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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索斯 (Yannis Ristos) 詩選


早晨 幾乎是一個魔術師 嫌疑犯 幾乎 屈從 初次的愉悅 陶匠 戰敗之後 裴奈羅佩的絕望 搜查



早晨(以下十首由周偉馳譯)


她打開百葉窗。她把被單掛在窗臺上。她看到白晝。
一隻鳥兒直視著她,映在眼中。「我是孤零零的。」她悄聲說。
「我活著。」她進到屋裡。鏡子也是窗戶。
如果我從中跳出來,我就會落進我的雙臂裡。


幾乎是一個魔術師


從遠處他調低油燈的光,他移動椅子
而不接觸它們。他累了。他摘下帽子,給自己扇風。
然後,以一個拉長了的姿勢,他從耳邊
造出了三張撲克牌。在一杯水裡
他溶解了一顆綠色的、鎮痛的星,用銀勺來攪拌。
他喝下水和勺子。他變得透明。
可看到一隻金魚在他的胸腔裡游來遊去。
接著,由於筋疲力盡,他倚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有一隻鳥在我的腦袋裡,」他說。「我不能把它弄出來。」
兩隻巨大翅膀的陰影充滿了房間。


嫌疑犯


他鎖上門。他在他身後懷疑地看著
把鑰匙塞在他的兜裡。就是這時他被捕了。
他們拷打了他數月。直至一天夜裡他坦白了
(這被當作證據)鑰匙和房屋
是他自己的。但沒有一個人理解
他為何會想把鑰匙藏起來。所以,
儘管他被判無罪,他們仍然把他看作一個嫌疑犯。


幾乎


他把一些不相配的東西撿到手中——一塊石頭,
一片碎瓦,兩根燃過的火柴,
對面牆上的爛釘,
窗外飄進的葉子,從淋過水的花盆
滴落的水滴,那一點點麥稈
昨天夜裡吹進你頭髮的風——他帶著它們
並在他的後院子裡,幾乎造起了一棵樹。
詩,就在這「幾乎」裡。你能看到它嗎?


屈從


她打開窗。猛地,風
撞擊著她的頭髮,像兩隻肥大的鳥兒,
在她雙肩之上。她關上窗。
兩隻鳥兒在桌子上
瞅著她。她把頭伏低在
它們之間,靜靜地哭了起來。


初次的愉悅


驕傲的群山,卡利特羅蒙、伊俄特、俄芙利斯,
威嚴的礁石,葡萄樹,小麥和橄欖叢;
他們曾在這裡開採石場,海曾撤回;
被太陽灼燒的乳香樹的濃烈氣味,
成塊成塊滴落的樹脂。巨大的
降臨著的夜。那兒,海堤之上,還未成年的
阿基裡斯,當他系鞋帶時,當他正
把他的腳踵握在他的掌中,感受到了陣陣特別的愉悅。
當他凝視水中的倒影,有一陣
他的心兒漂走了。然後
他走進鐵匠工場定制他的盾牌——
現在他知道了他的詳細形狀,鐫刻在它上面的
圖景以及大小。


陶匠


一天, 他完了工,做出了大水罐、花盆、飯盆。剩下了
一些粘土。他做了個女人。她的胸脯
又大又結實。他走神了。他回家晚了。
他的妻子咕咕噥噥。他不答話。第二天
他留了更多的粘土,第三天還要多。
他不願回家了。他的妻子離開了他。
他的雙眼燃燒。他的身體半裸。他圍一條紅色腰帶。
他整夜和粘土女人睡覺。黎明時分
你可以聽見他在工場柵欄後唱歌。
他還把他的紅色腰帶解了。裸體。徹底的裸體。
圍繞著他的是
空的大水罐、空的飯盆、空的花盆
以及美麗的、瞎眼的、又聾又啞的女人,帶著一對被咬過的乳房。


戰敗之後


雅典人在阿戈斯波達米被毀之後,不久以後。
在我們最終被戰敗之後,自由的討論,伯利克裡的光榮,
藝術的繁榮、運動場、我們的哲學家的會飲
全部都消逝了。現在只有
隱憂,集市上凝重的靜默,和三十僭主的邪惡。
一切事情(甚至主要是我們自己的事情)都缺席發生、沒有
機會來上訴、辯護或證明,
連形式上的抗議也沒有了。我們的紙和書被燒掉了。
我們國家的榮譽腐爛了。即便一個老友會被允許
來作見證,他也會由於害怕
捲入同樣的麻煩而拒絕的——當然了,他會是對的。所以,
呆在這兒更好些——誰知道呢,也許我們可與自然
獲得一種新鮮的接觸,
望著大海的殘篇,群石,海草,
活著望著夕光中的一片雲,深沉,紫紅,變幻,在刺鐵絲後面。
並且也許
有一天一位新基蒙會來,秘密地
為同一只鷹所指引,並且他會發掘並發現我們的鐵矛尖
它都鏽爛了,也幾乎解體了,他可能會
去往雅典,將他攜入一連串的哀悼或凱旋,用音樂,用花圈。


裴奈羅佩的絕望


她並不是沒有在暗弱的火光中認出他來,
認出他乞丐的偽裝。並不是這樣。有清楚的標誌:
膝蓋上的傷疤,肌肉結實的身體,機警的面龐。
受驚了,
靠在牆上,他試圖找到某個藉口,拖延著,避免回答
為了不出賣她的想法。就是為了他
他花了二十年來等待和夢見嗎?就是為了這個
浴血的、滿面白須的肮髒的陌生人嗎?他無言地倒在一把椅子上。
她切近地望著地板上被殺的求婚者仿佛看著
她自己死掉了的欲望並且她說「歡迎」,
她的聲音在她聽來仿佛來自遠方,仿佛來自
別人。織機在角落裡
把陰影投在天花板上宛如一個鳥籠,她用
亮紅色的線織出的綠葉中的鳥兒突然之間
變灰變黑了
低低地飛在她的最終的忍耐的扁平天空裡。


搜查


進來吧,紳士們——他說。沒什麼不便的。審核一切吧;
我沒有什麼可藏的。這裡是臥室,這裡是書房,
這是廚房。這兒?——藏舊物的閣樓;——
東西都舊了,紳士們;滿滿的;東西都舊了,
用舊了,
也是這麼快,紳士們;這個?——針箍;——媽媽的;
這個?媽媽的油燈,媽媽的傘——她愛我愛得異乎尋常;——
但這個偽造的身份證呢?這珍寶呢,別人的嗎?這髒毛巾?
這張戲票?這穿洞的襯衫?血跡?
這張照片?他的,對了,帶著一頂女人的帽子,覆滿花朵,
題贈給一個陌生人——他的手跡——
誰把這些窩藏在這兒的?誰把這些窩藏在這兒的?誰
把這些窩藏在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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