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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塞(Hermann Hesse)詩選


赫爾曼·黑塞(1877-1962), 194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七月的孩子 白雲 美好的世界 弄瞎我的眼睛…… 獻身 消逝 寫在沙上 中國的詩翁



七月的孩子


我們,七月裡出生的孩子,
喜愛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們沿著繁茂的花園遊逛,
靜靜地耽於沉重的夢裡.

大紅的罌粟花是我們的同胞,
它在麥田裡,灼熱的牆上,
閃爍著顫巍巍的紅光,
然後,它的花瓣被風刮掉.

我們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著幻夢,把它的輪舞跳完
熱中於夢想和熱烈的收穫節,
手拿著麥穗和紅罌粟的花環.


錢春綺 譯


白雲



瞧,她們又在
蔚藍的天空裡飄蕩,
仿佛是被遺忘了的
美妙的歌調一樣!
只有在風塵之中
跋涉過長途的旅程,
懂得漂泊者的甘苦的人
才能瞭解她們。
我愛那白色的浮雲,
我愛太陽、風和海,
因為她們是無家可歸者的姊妹和使者。

錢春綺 譯


美好的世界



無論年老或年輕時,我始終感覺到:
黑夜裡,一座山,陽臺上一個沉默的女性,
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條白色的路,
從我懷著眷念的軀體裡奪走了恐懼的心。

啊,火熱的世界,啊,你這位陽臺上白皙的女性,
山谷裡吠叫的狗,滾滾遠去的火車,
你們始終是我最甜蜜的幻想和夢境,
啊,盡避你們撒謊,盡避你們騙得我好不傷心。

我常常嘗試踏上通往可怕的「現實」的道路,
那是官吏、法律、時髦和金錢行市主宰的地方,
但我始終孤獨地逃跑,既死亡又感到獲得了解放,
返回那幻夢與令人幸福的癡愚如清泉噴湧的地方。

黑夜裡樹間悶熱的風,黝黑的吉普塞女人,
充滿愚蠢的眷念和詩人的芳香的世界,
你的閃電使我震顫,我聽到你的聲音在呼喚,
我永遠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

錢春綺 譯


弄瞎我的眼睛……


弄瞎我的眼睛:我還能看見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還能聽到你,
沒有雙足,我還能走到你那裡,
沒有嘴,我也還能對你宣誓。
打斷我的臂膀,我還能用我的心,
象用我的手一樣,把你抓勞,
撳住我的心,額上的脈管還會跳,
你如果放火燒毀我的額頭,
我就用我的血液將年承受。

錢春綺 譯


獻身


哦,我的體內的全部血管是怎樣
開放更香的花,自從我認識你;
瞧,我走得更加輕快,更加筆直,
而你卻只是等待——「你到底是誰?」

瞧,我感到,我怎樣遠離自己,
我怎樣一葉一葉地把故我失掉。
只有你的微笑完全象明星,
在你的、又在我的上空照耀。

縱觀我童年時代,還無以名之的
那些象水一樣閃耀的一切,
我要以你命名,在祭台之旁,
祭臺上麵點的燈是你的頭髮,
裝飾的輕鬆的花環是你的乳房。


錢春綺 譯


消逝


我從生命之樹
一片片地下墜
啊,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
你多麼令人厭煩,
你多麼令人厭煩,倦怠,
又多麼令人沉醉!
今天閃閃發光的東西,
轉眼即將湮沒。
呼呼的風聲,
不久將吹過我褐色的墳塋。
母親彎下身來,
看著她的小孩。
我又將見到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就是我的星辰。
別的都會過去,消逝,
別的都會死亡,甘心地死去,
只有孕育我們的
永恆的母親,萬古長存。
她那飄忽不定的手指,
在飛逝的空間,
寫下了我們的名字。


寫在沙上 


世間美好和迷人的事物, 
都只是一片薄霧,一陣飛雪, 
因為珍貴而可愛的東西, 
全都不可能長存; 
不論雲彩、鮮花、肥皂泡, 
不論焰火和兒童的歡笑, 
不論鏡子裡的花容月貌。 
還有無數其他美妙的事物。 
它們剛剛出現,便已消失, 
只存在短短的瞬間, 
僅僅是一縷芳香、一絲微風, 
懂得這一切,我們多麼傷心。 
而所有恆久固定的東西, 
我們內心並不珍愛: 
散爍冷光的寶石, 
沉甸甸燦爛的金條。 
就是那數不清的星星, 
遙遠而陌生的高掛天穹, 
我們短暫過客無法比擬, 
它們也不會進入我們內心。 

不,我們內心所珍愛的, 
卻是屬￿凋零的事物, 
而且常常已瀕臨滅亡。 
我們最最心愛的, 
莫過於音樂的聲調, 
剛一出現便已消失、流逝, 
像風吹、像水流、像野獸奔走, 
還纏繞著淡淡傷感, 
因為不允許它稍作停留, 
稍有片刻的停息、休止; 
一聲接一聲,剛剛奏響, 
便已消失,便已經離開。 

我們的心便是這樣, 
愛流動、愛飛逝、愛生命, 
愛得寬廣而忠貞, 
絕不愛僵死的事物。 
那固定不變的岩石、星空和珍寶, 
我們很快便膩煩, 
風和肥皂泡的靈性, 
驅使我們永恆變化不停, 
它們與時間結親,永不停留。 
那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那一隻小鳥的歡樂, 
那一片亮雲的消散, 
那閃光的白雪、彩虹, 
那翩翩飛去的蝴蝶, 
那一陣清脆的笑聲, 
所有和我們一觸即逝的東西, 
才能夠讓我們體會 
歡樂或者痛苦。 
我們愛和我們相同的東西, 
我們認識風兒寫在沙上字跡。 

張佩芬 譯


中國的詩翁


月光透過白雲的空隙,
把根根竹梢輝映,
波光粼粼的水面,
印著古橋的清晰倒影。 
景致幽雅,愉悅人心,
夜色蒼茫,萬物一新;
景如夢,筆傳神,
莫道明月不等人。

桑樹下醉倚著詩翁,,
他把盞揮筆,狂書不羈,
描繪著醉人的夜色、
舞動的倩影和月光的蜜意。

月如銀,雲似水,
在詩翁的眼前浮動,
在詩翁的筆下複出;
這稍縱即逝的詩情畫意,
被賦予了柔情,
被賦予了靈魂和生命。

這詩情畫意,
千古流傳以至永恆。 
 
趙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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