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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皮烏斯詩選


夢境 論信仰――給阿卡 瞬間 書上的題辭 乾杯 上帝的造物 白天 你安心嗎? 蜘蛛 它們 玻璃幕 給她 中間 斷句 安息 無題 小心…… 無題 珍貴 自由 滴嗒 愛情 與物齊一 你愛嗎? 如果 狹流 組詩《十四行詩的三種形式》之三 石頭 今天在地球上 安息 門坎 晨雞 婚戒 給她 無力 敲擊 傾訴 上帝的生靈 瞬間


夢境


淅漓漓的的小雨下個不停……在濕漉漉的
陽臺下松樹梢一直在不停地晃動……
哦,我這死寂的歲月!黑夜降臨――
而我復蘇了生命。我的一生是一個個夢境。

直到朝霞滿天,清晨的信使把我叫醒,――
而我的世界已經完工。我高興地入夢。
又是一扇狹小的窗戶……白色的樓梯……
我所愛的一切,我所有的親人。

悄無聲息的兒童,活潑的流浪者,
還有那些總擔心自己力量不夠的人……
此刻他們全跟我在一起,全都是優選者,
同一個愛把我們一體交融。

何等美妙的煙波霞雲,
何等鮮豔異常的春風,
怎樣的祈禱怎樣的法事……
……
偉大的夢境呀多麼生動!

吉皮烏斯《俄國白銀時代詩人》列大出版社第一卷1991年版第172頁

張冰 譯



論信仰――給阿卡


罪莫過於想要重返
童年時代朦朧的信仰。
失去它於我們並不可怕,
從不惋惜逝去的時光。

莫非我們還在把輪回向望?
別樣的高峰是我們的期望。
交合和融會中有我們
對樸素的發明。

讓我們勇於向新的觀察獻身,
對於過往的一切不必惋惜傷情,
讓我們自覺地獻身於對真理的信仰
把無畏者的道路來追尋。

同上書第172-173頁

張冰 譯


瞬間


窗間映出一片高遠的天空,
向晚的天際寧靜而又清明。
我孤獨的心靈在幸福地哭泣,
它在為天空如此美好而高興。

恬靜的晚霞一片火紅,
晚霞燒灼著我的熱情。
此刻的世界沒有別人。
只有上帝、我和天空。

1898年第一卷第171頁

張冰 譯



書上的題辭


我對抽象感到可親:
我為它創造生命……
我喜愛一切單獨的個體
和所有的模糊不清。

我是異乎尋常的夢境
和我的神秘的僕從……
但我卻不懂得如何用此世的語言
來表達唯一者的聲音……

1896年第一卷第170頁

張冰 譯



乾杯


歡迎你,我的失敗,
對你,我像對待勝利一樣喜愛;
在我驕傲的杯底盛的是和解的溶液,
對歡樂和痛苦總是同樣對待。

晴朗的黃昏,在平靜無波的水面上
徘徊的,依舊是風吹不散的霧帳:
極度殘酷也就是無限的柔情
上帝的真理也就是上帝的偽裝。

我的極限絕望令我如此喜愛,
歡樂是盛在杯底的最後一滴。
此世中只有一點我確實懂得:
任何人生之杯都應當滿飲――一干到底。

1901年第171頁

張冰 譯



上帝的造物


上帝呵,我為魔鬼向你祈禱,
上帝呵,他,也是你的創造。
我祈禱不是因為我愛魔鬼,
而是因為我從他身上看出了我所受的煎熬。

在苦鬥和痛苦中,
他苦心經營著自己的命運……
我無法不憐憫
和我一樣在痛苦的人。

當我們的肉身
呈上你的法庭受審,
呵,請你饒了他吧,上帝,
他的瘋狂全出於苦痛。

1902年第173頁

張冰 譯



白天


我期望飛翔和生存。
可我的靈魂卻是一隻已死的鷂鷹。
像那只死鷹它葬身塵埃,
僵直地投身於大地的懷中。
想要為它解脫束縛幾無可能。
地衣就是徹骨的寒冷。
而徹骨的寒冷籠罩我心中,
我伏首大地並與之交溶。
大地和我都死氣沉沉。
已死的鷂鷹――那是我的心靈。

1904年第175頁

張冰 譯



你安心嗎?


全能者以其雙手
想要使人獲得拯救。
居處,早已安排就,
道路,也已擬就。

一切全取決於聖靈,
每人的命運都在他手中,
他使人人得救。不要碰自己的弟兄,
不要勸說……讓他安靜。莫出聲。

可是,假如人生道路都早已定,
還有"不要妄為"的遺訓,――
那麼,若按照上帝的意志,為什麼
還要我們被動地接受愛情?

1904年第176頁

張冰 譯



蜘蛛


狹窄的居處是我在此世的住處。
我的住處擁擠又局促。
在它的四個角上,
有四隻不知疲倦的蜘蛛。

這是四隻靈巧、肥碩而又肮髒的蜘蛛。
總是在編織著巨大的網罟。……
它們那毫不間斷、單調而又頑強的勞作
令人看了心發怵。

蜘蛛把四隻小蛛網,
聯結成一個巨大的網罟。
抬頭看蛛網上蠕動著它們的背部,
陰鬱不祥的塵土是它們的藏身之處。

我的眼前蛛網密佈。
它們柔軟、黏滯、色如塵土。
蜘蛛在為它們動物般的狂喜而狂喜,
四隻小蜘蛛就是四隻小動物。

第175頁

張冰 譯



它們


它們在叮鐺、在歌唱、它們從我耳邊經過,
對它們,你無法理解,更無法將它們捕捉,
昏暗中,它們從你身邊輕靈地滑過――
隨即又輕輕地回到原處……

它們的問候如煙雲一般輕靈,
它們是思維的反光是語言的陰影……
它們來自一個未知的世界
它們是一些神秘的孩童。

它們還不是生命但渴望生命,
它們還不是聲音只是琴弦的顫動。
它們是生有雙翼的天使
對幽光閃爍的故國十分忠誠。

而我雖有理性卻無權柄,
我無法把它們召喚和吸引,
更無法制止它們那朦朧中的飛翔,
並把它們在此岸燒盡。

我只能聽到它們在不斷地飛升,
只能捕捉到它們那無聲的顫動。
它們在嘻戲、在哭泣、在大笑,
而無權的我,對它們一往情深。

1904年第176-177頁

張冰 譯



玻璃幕


在萬物非凡的國度,
得勝的秘密把我們禁錮。
可在我們中間,絕非偶然,
輕易地,一道黑黑的玻璃幕布
把我們分隔,那就是我們的生活。
我無法打破這道幕布,
也無力去祈求別人幫助;
我頭抵黑黢黢的幕布,
凝視著無歡的昏暮,
玻璃的冰涼令人心怵……
呵,愛情呀愛情!請給我一把鐵錘,
把幕布打碎,我無所謂,
只有一點我們要記住,
在那萬物非凡的國度,
既非偶然,也不是出於我們的意圖,
最終的秘密把我們禁錮……
上帝終將聽到。那是光明的國度。
他會賜我們以力量,打破這道鐵幕。

1904年第178頁

張冰 譯



給她


呵,為什麼愛你
是我命中註定?
你或是從我身邊的某處走過,
或是出現在我的夢中。

我捕捉著你輕靈曼妙的倩影,
諦聽你走近我的腳步聲……
我愛你衣裾的冰涼,
可你只要輕輕一觸便能使我顫動。

我的園子整個為你所吸引
蒼黃的葉子已然落盡……
當你從我的園中走過,――
我愁思滿懷猶如戀人。

出現吧,你不怒而威的妍容!
散去吧,把你覆蓋的煙雲!
我想望、害怕又期待著你的召喚……
走進我吧。讓我們合成一個圓形。

1905年第179頁

張冰 譯



中間


"月空枝影扶疏色欲黑……
地上流水潺潺聲漸聞。
我在空中枝上坐,
天地距我俱無窮。

地下滿目蒼痍,天上酒醉燈紅。
痛苦和歡樂都令我心痛。
嫋嫋輕煙燎繞回旋如孩童,
人們貪婪猙獰如獸群。

兒童令我害羞人們使我憐憫,
對我,天上的人不理解地上則不信。
在這兒我痛苦,到那兒則難過……
我於是坐在枝上――不屬￿大地也不屬￿天空。

活著吧,人們!嘻戲吧,孩童!
身隨枝搖。我對一切說:"不"……
我害怕的就只有一件事:
我如何迎候大地溫暖的黎明?

嫋嫋地,破曉前熱氣蒸騰,
它們來自大地,不斷飛升、飛升……
難道你將呆在樹上直到太陽升起?
是的,我知道太陽會把我灼痛"。

1905年第180頁

張冰 譯



斷句


桌上點著紅色的檯燈,
周圍到處都是黑色的牆。
可如果走不出這座監獄,
我寧願不活在這個世上。

圓圓的桌上點著一盞盞紅紅的燈……
誰都不願穿過這一道道黑黑的牆。
假如世界就建在惡上,
拯救世界我們當自強。

圓圓的桌上紅燈亮……
心兒在叮嚀:不是這樣!不是這樣!
燃燒的心兒終在黑暗中熄滅:
只因無人迎候它發出的光亮。

聖彼得堡1905年第183頁

張冰 譯



安息


語言如泡沫,
既無法收回又十分微末。
語言即叛賣,
連禱告都做不來。

該延續的就讓它延續好了。
打破沉默的,又不是我。
可這種治療法則
于封閉的心靈究竟是否適合?

我知道此刻
我們就應遵守沉默的法則。
可令人高興的是,
該延續的並不能永遠延擱。
吉皮烏斯1914年第192頁
未知――致斯洛尼姆
該如何對付死亡,我不知道。
而你們,其他的人,你們可曾知道?
其實你們也不知道而不過是在隱瞞。
而我卻不加掩飾: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無論你活多少歲――人生都不會回答,
難道生命能戰勝死亡?
人都說:只有死亡才能戰勝死亡,
也就是說:無論在哪條道上你都能把它碰上。

而我,所有的死神我都萬分痛恨。
我只對自己未知的死神一往情深。
我之所以愛它恰因為它是我的未知,
在我死時,還不曾見過它的眼睛……

1915年第193頁

張冰 譯


無題
――給伊·伊·曼奴辛


什麼都不會實現。
而我相信。
處處是毀滅,
而我仍在期待。
人人在欺騙,
而我愛。
周圍都是不幸,
可快樂會來。
歡樂已經很近,
彼岸會成為此岸。

1922年於聖彼得堡1999年版第244頁

張冰 譯



小心……


只要你活著,就不要離開,
不論是為了好玩,還是由於悲哀。
愛情無法承受但也不會記仇,
它會把自己的禮品全部收走。

只要你活著,就不要分手,
把你親近的人兒好好看守。
分手即便自由也藏著謊話。
人世間的分手,愛情無法承受。

空虛的日子在蛛網下編結,
你的燈光在悲傷中熄滅。

蛛網裡,一隻蜘蛛在蹲守。
活著的人們呵,要小心人世間的分手!

於聖彼得堡1913年1月第67頁

張冰 譯



無題


你像是濕潤的風拍打著窗櫺,
你像黑色的風,在唱:"我是你的人!"
我是你往昔的友人,是古老的混沌,
是你唯一的朋友,開門、開門!

我手把著窗板卻不敢打開,
手把窗板的我在恐懼中發抖。
我呵護、憐惜、守護著它
我最後的一線光明――那是我的愛。

沒有眼睛的混沌在把我召喚並嘲笑:
出來吧,快掙脫,你會在鎖鏈中死掉!
你那麼孤獨,你知道幸福何在,
幸福就是自由,就是非愛。

我開始祈禱我冷靜下來,
我開始撰寫禱辭,給愛……
我的手在顫抖,我要結束戰鬥,
手在發軟……我這就打開!

1907年同上第54頁

張冰 譯




――給亞·亞·勃洛克


誰曾在眾星閃爍的天空中
看到過那顆白亮的晨星,――
誰就永遠不會忘記
奇跡般的樂土上那勇敢的秘境。

心靈呵心靈,請不要怕冷!
寒冷的清晨距白日已然很近。
而早晨是那麼清新、那麼年輕,
早晨孕育著火光熊熊。

心靈呵我自由的心靈!
你比清水更加明淨,
對於那顆明亮的晨星,
你就是那明淨的湛藍的蒼穹。

聖彼得堡1905年同上書第53頁

張冰 譯



珍貴
――給曼奴辛娜


有痛苦的理性
也有愛情的理性。
我的沉默即便是罪孽――
也早已深入我的血液。

我不會說出親愛的人名,
無言的愛情才神聖。
心底的憂愁越是深重,
無言的嘴唇也就閉得越緊。

1920年12月巴黎同上書第95頁

張冰 譯



自由


對人們,我無法服從。
那你是否甘願奴從?
整個人生我們都在相互評判,――
為的是隨後把自己交給死神。

對上帝,我無法臣服,
如果上帝是我所愛。
他為我指出應走的道路,
這條路我又怎能背叛?

我撕破人間之網――
幸福、夢境和沮喪。
我們不是奴僕,可我們是上帝的孩子,
是和他一樣的、自由的孩子。

我只會以聖子的名義
祈求造物主、我們的上帝:
主呵,就讓你的意志和我的意志
成為永遠的惟一!

1904年同上書第46-47頁

張冰 譯



滴嗒


夜半幽靈。寂靜。
鐘聲在滴噠,心在跳動。
這夜黑得不可理喻!
它的黑色是如此深重!

可我知道:黑暗比我無力搏動的心臟
更加凝然不動。
哦,天父呵,我向你祈禱!
請給我一個聲音或是信號!

我愛我的靈魂,
它強於我自己和別的人。
於是我半心半意
折斷了我的心靈。

於是,寂靜變得更加生動。
在它的黑暗中我聽到一個聲音:
即便長夜漫漫無盡頭――
光明恰是黑暗所誕生!

1900年1999年版第104頁

張冰 譯



愛情


我的心裡沒有痛苦的位置:
我的心裡裝滿了愛情。
我的心靈違背了自己的願望,
以便使之再次更新。

萬物之始始於詞。請等待它的出現。
詞在打開。
發生過的一切還會再來一遍,
您和他就是一切。

最後的光明平等地照耀所有的人,
根據的是同一種特徵。
去吧,所有又哭又笑的人,
去把它尋找――你們。

我們走向他的懷抱,在大地的解放中,
於是,奇跡將會噴湧。
於是,一切將會聯成一體――
大地和天空。

1900年同上書第105頁

張冰 譯



與物齊一


我不想,我什麼也不想,
我接受是其所是的一切。
我什麼也不想改變,
我活著,我呼吸,我沉默。

一切必然會有的,我都接受。
疾病和死亡我也照單全收。
況且一切必然會有的,終將實現!
我既不想創造,也不想毀滅。

而這一切會有什麼結果――上帝知道!
更何況一切都會是其所是。
不滅的,是蒼天和大地。
不變的,是生和死。

1901年同上書第117頁

張冰 譯


你愛嗎?


有過一個人。對我來說,他已死掉。
而我知道,回憶他,殊無必要。
心兒總是喜歡終結,如喜歡死神那樣,
塵世之愛的終局,一如一日將盡時的夕照。

我精心呵護著死者的安寧。
遺忘的土地將變得多麼輕鬆!
靜靜地,昔日的鐐銬統統被打落……
可把我和你搞到一起的,卻是惡毒的生活。

每當我們兩兩相對――
我們中間總有一個第三者――那個死鬼,
他總好用你的眼睛來看我
用你的思想――想我。

哎!你和從前的他一樣,
用情不專,但還是背叛……
在你的一舉一動和你的身上,
我嗅出可怕而又令人厭惡的腐爛的味道。

不,我不會接受你陳腐的感情,
更何況它是通過你身上的死者發生;
我的心冷峻、不變,我知道,
你和他我都不愛,你們是一道。

1896年

張冰 譯


如果


如果你不喜歡雪,
如果雪裡沒有火,――
那你就乾脆別愛我,
如果你不喜歡雪。

如果你不是我――
那我們就看不見他的臉,
他也就不會把我們結成一個圓,
如果你不是我。

如果我不是你,――
我會無影無蹤化作雲氣,
宛如嘩嘩的小溪,
如果我不是你。

如果我們不在一起,
在他身上結為一體,
構成一條鏈,一環套一環,
如果我們未能和他結為一體,――

也就是說,這事不能急,
也就是說,我們的一切還未被註定,
我們身上閃爍的是他的火,
要在地上的他身上復活·····

1905年

張冰 譯



狹流
給亞·亞·勃洛克


我憂鬱的靈魂充滿風暴和雷霆,
它生存在語詞的鐐拷中。
我是一股泛著白沫的冰冷的黑水,
奔湍在結了冰的河岸中。

而你呵,切莫以你可憐溫柔的人情
向我靠近。
靈魂和不可阻擋的事物一起,在幻想
火與冰的交溶。

而如果你在我多刺的、煙霧彌漫的心中
找不到任何東西與你相近,――
那我這顆沸騰的冰之心
也就於你一無所用。

1905年

張冰 譯



組詩《十四行詩的三種形式》之三
――給安·別雷


……而且那裡也不會有任何奇跡……
我不知道哪兒是罪惡,何為神聖,
我不評判,更不褒貶任何人。
我只在永恆的失落前顫慄:
誰不為上帝所掌握,誰就只被命運管領。

你曾面對道路的十字三叉口――
可你並未走近他的門口……
你的不信令他分外吃驚
可要對你實現奇跡,他又不能。

於是,他走向旁邊的村落……
他已離得很近,讓我們快跑,趁現在還不晚!
而,如果你願意,盡可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

顛狂的信仰驅使我跪倒雙膝……
不靠他一個,讓我們本著信仰一起
來完成拯救自己的奇跡。

1907年巴黎

張冰 譯



石頭


軀體之石壓迫著精神,
撲嗤嗤,精神扇動著白翅,
哦,富於創造性的輕靈的遐思……
軀體之石壓迫著精神。

軀體之石壓迫著肉欲,
從童稚時就潛生暗長的歡樂
迅捷而不避人的溫存……
軀體之石壓迫著肉欲。

石和石之間沒有相通的路。
我們是埋在同一個地球上的生物
自己分擔自己應得的一切……
我們之間也沒有相通的路。

1907年

張冰 譯


今天在地球上


今天在地球上
有件事很難做到,
令人恥辱難消。
這件事幾無可能――
實在難以實行:
那就是:抬頭看一眼
兒子被人殺死了的
母親的臉。

可有關這事就不必再說了吧。

1916年9月20日於彼得堡

張冰 譯


安息


語詞猶如泡沫,
說出就無法收回,而且意義微末。
語詞,就是背叛,
就連禱告辭都不可能用它說出。

讓苟延的就苟延去吧。
打破沉寂的,又不是我。
可那治病的藥
於我封閉的心靈究竟是否有效?

我知道就在此刻
我就得服從沉默的法則。
好在還有一件事足以使我歡樂,
那些苟延的東西,並不能顛撲不破。

1914年《白銀時代俄國詩人》第1卷第192頁

張冰 譯



門坎


心裡隱隱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不知其意的臆語,莫名的預感。
瞻顧前途――前途一片黑暗,
或許,前面根本沒路,只是黑暗一片。

而我不會用語言,在寂靜中
把我身上的我來觸摸。
我甚至都不敢把它感覺:
它猶如夢。它猶如夢中之夢。

啊,我那莫名的不安呵!
一天天,它越來越令我疲倦。
我知道:悲傷它此刻就候在門坎,
但卻不是為我――這悲傷的感覺。

1913年聖彼得堡同上書第192頁

張冰 譯



晨雞
給……


你要知道,我們既不在彼岸,也不在此岸。
無家可歸――我們就是這般。
晨雞在啼鳴,晨雞在歌唱……
可天空還是一片黑暗。

你看樹梢――快往上看。
逼近的黎明是否已把它們觸動……
只有晨雞總是在啼鳴,――
而大地卻不動聲色,一片寂靜……

1906年於巴黎同上書第183頁

張冰 譯



婚戒


檯燈未打開,燈下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看見一道反光在閃。
這是我裸露的心靈最大的裸露
對它來說,此刻,已經再無邊界。

對我來說,最珍貴的,莫過於希望……
可它們,我自己,以及我神聖的痛苦,
我的祈禱和希冀,哦,上帝呀,
我帶著愛把這一切交付給你的愛心。

而在這無限溫馨的時刻
漫捲的火苗把我包裹。
我的權力來自你的吩咐,
我的庇護就是你身上的火。

於是,望著你活生生的面容,
我把手遞給我的親人,
於是,浴著已被靜化的痛苦的光明
十字架亦如婚戒一般令我輕鬆。

1905年第179頁

張冰 譯



給她


哦,為什麼我不可避免地註定
會對你懷有愛心。
或許,你曾在我的夢中出現,
還是你曾走過我身邊,就在我附近。

你的腳步輕靈我著意諦聽,
我時刻關注你依稀在走近……
我愛你身上冰涼的袈裟,
你只要輕輕一觸,我就會渾身顫動。

我的花園在為你而傾倒
園中泛白的樹葉在落掉……
而一旦你從我的園中經過,――
我便會憂思重重,如掉進情淖。

亮出來吧,你雷霆般的臉!
把覆蓋你的輕煙吹散!
我想、我怕,可我在期待召喚……
進入我吧。讓婚戒合攏成一個圓。

1905年同上書第179頁

張冰 譯



我的窗口開得真高,
開得其高。
我只見天上晚霞映照,——
晚霞映照。

天空看來蒼白而空寂,
那麼蒼白,空寂……
它對我淒苦的心不抱憐意
它不會抱憐意。

唉,哀傷欲狂的我漸漸死去,
我漸漸死去,
我追求的是我所不知的東西,
不知的東西——

這種願望何不知來自何方,
來自何方,
我的心哪,一心把奇跡嚮往
嚮往!

但求出現奇跡,這奇跡不曾有過,
從不曾有過,——
蒼白的天空已經向我許諾,
它把奇跡許諾,

但我無淚地哭,哭許諾的虛謬,
這許諾虛謬……
我所需要的,世界上沒有,
世界上沒有。

(飛白譯)


無力


我貪婪的眼睛望著大海,
我的腳卻緊緊地鎖在大地……
我站在懸崖之巔,天空之上,
卻不能就此向藍天飛去。

不知該反抗還是該屈從,
缺乏死的勇氣和活的勇氣
離上帝很近卻不能祈禱,
想愛,卻沒有愛的能力。

向太陽,我向太陽把手伸出,
我看見蒼白的雲織成帳幕……
我覺得我已經知道真理,——
卻不知用什麼詞句把它說出。

(飛白譯)


敲擊


子夜的陰影。一片寂靜。
心的敲擊,鐘的敲擊。
夜晚啊,重得難以置信!
夜幕啊,黑得不可思議!

但我知道:無力的心靈
比茫茫黑夜還要靜止。
呵,上帝!我懇求你,
給我聲音.或發出標誌!

我愛別人,也愛我自己,
但我更愛我的心靈。
可我仍會以自己的意願
把我的心靈切成兩份。

寂靜變得栩栩如生。
在漆黑的寂靜中我聽到答案:
哪怕夜晚無止無境,
黑暗中終歸會誕生出光芒!

(吳迪譯)


傾訴


天空沮喪、低垂,
可我知道我心境高尚。
我與你古怪親近.
我們各自生活孤單。

我的道路線酷無情.
它正把我引向死神。
但我愛自己,如愛上帝
愛情拯救我的靈魂。

我若在途中感到勞累,
開始灰心地牢騷滿腹
我若是奮起反抗,
並敢於渴望幸福,——

切莫一去不返地把我拋棄
在那灰濛濛的艱苦時日。
我懇求你安慰、憐惜、
並且擁抱虛弱的兄弟。

我與你是唯一的親人,
我們兩人走向東方。
蒼穹低垂.幸災樂禍,
但我相信我們心境高尚。


(吳迪譯)


上帝的生靈


我為惡魔禱告上蒼,
上帝!他也是你造的物
我愛惡魔是因為在他身上
我看到了自己的受苦。

一面奮鬥一面受盡折磨,
他細心為自己編織網罟……
我怎能不同情惡魔,
因為他與我同樣受苦。

當我們的肉體到你堂上
受審,請把代價支付:
上帝呀,看他受苦的份上
該把他的瘋狂寬恕。

(飛白譯)


瞬間


透過窗戶,展露出明淨的高空,
傍晚的藍天一片寂靜,萬里無雲
我孤獨的心田幸福地哭泣,
只因為天空這般美麗迷人。

燃燒著黑暗之前的寂靜的光彩
從光芒中婷婷走來我的歡樂。
這會兒世界上一片空白。
世界上唯有上帝、天空和我。

(吳迪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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