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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洛克 (Blok) 詩選


勃洛克(1880-1921)出版的詩集有《麗人集》、《陌生的女郎》、長詩《十二個》。

我接受 無題 無題 無題 無題 無題 無題 給吉皮烏斯 無題 無題 致安娜·阿赫瑪托娃 無題 無題 無題 無題 快樂的女友 無題 無題 失題 麗人集序曲 白的夜,紅的月亮 黃昏啊,春天的黃昏 我與你相會在日落時分 老鷹 在人們中間來往多麼艱難 風從遙遠的地方帶來…… 深夜,憂慮也會睡去



我接受


啊,春天沒有盡頭也沒有邊疆!
無邊無際的還有理想!
生活,我認出了你!我接受你!
歡迎――我用盾牌的叮鐺!

接受你,我的失敗,
我向你問好,失敗!
在哭哭涕涕受魔法蠱惑的領域裡,
在笑的秘密中――恥辱不復存在!

我接受失眠的長夜裡我內心的爭論,
我接受黑呼呼的窗幔後每一個清晨,
好讓春天撫慰我發炎的雙眼
撼動我、令我心旌搖動!

我接受空曠荒涼的山崗
我接受地上所有城池中的水井!
我接受太陽下每一片明亮的空間
也接受我奴隸般苦役所帶來的疲倦……

讓我到門口把你迎接,――
何懼狂暴的風兒如群蛇翻卷,
在我抿緊而又冰涼的唇上
上帝的名字令人難以猜詳……

在仇人相見之前,
我決不先行拋掉手中的盾箭。
也請你永遠不要袒露雙肩,
但有迷人的理想在我們頭頂閃耀……

我左瞧右瞧把我的仇恨測量,
我對你又恨又愛:
什麼死亡,什麼痛苦,這些我統統知道
無論如何我對你完全接受!

1907年10月24日

張冰 譯


無題


不要等待最後的回答,
此生此世你找不到它。
可詩人的聽覺足夠靈敏
遠道上的聲音早已聽在耳中。

詩人在關注地仄耳傾聽,
他在貪婪地捕捉在敏銳地等,
一個聲音已傳進他耳中:
它在開花、它十分歡樂、它在生成……

它離得越近魅力越無窮;
可是,哎吆吆,又怎能承受這樣的激動……
預感在無言地消退,
路上的聲音已經很近。

周圍有一家人隱在祈禱的煙霧中,
墓地鐘聲節奏很從容……
這些俗人如何能理解,
詩人未曾等到的,是什麼樣的夢!

1901年7月19日全景出版社1995年版第38頁

張冰 譯



無題
――你能否等到黃昏時光、又是欲望和小船,以及河對面的木漿和火光?
――費特


黃昏,春天的時光,
腳下,是冰涼的波浪,
心頭是非此世的欲望,
拍打沙灘的,是波浪。

回聲和遠處傳來的歌聲,
可惜我無法把它們分清。
孤寂的心靈在哭泣,
對岸傳來陣陣哭聲。

莫非是我夢想成真,
遠處叫我的,是否是你的聲音?
小船在顛簸,在浪間出沒,
河面上,有什麼東西在跑動。

心頭裝著非塵世的欲望,
有人在走過來――我迎頭趕上……
黃昏,是春天的時光,
彼岸,有叫聲在迴響。

1901年8月16日

張冰 譯



無題


會有一天,好事終成真,
我已能感覺得到未來心靈的功勳。

你是那麼別致,總不出聲且面目不清,
你在作法,躲在寂靜中。

可我不知道你會變成什麼樣兒的,
而你也不知道我是否會成為你的,

而在那邊,勝利的喜慶正在進行,
失敗的,是惟一而又可怕的心靈。

1901年11月23日

張冰 譯



無題


關上燈,別出聲,和從前一樣,――
我期待的並非清晨的隱情。
我的疑問只能有一個答案:
去尋找自己的星。

請相信,我不期待清晨的隱情,
它們逃不過我的眼睛。
我面對的,是一道關閉的門,
它通向神秘的行宮。

我面對的,是炎炎酷暑
心靈的眼淚和隱痛,
我的心裡一片火光――
答案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一種。

和從前一樣,不要出聲,
我要觀看我的星辰如何上升,
可我還是要指示我的心靈
哪裡是最後隱情的行蹤。

可別人也能夢見光明
能夢見你的春天最初的行蹤。
於是,便會有兩道波浪
在災難的交點上,相逢。

1901年12月18日

張冰 譯



無題
致謝·索洛維約夫


不忠實的白日的幽靈在飛奔。
鐘聲的召喚高遠又清新。
教堂臺階上一片光明,
連石階也在屏息――在等待你的腳步聲。

你從這裡經過,會觸及冰冷
石頭,它們有著數百年可怕的神聖,
或許,你會把一朵春天的小花
失落在這裡,在嚴峻的聖像下的灰塵中。

模糊的,是玫瑰色的幽靈,
教堂的鐘聲高遠又清新,
霧靄把古老的臺階籠罩……
我通體透明――我在等待你的腳步聲。

1902年1月4日第45頁

張冰 譯



無題


她個頭很高身段苗條,
她神情嚴肅一臉冷傲。
為防不測,我天天從遠處
盯她的梢。

她為什麼下來我全知道
她花枝招展步態妖嬈。
我像個壞蛋跟緊每個轉彎
跟在她身後像在玩鬧。

電燈和燭光
投下一片昏黃。
他和她相會咂嘴在暗影中,
而我把這一切一一看在眼中。

他倆好像覺出什麼不對勁兒
突然間,有些發窘。
而我藏在暗處
在黑呼呼的門洞裡藏身。

對他倆,我是個隱身人,
那男人粗曠的側影全在我眼中,
我能看見她灰黑的毛皮大衣
和正在說什麼的一點櫻唇。

1902年9月27日全景1995年版第57-58頁

張冰 譯


給吉皮烏斯


喑啞的年代裡我們誕生
走過的路已不復能記清。
我們是俄羅斯可怕歲月裡的孩兒
所經歷的一切無法不縈繞於心。

無數生命被碾為畿粉!
你們報導的究竟是希望還是發瘋?
你們臉上殘留的血腥
來自自由也來自戰爭。

有沉默,也有警報的嘯聲
它們迫使人們噤聲。
在一度曾欣喜莫名的心裡
空虛足以致人死命。

就讓烏鴉的叫聲
響在我們的墳塋,――
上帝呵上帝,誰若能保持尊嚴
誰就能看見你的眼睛!

1914年9月8日同上書第317頁

張冰 譯



無題


好一個瘋狂而又傲慢的女人!
您的每個暗示我都能心知肚明,
傲慢、白皙的春天女郎呵,
所有的憤怒凝聚於你鏗鏘作響的詩行!

所有的語言都是仇恨的毒刺,
所有的話語都是帶刺的鋼刀!
您的短劍喂滿了毒藥
瞭望著遠方,我親吻您的鋼刀……
可我看到的遠方是一片汪洋,
新的國家在那裡書寫著巨人般的詩行,
在雷雨的交鳴中我卻聽不到您的聲音,
那裡咆哮的是瘋狂的颶風!

一切事在必然,我感到既甜蜜又驚恐
我必須投身到白浪翻滾的巨浪中,
而您――眼睛碧綠的女河神呵,
在愛爾蘭懸崖下歌唱、沸騰吧。

在我們――巨浪的頭上,高高地
如同黑色懸崖上的一抹朝霞――
飄揚著一面紅旗――國際!

1918年6月1日-6日

張冰 譯



無題


你別對我唱甜蜜溫柔的歌兒:
我早就和樂土失去了瓜葛。
我的心靈如海洋雄宏而又廣闊。
漸去漸遠並最終死去的是那只歌兒。

有句話即使沒有歌兒我也心知肚明。
只有它們的真理閃耀在我心靈的上空。
而激情洋溢又令人厭煩的歌聲――
卻包含常人無法看出的隱情。

我年輕人的血性受到你的譏嘲,
身後的霧幔被我統統拋掉。
我渾身被夢境包裹,
你倒想看一看,等待我的將是什麼。

1901年7月25日

張冰 譯


致安娜·阿赫瑪托娃


有人對您說:"美是可怕的",
您卻慵懶地把西班牙披肩
披在肩上,
一朵鮮紅的玫瑰,戴在頭髮上。

有人對您說:"美是樸素的",
您卻苯拙地用五顏六色的披肩
蓋住嬰兒,
一朵鮮紅的玫瑰――掉在地板上。

可是,當周圍的人們紛紛發言,
您卻心不在焉
憂鬱的您陷入沉思
您對自己說:
"而我既不樸素也不可怕;
我沒有可怕到可以讓人隨便殺死的地步;
也沒有樸素到
連生活是可怕的也不知道的地步"。

1913年12月16日《白銀時代詩歌》1998年第364頁

張冰 譯


無題


我信仰理想的太陽,
我看見朝霞就在遠方。
我期待光明照徹天地,
它來自歡騰的大地。

一切海市蜃樓
全都顫慄著退走。
金黃色的田野
無垠地展現在我的眼前。

輕快地,我走過森林
和理想的百合花叢。
天使們撲扇著翅膀,
翱翔在我的頭上。

聖潔的強光
放射出萬道光芒。
我相信理想的太陽。
我看見你溫柔的目光。

1902年2月22日

張冰 譯



無題


我對你已有預感。光陰荏冉――
而我依然能感到你音容宛然。

大地烈火熊熊――火光逼人無處呆。
而我依舊默默地懷著憂思和愛把你等待。

地平線上全是火,倩影將出現,
可我心腑俱痛:萬一你容貌變,

萬一你陡起疑心,
最終改變了你的妍容。

呵,那樣我會心痛如割一頭栽倒,
終生理想全成肥皂泡!

大地多明亮!火光將更明。
可我憂心如焚:萬一你容貌新。

1901年於薩赫瑪托沃

張冰 譯



無題


你――蒼茫大地的侶伴
誕生於深沉的夜半,
你――披裹銀白色的睡衣
在遠處的灌木叢中,依稀。

我在去往樹葉凋零的遠方。
走進嚴寒和灰塵漫天的遠方。
你那依稀神秘的聲音與我相伴相依。
你遠去的身影在我眼前,依稀。

你――蒼茫大地的侶伴
誕生於深沉的夜半。
靈魂變得麻木,
為塵世的苦寒包裹。

1900年《白銀時代俄國詩歌》第一卷第313頁

張冰 譯



無題


永不回頭,你,去往遠方。
可你的名字卻閃閃發光!
紅色的落日的餘輝再次向我
伸出它那銳利的長槍。

我只在艱難的日子裡
親吻你金色的蘆笛。
而一旦念完了所有的祈禱,――
壓抑的我就在田野裡睡倒。

身穿金袍,當你從田野上走來――
而我的眼皮卻再也無法睜開。
讓我親吻你走過的每一寸土地,
讓我在這昏沉沉的世上醒來……

呵,讓我慵懶的心靈迸發熱情!
讓聖人把我撫慰給我安寧。
你用纖纖的玉手
將大地和海洋籠在你的手中!

1905年4月16日同上書第326-327頁

張冰 譯



快樂的女友


就讓春天的幽靈
燒成灰燼,
你呵,忠實的夢境,
本就不涉世情。
――弗·索洛維約夫

到處我都能看見你的倩影
身披往日的雲煙,你白色的身影
在海洋和陸地之上
在田野和森林上空。

你身披夏日濃密的烏雲,
華嚴的貂皮綴在你的衣領,
我永遠歌唱,我的歌聲
如煙如霞,霞蔚雲蒸。

你穿過歲月,穿過雲靄
你在十字架上,在酒意微醺中,
你呵,我自由的孩子,
快樂的女友――你是我愛。

1907年6月8日同上書第334-335頁

張冰 譯



無題


那裡,在無限遙遠的地方
透著幸福往昔的氣息……
它們是真摯心靈的回聲?
還是幽靈組成的幻影?

這是永遠閃耀的星光
使大地無陰影,一片明亮。
在它的光照之下,
我重溫往日幸福的時光。

1899年6月3-8日同上書第340頁

張冰 譯


無題


夢何其短暫,就在此時此刻,
而明天便不復有夢,
願意聽從死神的
是一位年輕的詩人。

而我卻不是這樣:我寧願聽任
夢的魅惑――
一旦騷亂時刻降臨我將鼓起翅膀
拋棄夢境。

又是不安又是一番追求和奮鬥
於是我再次情願
聽遍人生搏鬥中所有的歌聲――
直到新的夢境降臨!

1899年12月25日

張冰 譯



失題


你的一切都能打動我的心靈,
我和你心心相印不可分;
對於我,你就是力量和愛情;――
睡吧,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好夢。

你就是我的力量和愛情,
是我人生路上的一道光明;
你就是生命向我許諾的一切;――
睡吧,做一個恬靜的好夢。

而生命給我的一切許諾
每一天都在徒然地經過:
它們全都是三歲小兒的癡情;――
睡吧,做一個香甜的好夢。

命運把它們所有的許諾,
全都化作為你的妍容,
我的世界裡只有一顆星星;――
睡吧,做一個安然的好夢。

勃洛克改寫卡洛麗娜·帕芙洛芙娜日記為詩見別爾別洛娃《勃洛克和他的時代》第175頁

張冰 譯


麗人集序曲


休息有何益?道路險峻。
暮色美如畫。我在敲門。

塵世的敲門聲與你相距萬里。
你肅穆地把珍珠撒佈滿地。

樓閣入雲.晚霞凝結不動。
樓門籠罩在紅色的神秘中。

這宮闈是公主親手修建,
是誰用晚霞把它點燃?

屋脊上每個馬頭形的雕飾
都把紅的火焰向你投擲。

圓形的屋頂升向蒼天,
湛藍的窗戶燒紅了臉。
鐘聲齊鳴,一片丁丁當當。
日不落的盛裝洋溢著春光。

是你?在日落的時分等我?
你,燒了樓閣?你,開了門鎖?

(飛白譯)


白的夜,紅的月亮


白的夜,紅的月亮
在藍天上浮起。
虛幻而美麗,她在遊蕩
倒映在涅瓦河裡。

我預見,我也夢見
秘藏的願望就要實現。
莫非吉祥就藏在其中——
紅的月亮,靜的喧聲?……

(飛白譯)


黃昏啊,春天的黃昏


黃昏啊,春天的黃昏,
冰涼的波浪湧到腳邊,
心中升起非人世的希望,
波浪啊湧上了沙灘。

遙遠的歌聲,回聲,
我全都無法分辨。
孤獨的靈魂在哭泣——
在對面,在河被岸。

莫非是心願變為現實?
莫非是你在遠方召喚?
小船在浪中起伏——
是什麼,越過河面?

心中升起非人世的希望,
有誰來了——我迎上前……
春天的黃昏,反光熠熠,
對面,彼岸在召喚。

(飛白譯)


我與你相會在日落時分


我與你相會在日落時分,
你用槳蕩開了河灣的寂靜,
我捨棄了精妙的幻想,
愛上你白色的衣裙。

無言的相會多麼奇妙,
前面——在那小沙洲上
傍晚的燭火正在燃燒,
有人思念白色的女郎。

蔚藍的寂靜可不接納——
移近、靠攏,以及焚燃……
我們相會在暮靄之下,
在漣漪輕漾的河岸。

沒有憂鬱,沒有抱怨,沒有愛情,
一切皆黯淡,消逝,去向遠方……
白色的身軀,祭禱的聲音,
你那金色的船槳。

(劍釗譯)


老鷹


畫了一個圓再畫一個圓.
老鷹在沉睡的草原上盤旋,
眈眈地盯著這荒涼的草原,——
茅舍裡,母親抱著兒子哀歎:
「吃奶吧,吃麵包吧,快長大.
長大了好逆來順受,背十字架!」

一個個世紀過去,戰火紛飛,
變亂迭起,村莊燒成了灰,
我的祖國呵依然滿面是淚,
一如往古,顯出淚光中的美。
母親的哀歎啊,要到哪天?
老鷹的盤旋啊,要到何年?

(飛白譯)


在人們中間來往多麼艱難
 
人在那裡已經腐爛
--費特


在人們中間來往多麼艱難,
要裝出一副不是死人的臉面,
還要對一些沒有生氣的人們
講述悲劇性的激情的表演。
 
再看看夜間自己做的惡夢,
還要在感情的旋風中尋找和諧,
這樣,根據蒼白的藝術的反映,
就明白了毀滅生命的火災!


風從遙遠的地方帶來……

 
風從遙遠的地方帶來
不可言傳的春天的歌聲,
這兒那兒露出了
一小片明亮深邃的天空。
 
在這無底的蔚藍裡,
在已臨近的春天的黃昏,
冬天的暴風雪在哭泣,
星星仍閃著迷惘的夢。
 
我的琴弦也在哭泣,
戰戰兢兢,陰鬱而低沉。
風從遙遠的地方帶來
你的明麗的歌音。
 
劉湛秋 譯


深夜,憂慮也會睡去

 
深夜,憂慮也會睡去,
城市在霧中消隱--
啊,上帝有多少音樂,
地上就有地上聲音!
 
生活的暴風雨算什麼,
如果你的玫瑰為我燃燒,為我開放!
人間的眼淚又算什麼,
如果晚霞閃著絢麗的光芒!
 
啊,萬能的聖母,接受吧,
接受一個卑賤的奴隸
穿過獻血,穿過痛苦,穿過屍體,
用最後的熱情所釀制的美酒吧!

劉湛秋 譯


選自水木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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