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西莫多詩選
誇西莫多(1901-1968),主要詩集有《水與土》(1930)、《消逝的笛音》、《厄拉托與阿波羅》、《新詩》、《生活不是夢》等。195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古老的冬天 消逝的笛音 在海邊
鮮花已經逝去 現在天已破曉 歡欣的模仿 惡魔之夜
語言 海濤 海邊遊憩地
死者睜眼站立的地方 致大地 向雨祈禱
雨與鐵的色彩 看見的,看不見的 一條空曠的拱廊
雨灑落過來了 我這個遊子 柳樹上的豎琴
古老的冬天
在半明不暗的火光中, 你那纖巧的雙手我渴望一見, 它們散發橡木和玫瑰的味兒, 也有死亡的氣息。古老的冬天。
鳥兒尋找穀粒, 轉眼間披上雪花, 於是就有這樣的話: 少許陽光,一個天使的光圈, 還有霧,還有樹, 還有我們--清晨空氣的產物。
錢鴻嘉 譯
消逝的笛音
貪婪的痛苦啊,在我 渴求孤獨的時刻, 別急於送來你的禮品。
冷冰冰的笛音,重新吹出 常青樹葉的歡欣。它使我 失去記憶;歡樂沒有我的份。
夜晚降臨在我的心靈, 在我沾滿雜草的手上, 水兒一滴滴流盡。
翅膀在朦朧的天際 振擺:心兒從一處飛向一處, 我這片土地卻無法耕耘。
每天都是一堆廢品。
錢鴻嘉 譯
在海邊 還是那樣,那一天 帆船傾斜的海水離我們逝去。 樹林拋棄了我們,屋上 好象還飄著炊煙 假日的海邊 還有旗子在翻卷鳴叫 象匹匹小馬。
當歲月遺失,你揚起 高高的山嶺般平靜的聲音 你仍然象靜止的葉子一樣 悄悄地思念 不再釀蜜的蜜蜂 輕輕叼起穀粒 鮮豔的星光已經褪色
在河裡,水輪轉著 濺起水花,攪起山谷的空虛 性別吸引著,返老還童。
我屈服於血液, 山崖鮮活燦爛, 可聲音象悲傷的奴隸 胸中發出的歎息 我的一切都已失去。
在我島上的北方和東方, 有著心愛的石頭和水 升起的風:春天 掘開了蘇亞比安的墓 花卉點綴著黃金。
永生像是虔誠 同樣讓人不耐心地 想起逃亡: 在崩潰的邊緣 岩石總是在猶豫, 而根要對抗鼴鹿的牙齒。 在我的黃昏時分, 群鳥在尤加利樹上 搖動著枯樹的芳香。
這裡秋天還在植物的 骨髓裡;在大地的胎內 秋天孵育著石頭; 長出的花穿過籬笆。 人們樂於回憶,多毛花冠 幾乎成了人的溫暖。
你聽著,在幻想裡微笑: 什麼樣的太陽潤滑著 少女的髮絲,無時無刻的陽光; 什麼樣的柔情歡欣和黑暗恐怖 以及擠出眼淚的馴良 在難堪的時間裡重複, 但象秋天一樣, 你的生命隱隱不見。
今夜,也是,掉進 斜坡的水裡;水桶 滾在拂曉的井邊。 窗外的樹像是 花朵裝飾的歸航的船隻。 愛人呵, 死亡離大地多遙遠。
趙小克 譯
鮮花已經逝去
我不瞭解我的生命 幽暗單調的血統。 我不知受過誰,愛著誰 如今——萎縮在我的四肢裡 在三月裡衰竭的風中 我列出一串不吉利的解惑的日子。
鮮花已經逝去 從枝上飛去,而我等著 它不倦的頭也不回的飛行。
趙小克 譯
現在天已破曉
夜已過去,月亮 靜靜溶進水波裡, 落進河水裡。 九月就在這樸素的 土地上,翠綠的草原 象春天南方的山谷。 我已離開夥伴 把心深深藏在舊牆內, 獨自靜靜地想念你。 你現在比月亮還遙遠, 現在天已破曉 馬蹄正在踢著石頭!
趙小克 譯
歡欣的模仿
樹林使黃昏 更象被遺棄的地方, 你無精打采地 最後的腳步已經消失, 就象花朵很少長在 菩提樹上,這是命運。
你追尋情感的動機 追尋你生命中沉默的經驗。 鏡中,時代對我顯示 不同的運氣。如今 美閃在別人的臉上, 我已經失去每一個 不該失去的事物 甚至在這殘餘的聲音中 歡欣也是模仿
趙小克 譯
惡魔之夜
普通的夜,在你的火焰裡 我時時自娛 並在死者中徘徊
我看到男子 伏在心愛的人的胸前 傾聽孩子的誕生 讓孩子被世上承認 他扣住雙手 雙眼燒焦,還有他的心靈。
我愛過。冰冷的是 夜間生命的雙手。 她在浩瀚的床上 收集峭壁的恐懼, 黎明時,我聽到自己 讓鴿子的翅膀拍醒。 然後,天空長出葉子 在她寂靜的身上: 憂鬱掀起海水。
我心愛的,我在這裡悲傷 依然活著,但很孤獨。
趙小克 譯
語言
你笑我為了詩而變得消瘦, 山巒和天空,碧綠的籬笆 包圍著我,颯颯的榆樹 還有抖動的水聲; 我讓行雲和光線 加深彩色 欺騙我的青春。
我深深瞭解你。你 心中的一切都已迷失。 你美麗地挺著的乳房, 並在溫柔的動作中 膽怯地擴張自己 然後在和諧的造形中, 你又降在十個海螺貝殼的腳邊。
但如果我要你,瞧吧! 你也是我和傷心的語言。 我心愛的,我在這裡悲傷 依然活著,但很孤獨。
趙小克 譯
海濤
多少個夜晚 我聽到大海的輕濤細浪 拍打柔和的海灘, 抒出了一陣陣溫情的 軟聲款語。 仿佛從消逝的歲月裡 傳來一個親切的聲音 掠過我的記憶的腦海 發出嫋嫋不斷的 回音。 仿佛海鷗 悠長低回的啼聲; 或許是 鳥兒向平原飛翔 迎接滿施的春光 婉轉的歡唱。
你 與我—— 在那難忘的年月 伴隨這海濤的悄聲碎語 曾是何等親密相愛。
啊,我多麼希望 我的懷念的回音 象這茫茫黑夜裡 大海的輕波細浪 飄然來到你的身旁。
呂同六 譯
海邊遊憩地 海邊遊憩地常常 閃爍著暗淡的星光, 硫黃色的蜂房在我頭上 搖晃。
蜜蜂們的時光;而蜂蜜 在我的喉中 再次新鮮而噴香; 正午一隻渡鴉徘徊 在灰色沙石上。
激動的空氣:在這裡太陽的寧靜 教授著死亡,而夜 訴說著沙的
家園——已喪失。
沈睿 譯
死者睜眼站立的地方 我們將跟隨靜寂的房屋, 那死者睜眼站立的地方 和孩子們,已使成人們 展開令他們悲傷的笑容, 而樹枝拍打著無言的窗口 在子夜深處。
我們也將發出死者的聲音, 如果我們曾經活過 或樹林和群山的心 驅使我們進入河流, 使我們僅僅是夢。
沈睿 譯
致大地 太陽迸發膨脹而進入睡眠, 群樹慟哭; 愛冒險的晨曦 你在此,解纜,升帆, 而溫暖的航海季節 將近臨盆而騷動的海岸。
我在這裡,懦弱,清醒, 懷著另一片大地 懷著歌聲變幻無常的憐憫 愛在我心中發芽 在男人們的心,在死亡中。
我的悲傷長出了新綠, 但手空氣似的 在你的枝椏上, 在把憂傷關在 女人的孤獨中 但時間從未撫摸, 那使我變灰白的,剝掉我的樹皮的一切。
在你身上我投入自己:教堂裡的 冷靜沉在心中: 天使赤裸的腳步 響起,在那裡,在黑暗中。
沈睿 譯
向雨祈禱 天空好聞的氣味 帶著綠意, 剛入黃昏的雨。
赤裸的聲音,我傾聽你: 在你身上,有皺紋的心懷著甜蜜的 第一批聲音與避難的果實; 而你喚醒我,沉默的青春時代, 被另外的生命和每一個動作 被突然讓黑暗說話和變形的 復活所驚喜。
以天國的虔誠, 以其光的虔誠, 以懸浮的水的虔誠;
以我們心的虔誠 以脈管裂開 在大地上的虔誠。
沈睿 譯
雨與鐵的色彩 你說:死亡,靜寂,孤獨 如愛、如生命。是 我們臨時湊合的形象的詞語。 風在每個清晨點起光明 季節裝飾著雨與鐵的色彩 越過岩石,越過 我們咒駡時哼哼低語。 真理仍在遠方。 告訴我吧,人在十字架上裂開 你的雙手染滿厚重的血, 我將如何回答這些問題? 現在,正是現在:就在另一陣風起之前, 另一陣寂靜充滿著眼睛,在 另一聲鐵銹繁茂之前。
沈睿 譯
看見的,看不見的 看見的,看不見的 那趕大車的人在地平線上 在呼喊著的道路的手臂中, 回答著島嶼的聲音。 我,也並不是漂浮著, 世界旋轉著,我閱讀 我的歷史如一個守夜人 閱讀雨的時辰。秘密擁有快樂的 頁邊的空白,陳述,難懂的吸引力。 我的生命——微笑著,我的路上的 殘忍的棲息者們,我的風景—— 在它們的門上沒有把手。 我不為死亡作準備, 我瞭解事物的起源, 結局是一種表面罩在我的 陰影的侵入者的旅程上, 我不認識那陰影。
沈睿 譯
一條空曠的拱廊 隨著煙的咆哮,黃昏落下 落在大地的碎塊上,貓頭鷹 敲著「突」的聲音,僅僅發出 寂靜。而遼遠,黑暗的島嶼 撞碎著海,撞擊著沙灘 夜入侵了海螺的殼。你 度量著未來,開始 已經過去,分離——隨著緩慢的 破裂——現在不在的一段時光。 當大海的泡沫捲繞起石頭, 你失去的那冷淡的 從毀滅中流出的感覺。 而死亡死去,它不懂得 貓頭鷹未唱出的歌,它想要 獵取愛情,繼續 一條空曠的拱廊,揭示著 它的孤獨。某人將要來。
沈睿 譯
雨灑落過來了 雨向著我們灑落過來了, 掃擊靜靜的天空。 燕子掠著倫巴第湖面上 慘白的雨點飛翔, 像海鷗追逐遊玩的小魚; 從菜園那邊飄來乾草的清香。 又一個虛度的年華, 沒有一聲悲歎,沒有一聲笑語 擊碎時光的鎖鏈。
呂同六 譯
我這個遊子 啊,我又回到靜寂的廣場: 你的孤獨的陽臺上 一面早已懸掛的節日彩旗飄揚。 「請出來吧。」我輕聲喊你。 多麼希望奇跡顯現, 但唯有從荒廢的石洞傳來的回音。 我沉酣於這無聲的呼喚, 消失的人兒再也不答應! 人去樓空啊, 再也聽不見你對我這個遊子的問候。 歡樂從來不能出現兩次。 落日的余暉灑向松林 仿佛海濤的波光。 蕩漾的大海也只是幻影。
我的故鄉在南方 多麼遙遠, 眼淚和悲愁 熾熱了它。 在那裡,婦女們披著圍巾, 站在門檻上, 悄悄地談論死亡。
呂同六 譯
柳樹上的豎琴 我們怎能歌唱? 當侵略者的鐵蹄 踏在我們的心上, 烈士們的屍體 橫臥在廣場。 冰雪淹沒的草地, 無辜的孩子們 悲傷地哭泣, 善良的母親 撲向釘在電線杆上的兒子 恐怖地哀號?
柳樹枝頭 我們的豎琴 高高地懸吊著。 在淒涼的晚風中 憂傷地擺動。
呂同六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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