什麼開始,是現在所沒有的,
也無所謂青年或老年,是現在所沒有的,
也決不會有十全十美,不同於現在,
也不會有天堂或地獄,不同幹現在。
努力推動、推動又推動,
永遠順著世界的繁殖力而向前推動。
從昏暗中出現的對立的對等物在前進,永遠是物質與增殖,
永遠是性的活動,
永遠是同一性的牢結,永遠有區別,永遠是生命的繁殖。
多說是無益的,有學問無學問的人都這樣感覺。
肯定就十分肯定,垂直就絕對筆直,扣得緊,梁木之間要對攜,
像駿馬一樣健壯,多情、傲慢,帶有電力,
我與這一神秘事實就在此地站立。

我的靈魂是清澈而香甜的,不屬￿我靈魂的一切也是清澈而香甜的。

缺一即缺二,看不見的由看得見的證實,
看得見成為看不見時,也會照樣得到證實。

指出最好的並和最壞的分開,是這一代給下一代帶來的煩惱,
認識到事物的完全吻合和平衡,他們在談論時我卻保持沉
默,我走去洗個澡並欣賞我自己。

我歡迎我的每個器官和特性,也歡迎任何熱情而潔淨的人
——他的器官和特性,
沒有一寸或一寸中的一分一厘是邪惡的,也不應該有什麼
東西不及其餘的那樣熟悉。

我很滿足——我能看見,跳舞,笑,歌唱;
徹夜在我身旁睡著的,擁抱我、熱愛我的同床者,天微明
就悄悄地走了,
給我留下了幾個蓋著白毛巾的籃子,以它們的豐盛使屋子
也顯得寬敞了,
難道我應該遲遲不接受、不覺悟而是沖著我的眼睛發火,
要它們回過頭來不許它們在大路上東張西望,
並立即要求為我計算,一分錢不差地指出,
一件東西的確切價值和兩件東西的確切價值,哪個處於前列?



過路的和問話的人們包圍了我,
我遇見些什麼人,我早年生活對我的影響,我住在什麼地
區,什麼城市或國家,
最近的幾個重要日期,發現,發明,會社,新老作家,
我的伙食,服裝,交流,容貌,向誰表示敬意,義務,
我所愛的某一男子或女子是否確實對我冷淡或只是我的想像,
家人或我自己患病,助長了歪風,失去或缺少銀錢,灰心
喪志或得意忘形,
交鋒,弟兄之間進行戰爭的恐怖,消息可疑而引起的不安,
時或發生而又無規律可循的事件,
這些都不分晝夜地臨到我頭上,又離我而去,
但這些都並非那個"我"自己。
雖然受到拉扯,我仍作為我而站立,
感到有趣,自滿,憐憫,無所事事,單一,
俯視.直立,或屈臂搭在一無形而可靠的臂托上,
頭轉向一旁望著,好奇,不知下一樁事會是什麼,
同時置身於局內與局外,觀望著,猜測著。

回首當年我和語言學家和雄辯家是如何流著汗在濃霧裡度
過時光的,
我既不嘲笑也不爭辯,我在一旁觀看而等候著。



我相信你,我的靈魂,那另一個我決不可向你低頭,

你也決不可向他低頭。
請隨我在草上悠閒地漫步,拔松你喉頭的堵塞吧,
我要的不是詞句、音樂或韻腳,不是慣例或演講,甚至連
最好的也不要,
我喜歡的只是暫時的安靜,你那有節制的聲音的低吟。
我記得我們是如何一度在這樣一個明亮的夏天的早晨睡在
一起的,
你是怎樣把頭橫在我臀部,輕柔地翻轉在我身上的,
又從我胸口解開襯衣,用你的舌頭直探我赤裸的心臟,
直到你摸到我的鬍鬚,直到你抱住了我的雙腳。

超越人間一切雄辯的安寧和認識立即在我四周升起並擴散,
我知道上帝的手就是我自己的許諾,
我知道上帝的精神就是我自己的兄弟,
所有世間的男子也都是我的兄弟,所有的女子都是我的姊妹和情侶,
造化用來加固龍骨的木料就是愛,
田野裡直立或低頭的葉子是無窮無盡的,
葉下的洞孔裡是褐色的螞蟻,
還有曲欄上苦蹤的斑痕,亂石堆,接骨木,毛蕊花和商陸。



這些其實是各個時代、各個地區、所有人們的思想,並非我的獨創,
若只是我的思想而並非又是你的,那就毫無意義,或等於毫無意義,
若既不是謎語又不是謎底,它們也將毫無意義,
若它們不是既近且遠,也就毫無意義。

這就是在有土地有水的地方生長出來的青草,
這是沐浴著全球的共同空氣。



我是肉體的詩人也是靈魂的詩人,
我佔有天堂的愉快也佔有地獄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後者我把它翻譯成
一種新的語言。

我既是男子的詩人也是婦女的詩人,
我是說作為婦女和作為男子同樣偉大,
我是說再沒有比人們的母親更加偉大的。
我歌頌「擴張」或「驕傲」,
我們已經低頭求免得夠了,
我是在說明體積只不過是發展的結果。

你已經遠遠超越了其餘的人嗎?你是總統嗎?
這是微不足道的,人人會越過此點而繼續前進。

我是那和溫柔而漸漸昏暗的黑夜一同行走的人,
我向著那被黑夜掌握了一半的大地和海洋呼喚。

請緊緊靠攏,袒露著胸脯的夜啊——緊緊靠攏吧,富於想
力和營養的黑夜!
南風的夜——有著巨大疏星的夜!
寂靜而打著瞌睡的夜———瘋狂而赤身裸體的夏夜啊。

微笑吧!啊,妖嬈的、氣息清涼的大地!
生長著沉睡而飽含液汁的樹木的大地!
夕陽已西落的大地——山巔被霧氣覆蓋著的大地!
滿月的晶體微帶藍色的大地!
河裡的潮水掩映著光照和黑暗的大地!
為了我而更加明澈的灰色雲彩籠罩著的大地!
遠遠的高山連著平原的大地——長滿蘋果花的大地!
微笑吧,你的情人來了。

浪子,你給了我愛情——因此我也給你愛情!
啊,難以言傳的、熾熱的愛情。
你這大海啊!我也把自己交托給了你——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我在海灘邊看到了你那曲著的、發出著邀請的手指,
我相信你沒有撫摸到我是不肯回去的,
我們必須在一起周旋一回,我脫下衣服,急急遠離陸地,

請用軟墊托著我,請在昏昏欲睡的波浪裡搖撼我,
用多情的海水潑在我身上吧,我能報答你,
有著漫無邊際的巨浪的大海,
呼吸寬廣而緊張吐納的大海,
大海是生命的鹽水,又是不待挖掘就隨時可用的墳墓,
風暴的吹鼓手和舀取著,任性而又輕盈的大海,
我是你的組成部分,我也一樣,既是一個方面又是所有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誘落,讚揚仇恨與和解,
讚揚情誼和那些睡在彼此懷抱裡的人們。

我是那個同情心的見證人,
(我應否把房屋內的東西列一清單卻偏去了維持這一切的房屋呢?)
我不僅是「善」的詩人,也不拒絕作「惡」的詩人。
關於美德與罪惡的這種脫口而出的空談是怎麼回事呢?
邪惡推動著我,改正邪惡也推動著我,我是不偏不倚的,
我的步法表明我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麼,
我濕潤著所有已經成長起來的根芽。

你是怕長期懷孕時得了淋巴結核症嗎?
你是否在猜測神聖的法則還需要重新研究而修訂?

我發現一邊是某種平衡,和它對立的一邊也是某種平衡,
軟性的教義和穩定的教義都必然有益,
當前的思想和行動能夠使我們奮起並及早起步。
經過了過去的億萬時刻而來到我跟前的此時此刻,
沒有比它、比當前更完美的了。

過去行得正或今天行得正並不是什麼奇跡,
永遠永遠使人驚奇的是天下竟會有小人或不信仰宗教者。



耀眼而強烈的朝陽,它會多麼快就把我處死,
如果我不能在此時永遠從我心上也托出一個朝陽。
我們也要像太陽似地耀眼而非凡強烈地上升,
啊,我的靈魂,我們在破曉的寧靜和清涼中找到了我們自己的歸宿。

我的聲音追蹤著我國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頭一卷就接納了大千世界和容積巨大的世界。
語言是我視覺的孿生兄弟,它自己無法估量它自己,
它永遠向我挑釁,用譏諷的口吻說道:
「華爾特,你含有足夠的東西,為什麼不把它釋放出來呢?」

好了,我不會接受你的逗弄,你把語言的表達能力看得太重,
啊,語言,難道你不知道你下面的花苞是怎樣緊閉著的嗎?
在昏暗中等候著,受著嚴霜的保護,
污垢在隨著我預言家的尖叫聲而退避,
我最後還是能夠擺穩事物的內在原因,
我的認識是我的活躍部分,它和一切事物的含義不斷保持聯繫,
幸福,(請聽見我說話的男女今天就開始去尋找。)

我決不告訴你什麼是我最大的優點,我決不洩漏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請包羅萬象,但切勿試圖包羅我,
只要我看你一眼就能擠進你最圓滑最精采的一切。

文字和言談不足以證明我,
我臉上擺著充足的證據和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閉攏就使懷疑論者全然無可奈何。



過去和現在凋謝了——我曾經使它們飽滿,又曾經使它們空虛,
還要接下去裝滿那在身後還將繼續下去的生命。

站在那邊的聽者!你有什麼秘密告訴我?
在我熄滅黃昏的斜照時請端詳我的臉,
(說老實話吧,沒有任何別人會聽見你,我也只能再多待一分鐘。)

我自相矛盾嗎?
那好吧,我是自相矛盾的,
(我遼闊博大,我包羅萬象。)

我對近物思想集中,我在門前石板上等候。

誰已經做完他一天的工作?誰能最快把晚飯吃完?

誰願意和我一起散步?

你願在我走之前說話嗎?你會不會已經太晚?



那蒼鷹從我身旁掠過而且責備我,他怪我饒舌,又怪我遲
遲留著不走。
我也一樣一點都不馴順,我也一樣不可翻譯,
我在世界的屋脊上發出了粗野的喊叫聲。

白天最後的日光為我停留,
它把我的影子拋在其它影子的後面而且和其它的一樣,拋
我在多黑影的曠野,
它勸誘我走向煙霧和黃昏。

我像空氣一樣走了,我對著那正在逃跑的太陽搖晃著我的
綹綹白髮,
我把我的肉體融化在旋渦中,讓它漂浮在花邊狀的裂縫中。

我把自己交付給穢土,讓它在我心愛的草叢中成長,
如果你又需要我,請在你的靴子底下尋找我。
你會不十分清楚我是誰,我的含義是什麼,
但是我對你說來,仍將有益於你的健康,
還將濾淨並充實你的血液。

如果你一時找不到我,請不要灰心喪氣,
一處找不到再到別處去找,
我總在某個地方等候著你。

一七

這些其實是各個時代、各個地區、所有人們的思想,並非我的獨創,
若只是我的思想而並非又是你的,那就毫無意義,或等於毫無意義,
若既不是謎語又不是謎底,它們也將毫無意義,
若它們不是既近且遠,也就毫無意義。

這就是在有土地有水的地方生長出來的青草,
這是沐浴著全球的共同空氣。

二一

我是肉體的詩人也是靈魂的詩人,
我佔有天堂的愉快也佔有地獄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後者我把它翻譯成
一種新的語言。

我既是男子的詩人也是婦女的詩人,
我是說作為婦女和作為男子同樣偉大,
我是說再沒有比人們的母親更加偉大的。
我歌頌"擴張"或"驕傲",
我們已經低頭求免得夠了,
我是在說明體積只不過是發展的結果。

你已經遠遠超越了其餘的人嗎?你是總統嗎?
這是微不足道的,人人會越過此點而繼續前進。

我是那和溫柔而漸漸昏暗的黑夜一同行走的人,
我向著那被黑夜掌握了一半的大地和海洋呼喚。

請緊緊靠攏,袒露著胸脯的夜啊——緊緊靠攏吧,富於想
力和營養的黑夜!
南風的夜——有著巨大疏星的夜!
寂靜而打著瞌睡的夜——-瘋狂而赤身裸體的夏夜啊。

微笑吧!啊,妖嬈的、氣息清涼的大地!
生長著沉睡而飽含液汁的樹木的大地!
夕陽已西落的大地——山巔被霧氣覆蓋著的大地!
滿月的晶體微帶藍色的大地!
河裡的潮水掩映著光照和黑暗的大地!
為了我而更加明澈的灰色雲彩籠罩著的大地!
遠遠的高山連著平原的大地——長滿蘋果花的大地!
微笑吧,你的情人來了。

浪子,你給了我愛情——因此我也給你愛情!
啊,難以言傳的、熾熱的愛情。
你這大海啊!我也把自己交托給了你——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我在海灘邊看到了你那曲著的、發出著邀請的手指,
我相信你沒有撫摸到我是不肯回去的,
我們必須在一起周旋一回,我脫下衣服,急急遠離陸地,

請用軟墊托著我,請在昏昏欲睡的波浪裡搖撼我,
用多情的海水潑在我身上吧,我能報答你,
有著漫無邊際的巨浪的大海,
呼吸寬廣而緊張吐納的大海,
大海是生命的鹽水,又是不待挖掘就隨時可用的墳墓,
風暴的吹鼓手和舀取著,任性而又輕盈的大海,
我是你的組成部分,我也一樣,既是一個方面又是所有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誘落,讚揚仇恨與和解,
讚揚情誼和那些睡在彼此懷抱裡的人們。

我是那個同情心的見證人,
(我應否把房屋內的東西列一清單卻偏去了維持這一切的房屋呢?)
我不僅是"善"的詩人,也不拒絕作"惡"的詩人。
關於美德與罪惡的這種脫口而出的空談是怎麼回事呢?
邪惡推動著我,改正邪惡也推動著我,我是不偏不倚的,
我的步法表明我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麼,
我濕潤著所有已經成長起來的根芽。

你是怕長期懷孕時得了淋巴結核症嗎?
你是否在猜測神聖的法則還需要重新研究而修訂?

我發現一邊是某種平衡,和它對立的一邊也是某種平衡,
軟性的教義和穩定的教義都必然有益,
當前的思想和行動能夠使我們奮起並及早起步。
經過了過去的億萬時刻而來到我跟前的此時此刻,
沒有比它、比當前更完美的了。

過去行得正或今天行得正並不是什麼奇跡,
永遠永遠使人驚奇的是天下竟會有小人或不信仰宗教者。

二五

耀眼而強烈的朝陽,它會多麼快就把我處死,
如果我不能在此時永遠從我心上也托出一個朝陽。
我們也要像太陽似地耀眼而非凡強烈地上升,
啊,我的靈魂,我們在破曉的寧靜和清涼中找到了我們自己的歸宿。

我的聲音追蹤著我國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頭一卷就接納了大千世界和容積巨大的世界。
語言是我視覺的孿生兄弟,它自己無法估量它自己,
它永遠向我挑釁,用譏諷的口吻說道:
"華爾特,你含有足夠的東西,為什麼不把它釋放出來呢?"

好了,我不會接受你的逗弄,你把語言的表達能力看得太重,
啊,語言,難道你不知道你下面的花苞是怎樣緊閉著的嗎?
在昏暗中等候著,受著嚴霜的保護,
污垢在隨著我預言家的尖叫聲而退避,
我最後還是能夠擺穩事物的內在原因,
我的認識是我的活躍部分,它和一切事物的含義不斷保持聯繫,
幸福,(請聽見我說話的男女今天就開始去尋找。)

我決不告訴你什麼是我最大的優點,我決不洩漏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請包羅萬象,但切勿試圖包羅我,
只要我看你一眼就能擠進你最圓滑最精采的一切。

文字和言談不足以證明我,
我臉上擺著充足的證據和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閉攏就使懷疑論者全然無可奈何。

五一

過去和現在凋謝了——我曾經使它們飽滿,又曾經使它們空虛,
還要接下去裝滿那在身後還將繼續下去的生命。

站在那邊的聽者!你有什麼秘密告訴我?
在我熄滅黃昏的斜照時請端詳我的臉,
(說老實話吧,沒有任何別人會聽見你,我也只能再多待一分鐘。)

我自相矛盾嗎?
那好吧,我是自相矛盾的,
(我遼闊博大,我包羅萬象。)

我對近物思想集中,我在門前石板上等候。

誰已經做完他一天的工作?誰能最快把晚飯吃完?

誰願意和我一起散步?

你願在我走之前說話嗎?你會不會已經太晚?

五二

那蒼鷹從我身旁掠過而且責備我,他怪我饒舌,又怪我遲
遲留著不走。
我也一樣一點都不馴順,我也一樣不可翻譯,
我在世界的屋脊上發出了粗野的喊叫聲。

白天最後的日光為我停留,
它把我的影子拋在其它影子的後面而且和其它的一樣,拋
我在多黑影的曠野,
它勸誘我走向煙霧和黃昏。

我像空氣一樣走了,我對著那正在逃跑的太陽搖晃著我的
綹綹白髮,
我把我的肉體融化在旋渦中,讓它漂浮在花邊狀的裂縫中。

我把自己交付給穢土,讓它在我心愛的草叢中成長,
如果你又需要我,請在你的靴子底下尋找我。
你會不十分清楚我是誰,我的含義是什麼,
但是我對你說來,仍將有益於你的健康,
還將濾淨並充實你的血液。

如果你一時找不到我,請不要灰心喪氣,
一處找不到再到別處去找,
我總在某個地方等候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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