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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蒙特詩選


金言 無題 無題 無題 我對瞬間說:"停住"! 雙重生活 我的遺言 假如 翅膀 痛苦的呻吟 和解 給葉蓮娜 無題 無題 無題 生活的格言 無題 無題 史冊 世界的末日 獄中 煙之影兒 古絲理 波浪 畸型兒·十四行詩 無題 無題 死神·十四行詩 無題 林間的青草 聖喬治 雷神 給一位切爾卡斯姑娘 我愛你 無題 沼澤 生活 我喜歡 月光 我用幻想追捕熄滅的白晝


金言


秋說:"我要讓萬物一片金黃"。
冬說:"一切將如我之所想"。
春說:"冬天呵,哼,你就等著瞧吧"。
春來了。滿山遍野春裝。

太陽金光萬道。毛莨一片金黃。
河水翻波逐浪,小溪潺潺歡唱。
萬物欣欣向榮,草地綠意盎然。
田野油潤河水流淌。

河水不到之處,草木蔥籠,
金黃的蒲公英轉眼一片凋零,
秋的話說完了。春天也已過去。
喏,就連冬也過去了,當時一味逞雄。

1912年

張冰 譯


無題


我喜歡遠處漿葉擊打的波浪,
我喜歡到處走走直到兇險的地方,
壞事我不做,只是想看一看
看我身後遠處的篝火是如何不再閃亮。

假如我出於理想把城池燒毀,
沖天的火光將終生把我伴隨。
呵,我的兄弟!羅馬毀於大火,放火的就是皇帝和詩人!
讓我和你一起放一把火,並把自己投入火中!

張冰 譯


無題


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看太陽,
和蔚籃色的原野。
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看太陽,
和連綿的群山。

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看大海,
和百花盛開的峽谷。
我與世界面對面簽訂了和約。
我是世界的真主。

我戰勝了冷漠無言的忘川,
我創造了自己的理想。
我每時每刻都充滿了啟示,
我時時刻刻都在歌唱。

我的理想來自苦難,
但我因此而受人喜愛。
試問天下誰能與我的歌聲媲美?
無人、無人媲美。

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看太陽,
而一旦天光熄滅,
我也仍將歌唱……我要歌頌太陽
直到人生的最後時光!

張冰 譯


無題


我是優美而又悠揚的俄羅斯話語的體現,
所有其他詩人――我的前驅――都站在我的眼前,
這話語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優美如歌
它的美質――是我首次發現。

我是出乎意料的轉折,
我是狂放恣肆的雷鳴,
我是清澈透明的小溪,
我為所有人又不屬￿任何人。

它泡沫飛濺似斷實連,
它土石獨特色彩鮮明,
它是綠色五月林間的濤聲,
它的一切,我都理解,他用我也用。

我像永恆的夢並和夢一樣年輕,
我強健清新因為我愛
我愛自己更愛他人,
因為我就是詩像詩一樣清新。

1901年

張冰 譯


我對瞬間說:"停住"!

或許,整個自然都是色彩的瑪賽克?
或許,整個自然都是眾聲的合唱?
或許,整個自然只是數字和線條?
或許,整個自然只是美的願望?

思想,沒有衡量深度的尺度,
任何力量無法阻擋春天行進的腳步。
只有一種可能讓我對瞬間說:"停住":
打碎束縛思想的索鏈,讓理想把思想鍛鑄。

驀然間,我們頓悟了眾聲的合鳴,
我們看見無數色彩的交鳴,
假使理想也無法測量深度,――
那我們就在深淵中創造春風。

1901年

張冰 譯



雙重生活


我總愛自貶身份
和自己的靈魂爭論。
有一年我吸足了海風,
那一年我是所有人的陌生人。

在異國,我拋別了親人,
到了一個地方,那裡到處都是海浪的咆哮聲,
我沉浸在銀色的霧幔裡,
我看見了輝煌壯麗的美景。

無邊無際翻著白沫的海水
曾在我透明的眼中輝映,
可對所有人來說,我是那麼陌生,
別人無法理解我的心靈。

我理解了歡快的波浪是如何運動,
我創作的詩句令人心情激動,
我對我的變化是如此喜愛,
而他人的一成不變無法使我動心。

漂泊的歲月已經過去,
我回到親人身邊尋求安寧,
為了無以言喻的感傷,
更為了撫弄銀光錚亮的豎琴。

在夕陽西下的時候,
我的豎琴會放開歌喉,
它的聲音比叮鐺作響的金幣更明亮,
比湛藍的海水更高亢。

1902年

張冰 譯



我的遺言


我將不知疲倦的生活,
我將永遠和小溪流一起歡歌,
朝霞火紅它就在我心中,
我是永恆的創造之火。

把它的目光引向光明,
我就是溫柔的金光本身,
而一旦遊戲的法則改變,
水銀色的月華也一樣使人動心。

而一旦漆黑的夜晚降臨,――
一個光明的國度在我心中,
我心中有永恆的光源,
理想就是它的榮名。

美是理想所催生,
我用溫柔的話語編織詩情,
樹上的舊葉長出新芽,
詩行中開出一朵小花。

無數個瞬間組成明亮的銀河
紛紛揚揚落進我的園中,
萬物爭榮要學會愛夢,――
最美的人懂得熱愛生命。

第79-80頁

張冰 譯


假如


假如你是冬雪
並和雪一樣冷峻,――
那我儘管繾綣,
也要變作嚴峻。

我是光明所生
不懂何為敵人,
我要用熱情的力量
讓積雪消融。

我是永恆的力量
自由充滿心中,
從前的事從不記量
我的歡樂無盡。

假如你力量增大
淩辱他人逞強,――
那就會有他人
背誦我的詩行。

張冰 譯


翅膀


再不告別已不行,
欲不告別又不能。
人生道路多坎坷,
長風送我萬里行。

那條道上人幾行,
死者隊列在路上。
權把星星作聖餐。
小溪歡歌人興旺。

我們也走也飛翔,
如同烏雲飛天上。
找到敵人來復仇!
我們身上有翅膀。

張冰 譯



痛苦的呻吟


我是痛苦的呻吟,是煩悶的嘶吼。
我是落到河底的一塊石頭。

我是隱在水下水草的根莖。
我是小河中睡蓮蒼白的面容。

我是陰陽兩界飄渺的幽靈。
我是目光講述的故事。我是無語的眼睛。

我是理想的標誌,只有與我和諧
你才會用心靈說:"有一個彼岸世界"。

張冰 譯



和解


你使我,親愛的祖國
蒙受了平生最大的屈辱。

為此我做了徹夜的祈禱,
從此我心中春天永駐。

考驗的話是否還要我重複?
苦難已過。心中長留痛苦。
在怒火沖天的時刻,
我把一切投入了烈火。

生命萬歲。戰勝惡,
黑暗充斥漫長的史冊。
可我們不能拋棄親人,
只有你在為我照明,祖國。

張冰 譯


給葉蓮娜


呵,葉蓮娜,葉蓮娜,葉蓮娜,
快在我面前如幻像一般出現吧。
你象浪花一樣白皙而又美妙,
飄渺在月色迷蒙的海面。

你的理想向光明飛揚,
你的心靈對黑暗開放。
你是自由的永恆的夏天,
從不知道冬天是何等模樣。

你的心靈對黑暗開放,
可你在黑暗中猶如光明。
從那時起我便與你永難離分,
我是你的奴隸、兄長和詩人。

你善於表達而又無須訴諸語言:
你與美在一起美妙地生存,
多麼愛你美妙無比的酥胸,
但愛你卻又無須愛情。

你對我說卻又不用話語:
我自由而卻永世孤獨,
我象夜晚海浪的絮語,
像傍晚時天際的新月。

你儘管多變卻又十分公正,
你是海船的生命和死神。
呵,葉蓮娜,葉蓮娜,葉蓮娜
你是海面上一朵美妙的奇葩。

張冰 譯


無題


在我的靈魂裡,春天發出自然的喧鬧,
聽起來卻不像是一種號召。
在一切生物中,只有人不是畸型兒,
只有人是美麗的,哪怕美麗的只是部分。

人,他可以對我說生動的話語,
人,他和我一樣,心中裝滿無邊的苦難。
只有人才會覺得塵世間的生活
每分每妙都是那麼新鮮。

試想一下我們是多麼幸福,
到處都是高山巨川、海洋和森林,
世界在向無限邈遠的地方飛行,
而統治這一切的是戰無不勝的人。

啊,我相信!到處都投下網罟,
它覆蓋了這顆星球上取之不盡的所有水系。
此刻,在未來面前我們都只不過是些孩子。
而蔚藍色的天空呵,它是我們的!

巴爾蒙特選集,莫斯科,1993年第102頁

張冰 譯


無題


你說我像個女人,
你說我不會判斷和推論,
你說我像條蛇似的滑溜,
我都認了,我不敢爭論。

我的愛是男人的愛,我的整個身體也屬￿男性,
可女性于我的心靈也分外親近,――
而這也就是當我和他人爭論,
我的說法為什麼總那麼朦朧。

我愛女人,因為她是最後的秘密,
而女人卻喜歡儘量隱蔽,――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能也無法忍受
公開承認這一最深刻隱蔽的秘密。

可我在呼吸、在顫慄、我整個是那麼美麗,
我遺憾的只是我令你抑鬱。
來,靠近我:我來告訴你全部真相,
可或許我只不過是想咬一口你。

張冰 譯



無題


你在這裡
這麼近、這麼近、你在這裡,和我一起。
我充滿幸福。心裡卻裝著暴風雨。
你凝立不動,像土耳其宮女,
你的眼睛半睜半閉。

你愛何人?你要什麼?
你此刻有些倦意?還是早就開始疲倦?
你在唱什麼,說的又是何意,
呵,你那朦朧卻明亮的雙眼?

我的歡樂呵,請跟我一起,――
我整個都是欲望,我整個就是暴風雨。
我渾身充盈的,都只是你。
快為我打開幸福之門!閉上雙眼!

張冰 譯



生活的格言


我問自由的風,
我怎樣才能年輕。
嬉戲的風兒對我說:
"像煙和風一樣輕靈!"

我問廣袤的海,
什麼是生活最偉大的格言。
喧鬧的大海對我說:
"要像我一樣永遠奔騰澎湃!"

我問高天的太陽,
我怎樣才能發出比朝霞更明亮的光。
太陽沒有回答我,
可我的靈魂卻聽到了它的回答:"要發光!"

張冰 譯



無題


愛情的話語尚未被我說出口,
壓迫在我心中擠壓我的胸口。
呵,如果我是自由的第一線天光,
啊,那你就是潺潺的小溪流。

讓我像依稀可見的一抹晨光,
如理想一般輝映在你的河上,――
讓你永恆的美放射出光芒!

張冰 譯



無題


你可以閉上眼睛胡裡胡塗地活著,
對世上任何東西都不希求地過,
你可以永遠告別天國,
以為周圍的一切都不再活著。

你可以在沉默中漸漸冷漠,
根本不計較漸次流逝的每個時刻,
你可以像秋天的樹葉落光了葉子,
也可以像破滅的幻想一樣蕭索。

你可以把想望的一切都放過,
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對一切冷漠。
但對過去,你不可慢待,
更不能把它統統忘懷!

張冰 譯


史冊

我們是散失的史冊
――給斯魯切夫斯基


如果世界產生於偶然,
那它如何能不毀滅?
如果世界的起源還是個待解之謎,
那它如何會不震顫?

如果在此岸之外的某個空間,
有一位智者在統治世界,
那為什麼我那顆如吸血蝙蝠般的靈魂,
要對撒旦大肆歌頌?

為什麼罪惡的午夜,
要以活人作為自己的養料,
為什麼噩夢要在憤怒的狂歡節
實施自己的創造。

為什麼人們剛剛知道什麼是下作,
或是剛把恥辱的滋味品嘗過,
又會迷信有什麼人正在走近,
用晦暗的目光去尋找光明。

就這樣我們全都在尋找什麼,
那東西我們只可意會而不可言說。
理想的大門鎖得緊緊,
而我們則如煙雲一般從空中滑過。

我們遠離所有的道路,
我們到處都碰到悲哀的霧,
我們是顛倒錯亂的書則,
我們是散失的史冊。

張冰 譯


世界的末日
(十四行詩)


生命的開端是五月的清晨,
而毒化的泉水則是它的結局。
臨終前的暴風雨仍在把永恆諦聽,
人的靈魂頹喪於恐懼。

慣於說謊的雙唇將籲告生生壓抑。
對墮落的恥辱人們心裡都很明戲。
理性看到的地獄狂燥的靈魂在嘻戲。
到處是憂愁永遠是苦悶無語的鬱悒。

黯淡的午後折射著墳墓的返光,
靈魂如林間的花瓣片片掉光,
林火在呼嘯、翻騰、在放光。

天穹猶如刻出的金頂,
最初閃爍的絕不是星星,
它們散發腐爛的氣息,
它們是對春天的嘲弄。

張冰 譯



獄中


被判永久囚禁的我們,
在冰涼的地板上棲身。
昏暗中我們的目光執著而又凝固,
一無所見是我們期待的眼睛。

只有昏暗的燈從天花板上,
放出依稀搖曳的光。
只有我們那搖晃著的長長的身影,
在拉長、在晃動、在彼此交融。

所有的朋友都已忘掉了我們,
只有野人、群獸和夜晚在把我們陪同,
對太陽、月亮和星辰我們已不復記憶,
任何人也無法幫助我們。

獄牆從四面擠壓著我們,
這道鐵箍越箍越緊,
我們猶如鼠疫和黑暗本身,
我們看不見彼此的面容!

張冰 譯


煙之影兒


我的不幸無法測度
無法測度。哦,真的!無法測度。
別人是煙,而我是煙的影兒,
誰只要是煙,我都嫉妒。

他們都在燃燒,燒成了灰燼,
全都把自己交給了光明的夢,
他們全都奔向自己命定的目標,
奔向藍色的蒼穹。

他們全都服從一個偉大的法則,
他們全都馴順地溶化在光明的黑暗。
而我卻像蛇一樣爬上山坡,
又被人將身體倒側。

我也想攀登高高的山峰,
哪怕登上峰頂的只是個蒼白的幽靈,
他們是統一的,他們屬￿全體人,
而我卻在路上匍伏爬行。

哎,連我也不知道我是何人,
卻總是期待於我自己本身,
是什麼擋住了我去往天堂之路,
那裡是我苦苦探尋的去處。

1904年

張冰 譯


古絲理


從燕子到夜鶯
我的故事雖少卻很完整。
春天從家燕開始,
而結束春天的,則是夜鶯。

隨著第一批春燕和第一聲春雷,
用牛奶沐浴的青年成雙結對,
沐浴後白皙的你和姑娘在一起
盛開的櫻桃樹下你不會成為累贅。

溫暖的燕窩你要小心呵護,
那可是小雛燕心愛的樂土。
若不然你臉上會出現雀斑,
連醜姑娘也敢拿你打趣。

當夜鶯的歌聲開始啼鳴,
你要全身心關注和諦聽。
可它的歌聲中也夾著林妖的笛聲,
你可不要跟著跑,這是個可惡的玩笑。

有一種聲音繞來繞去,滴滴噠噠,
聽我的,不要理它。
可對隆隆聲你要用心傾聽,
幸福會隨著此聲充溢你心中。

布穀鳥的叫聲時遠時近,
那是它在歌唱愛情。
可你不要學布穀鳥的狡滑,
不要像擺弄布娃娃似地玩弄愛情。

讓我們跟著夜鶯放歌
歌聲直達蔚藍色的蒼穹。
你要記住,鳥巢的神聖
它直達太陽、星辰和天神。

張冰 譯



波浪


自古以來波浪總是孤伶伶。
它總這樣,數萬年來持續至今。
原子和原子在波浪中組成統一的面容,
它蔚藍色的精魂總是那麼氣勢恢宏。

它的各部分是那麼協調,一個波峰接一個波峰。
它身上沒一處不是天衣無縫。波浪對波浪總是那麼忠誠。
大理石化成霧霰。它把魚兒拋向空中
拋給嘎嘎叫的海鷗――它們的腹中總是空空。

張冰 譯


畸型兒·十四行詩


呵,可憐的畸型兒,我苦澀地愛著你們,
你們這些睜眼瞎們、跛子和駝背們,
你們是不知何為自由的奴隸,一文不名,
你們是被歡笑的波浪打翻的巨艋。

而就連你們――殘酷的自然――也是我的最親,
殘忍母親的痛苦的噩夢,――
畸型的仙人掌,天仙子的幼芽,
連毒蛇和蜥蜴也不屑一顧的種群。

還有鼠疫、癲癇、黑暗、兇殺和不幸,
蛾摩拉和薩多瑪、盲人之城,
欲望的野獸,張開雙唇,――

呵,祈禱辭中也有你們一份!
為了永遠歡樂的上帝,
我為你們祝福,幸福將屬￿你們!

1900年

張冰 譯



無題


自然也就是人世中的羅馬並在其上有所反映。
在透明得有如藍色馬戲場似的空氣中,
在田野集會場和松樹林柱廊裡,
其國力的形象映入我們眼中。

自然,就是同一個羅馬,看來
我們沒有必要徒然把神祗們再次打攪,――
有奴隸在沉默,有石頭可建設!
至於戰爭,你可以憑炮灰們的五臟去猜!

1914年

張冰 譯



無題


可一切都已煙消雲散,只有微弱的聲音
殘存在我朦朧的記憶中。

起初,我曾想,名字是個六翼天使,
輕盈的身體,會令他發窘,
可幾天後,我卻和他交融
溶化在可愛的陰影中。

又一次,蘋果樹把它的野果失落,
而隱秘的形象在我眼前閃現,
他在瀆神,他在把自己詛咒,
在把嫉妒的火炭吞咽。

幸福象一隻金輪,滾動,
滿足著別人的意願,
而你卻在追逐輕靈的春天,
雙手撥開雲天。

一切皆由天定,我們終究無法走出
這個魔法的怪圈;
處女地上富於彈力的丘崗
身上披著緊繃的冬裝。

1920年

張冰 譯


死神·十四行詩


你是冷酷的幽靈、無所不能的精靈和惡魔,
你是所有空間和所有時間的統治者,
你的歲月裡沒有一天你沒有豐饒的收成。
沒有一次戰鬥你不是奪旗者。

你用墳墓裡的安寧覆蓋著無眠者的眼睛;
和被判處拷打的不幸的人,
你在塵封土埋的斗室裡私語,象自由的風兒,
把光明賜給那些處於黑暗中的人。

你給所有人以安寧,
包括那些心靈充滿狂妄的
疑心而苟苟營營的人。

呵,帝王、統治者、忘川之鬼魂,
我從灰燼的深淵裡向你祈求:
來吧。我在等。我渴望和平!

張冰 譯



無題


我在用理想捕捉正在消逝的日影,
捕捉正在消逝的日影,
我登上塔樓樓梯在顫動,
樓梯在我腳下顫動。

我登得越高遠方越清晰,
遠處地平線的輪廓變得越清晰,
我的身邊響起一種聲音,
我的身邊響起一種來自天地之間的聲音。

我登得越高所見越清新,
沉睡的群峰變得越來越清新。
告別的餘輝似乎在把我愛撫,
它那朦朧的餘光似在把我溫柔地愛撫。

而在我腳下夜幕已然降臨,
沉睡的大地之夜已然降臨,
可白日的餘輝仍在我眼前閃爍,
白日的餘輝仍在我眼前如火一般地閃爍。

我懂得該如何捕捉消逝的日影,
我一直往高登攀而樓梯也始終在顫動,
樓梯在我腳下顫動。

1894年



林間的青草


我喜歡林間的青草
芳香的青草,
它們的親吻和嘻鬧
不復能再的豐饒。

教堂的鐘聲
遙遠的回聲,
垂柳在沉睡的小溪邊
在昏暝中惺忪。

已死者臉部的輪廓
都是些不知其名者,
騙人童話中的幽靈
飄渺無根。

所有在召喚和吸引我的一切
都是謎
心靈所受的永恆的創傷
來自一個甜蜜的秘密。

張冰 譯



聖喬治


聖喬治殺死了惡龍,
茫然四顧悲涼暗自生。
他聽不見喑啞的呻吟,
他無法歡快,只是喜愛光明。

為了上帝他氣度從容,
舉起盾牌舉槍對準敵人。
可他心裡思緒萬千――
他沉默不語,打敗敵人的他自己也被戰勝。

聖喬治的坐騎奮起馬蹄,
憤怒地把路面敲擊。
通過一條坎坷的路他才來到這裡。
今後去往何方?歸宿在哪裡?

聖喬治呵聖喬治,
你在體驗自己人生的巔峰!
在巨蟒面前你是歡樂的英雄,
可在死蟒前,你卻突然失蹤!

1900年



雷神


身軀偉岸是雷神
金黃的髭須和靄的面容,
他管領氤氳的烏雲,
猶如統治一個姑娘好年輕。

雷神的思維疾如閃電,
想做什麼當下就實現。
他那灼灼有神的雙眸中,
噴射著萬道金星。

雷神的激情比火濃,
可是,他喜歡的東西一得到
他就把它撕得一點兒都不剩,
烏雲一燒掉,你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1907年

張冰 譯



給一位切爾卡斯姑娘


我多麼想、多麼想把你比作一棵柔情似水的垂柳,
像在傾聽流水的和聲一般,向水面低下你的頭。

我多麼想、多麼想把你比作一棵小白楊,
渾身充滿樹脂的芳香,顫顫微微地向天空投出自己的目光。

我多麼想、多麼想把你迷人的步態比作為姑娘,
嫋嫋婷婷,如花枝招展,在風中搖盪。

我多麼想、多麼想把你比作一位印度舞娘,
翩然欲舞,用星星來把感情度量。

我多麼想、多麼想把你比作·····可比喻的遊戲
已然陳腐,
因為一切都昭然若揭:在女人當中,
你是無可比附……

1919年7月28日

張冰 譯


我愛你


我愛你,比愛大海、天空和歌唱更強烈,
我愛你,比我活在世上的日子更久遠。
你只為我燃燒,像遠方寂靜中的一顆孤星,
你是一艘船永不沉沒,無論是在夢中,在波浪中,還是在霧中。

我愛你全出於偶然,星眸一閃,一見衷情,
我看見你猶如突然睜開了眼睛的盲人
驚奇于世上已經有了如此精美的造型
地上是如此豐盛,土耳其寶石與綠松石交溶。
我記得。我記得你打開書,翻動著紙頁微微作響。
"哪怕心靈反映的是一塊冰,也無妨嗎?"我問。
你對我璨然一笑,眼望著遠處,凝神。
我愛――愛我的愛情,並為所愛的人歌唱愛情。

1932年

張冰 譯


無題


暴力的恥辱和真理徒勞的哀泣,
還有黑暗的愚昧、鐵鐐和皮鞭。
人類的良心已然遍是創痕,
野蠻、誹謗、坑蒙拐騙無法無天,
先知蒙難,劊子手橫行,

人們倍受歧視,
事業破碎支離,
思想陳陳相因,
幸福不可企及……

我們不會為了現金
而出賣人,
卻在為人們鍛造鐐銬,
鐐銬花樣翻新,――

鐐銬非我們自身,它就是我們的需要,――
這鐐銬好不堅牢,
可我們自己,從古至今
身上並無罪行。

誰是俘虜?誰又是自由人?
誰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人都在支配他人的意志,
把鐵鍊造了一節又一節?

誰是奴隸誰又是奴隸主?
誰是創造者?誰又是雇工?
算了吧,請除掉面具,
露出你們的尊容。

雷聲隱隱,晦暗的天空,
何等肅殺,這敵意的氣氛。
歲月如梭流逝。
災難接踵。

尋歡也吧,信仰也好,
取悅還是恐嚇,
哭泣還是虛偽
活著畢竟值得!

《白銀時代》第1卷

張冰 譯



沼澤
片斷的詩行

Miles and miles and miles of desolation,
Leagues on leagues on leagues without a change
"一裡裡荒涼,
一程程單調"――斯溫朋


沼澤地延伸了一裡一裡又一裡,
受矇騙的綠草覆蓋著大地。
時時刻刻都在絮語仿佛有人在哭泣,
似在無望地為自己而流涕。

苔草沙沙作響聲聞數裡,
都是些勿望我、睡蓮和蘆葦,
沼澤地伸展腰肢、莊重而又廣袤無邊,
碧玉般的寂靜裡只有草莖在呼吸。

在青草最綠也最嫩的地方,
從前曾有人死在那個地方。
有一個戀人去找他心愛的姑娘,
結果被沼澤吸了去,從此了無音響。

這騙人的祖母綠吸走了多少人,
被騙的人都想在深淵上停一停。
每個沉淪者都曾幻想奇跡,
而只有忘懷一切者才可逃生。

啊,蘆葦叢的絮語多麼憂鬱又繁密,
千萬枝草莖發出沙沙的喧聲。
沼澤地呵沼澤地,我是多麼喜歡你,
我相信,瀕死者的眼神一定很神聖。

張冰 譯


生活


生活是水裡映出的月亮的面容,
到處都是它的中心,哪兒都不是它的半徑,
這是帝王般的構想,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瞬間的永恆――美的瞬間――寂靜。

生活是處於月亮引力下大海的顫動
波浪那蒼白的寵兒――蓮花――芳意微醺,
充滿隱秘光子的煙雲
及多數所創造的夢,它屬￿所有人又不屬￿任何人。

宛如蜘蛛從自身拉出蛛網
它身體笨拙,卻在空中架起了輕盈的網;――
猶如畫家在繪製自己的作品,
把繁複事變的每個瞬間都牢牢刻上,――

就這樣,世界從永恆中生髮――
存在的統一和多元化
世界固然只有一個,但世上卻永遠都有兩個:
寂然不動、萬慮皆消的我和他。

張冰 譯


我喜歡


我喜歡、喜歡這世上畢竟還有痛苦,
我將它編織成童話般美妙的花布,
更把他人靈魂的顫慄在夢裡織出。

我笑對一切――無論它是瘋狂還是屈辱,
抑或是欺騙或極端的恐怖。
我往壯觀的龍捲風裡揚著紛揚的渣土。

我恥笑婦孺們的口頭禪――"可惡"
在我身上有一只好幸災樂禍的蜘蛛,
在我的話語裡有一個謎它十分嚴酷。

啊,它創世的智慧是何等深刻,
綿密的蛛網看上去又是多麼壯闊,
就連它網住的蒼蠅也玲瓏剔透。

泥淖裡生出的花朵分外嬌豔,
斷頭臺上的血跡比所有花朵都紅得耀眼,
而死亡,不過是一幅繪畫最美妙的情節。

《白銀時代》第517-518頁

張冰 譯


月光


每當月亮在夜霧中開始閃耀,
揮舞一把漂亮而又溫柔的銀鐮,
我的心就會嚮往另一個世界,
沉迷于遠方的一切,那一切漫漫無邊。
我像一個不安的精靈,在幻想中疾飛.
奔向森林,奔向山巒,奔向白皚皚的雪山頂上, 』
我在安謐的世界上空不曾入睡,
甜甜地哭泣,我呼吸著明朗的月光。

像埃爾弗一樣在光網裡搖擺,
吮吸這些蒼白的光暈,
我在聽「沉默」如何進行交談。

親人們的痛苦離我十分遙遠.
我也不參與整個大地的紛爭,
我是微風的呼吸,我是雲彩。

(飛白譯)


我用幻想追捕熄滅的白晝


我用幻想追捕熄滅的白晝,
熄滅的白晝拖著影子逝去.
我登上高塔,梯級在顫悠,
梯級顫悠悠在我腳下戰慄。

我越登越高,只覺得越發清朗
越發清朗地顯出遠方的輪廓,
圍繞著我傳來隱約的音響,
隱約的音響傳自地下和天國。

我越登越高,只見越發瑩澈,
越發瑩澈地閃著瞌睡的峰頂
他們用告別之光撫愛著我,
溫柔地撫愛我朦朧的眼睛。

我的腳下已是夜色幽幽,
夜色幽幽覆蓋沉睡的大地,
但對於我,還亮著晝之火球,
晝之火球正在遠方燒盡自己。

我懂得了迫捕昏暗的白晝,
昏暗的白晝抱著影子逝去,
我越登越高,梯級在顫悠,
梯級顫悠悠在我腳下戰慄。

(飛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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