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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裡奈爾 (Guillaume Apollinaire) 詩選


阿波利奈爾(1880-1918),主要詩集有《醇酒集》、《圖畫詩》等。

五月 萊茵之夜 密臘波撟 在你深邃的的眼湖裡 別離 永恆的吻 站崗 鏡子 下雨 一顆星的悲哀 多病的秋天 獵角 旋轉的蠅群 地帶 尺蠖 蝗蟲 孔雀 章魚 鼷鼠 跳蚤 海豚 鯉魚 鴿子


五月


五月明媚的五月泛舟在萊茵河上
靚女們在山巒高處眺望
人面多麽佳麗無奈船已遠航
船啊你讓沿河兩岸楊柳啜泣悲愴

然而繁鬧的果園在後面呈現
五月的櫻花落紅一片
仿佛我心上人的纖指
凋零的花瓣宛如她的眼瞼

河邊大路上茨岡人緩緩走過
牽著一頭熊一隻猴一條狗
在萊茵河葡萄地裡漸行漸遠
跟在毛驢拖曳的大篷車後頭

五月明媚的五月把葡萄
和薔薇的柔蔓綴滿廢墟
岸邊柳絲蘆葦和葡萄的花枝
在萊茵河的微風中搖曳絮語


萊茵之夜


我的杯子盈溢著灑仿佛一團顫動的火焰

請諦聽諦聽那船夫悠揚的歌聲
敘說著曾看見月光下七個女人
梳弄她們的紫色長髮披垂腳邊

站起圍成圓圈邊舞邊高聲歌唱
於是我不再聽見那船夫的音響
金黃頭髮的少女啊走近我的身邊
目光凝注漫捲起那秀麗的長辮

萊茵河萊茵河已經醉去這葡萄之鄉
這河上倒影抖落了多少夜晚的黃金
雖已聲嘶力竭餘音嫋嫋不絕
黛發的仙女啊她們在謳歌夏令

我的杯子破了仿佛爆發出一陣大笑

(徐知免譯)


密臘波撟 


塞納河在密臘波撟下揚波 
我們的愛情 
應當追憶麽 
在痛苦的後面往往來了歡樂 

讓黑夜降臨讓鐘聲吟誦 
時光消逝了我沒有移動 

我們就這樣手拉著手臉對著臉 
在我們胳膊的撟梁 
底下永恆的視線 
追隨著困倦的波瀾 

讓黑夜降臨讓鐘聲吟誦 
時光消逝了我沒有移動 

愛情消逝了像一江流逝的春水 
愛情消逝了 
生命多麽迂回 
希望又是多麽雄偉 

讓黑夜降臨讓鐘聲吟誦 
時光消逝了我沒有移動 

過去一天又過去一周 
不論是時間是愛情 
過去了就不再回頭 
塞納河在密臘波撟下奔流 

讓黑夜降臨讓鐘聲吟誦 
時光消逝了我沒有移動 


在你深邃的的眼湖裡

在你深邃的的眼湖裡 
我微小的心沉溺且柔化了 
我被擊潰 
在這愛情與瘋癲的湖水 
懷念與憂鬱的湖水 


莫渝 譯 


別離 


我采下這支歐石南 
秋天過了 請你銘記 
我們在世間難再見 
時節餘香 這支石南 
請你銘記 我等著你 

錢春綺譯 


永恆的吻 



一千年一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 
這瞬間的永恆。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娘的清晨, 
清晨在蒙蘇利公園, 
公園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顆星。 


站崗 

 

我在站崗老想你,我的璐璐, 
星星在眨眼,我也看見你的眼睛。 
整個天空是你的身體,在我強烈欲望中形成。 
狂風陣陣,吹得我欲望更加火熾, 
四面八方狂風吹,中間一個士兵在沉思。 

我的愛,年不知道分離什麽滋味。 
你不知道分離把人折磨得要死。 
每過一小時,增加無窮無盡的痛苦, 
太陽西沉,人就開始受煎熬, 
夜幕降臨,痛苦加倍襲擊。 

我希望在回憶中愛情使人恢復青春 
使人更美麗,直到回憶漸漸消逝。 
我的愛,到一天你也將成為老人, 
回憶往事,像獵人在風中吹號角。 
呵,夜漫漫地流逝,呵,我的步槍多沉重。 

1915年3月25日在尼姆 

羅大岡 譯


鏡子

                          我
                       影  被
                    倒         活
                    像            生
               就                     生
            得                                地
            實                                    封
         真            吉堯姆               在
       啊                                        這
        不                                    面
           使  阿波利奈爾     鏡
           天                          子
             的                    裡
                像             真
                   想       實
                    們      得
                        人 就
                            像

飛白 譯


         焰        我
            火  的

       的            心
     
       倒           啊
       
         顛      宛

           朵  如

             一

飛白 譯


下雨


女子的聲音如下雨
甚至好像她們
也在回憶裡死去

下的也像是你們
我一生中奇妙的際遇
呵滴滴的水珠

而這些跨越的雲
開始嘶鳴了
一大群傳聲的城

你聽是不是在下雨呢
當遺恨和藐視
飄下舊時的樂曲

你聽下的是
細絲縷縷
把你上下系住


一顆星的悲哀


美麗的米耐爾伐從我的頭腦裡誕生了
一顆血星永遠是我冠冕的記號
理智在頭底下青天在頭頂上
女神你早在我的頭腦裡披掛好

因而並非是我莫大的苦痛
這幾乎致命的星形的傷痕
激起我狂熱的內在的悲哀
遠遠超越任何人隱藏的不幸

我負著這熾熱的創傷
像熒火蟲保持燃燒它自身的火光
像法蘭西在戰士心中閃爍振盪
像百合花蘊藏著花粉的芬芳


1916


多病的秋天


多病的受人膜拜的秋天
當玫瑰花園裡吹起狂風
果園裡飄著雪花的時候
你就死去了

可憐的秋天
你的死亡迎來了一片茫茫的白色
和熟透了的豐碩的果實
在天空深處
巨鷹翱翔
俯瞰披著綠發的矮小而天真的水神
她們是從未和愛情見過面的

在遙遠的森林的邊緣上
有群鹿的哀鳴
我是多麽愛你呵節侯
我是多麽愛你那聲音
你那無須採摘而自動墜落的果子
呻吟著的風呻吟著的樹
它們在秋天一滴一滴滴盡它們所
有的淚珠
腳踐踏著的
樹葉
滾動在鐵軌上的
車輪
流逝的
生命


獵角


我們的故事是堂皇的悲劇的
像一個國王的面具
沒有冒險戲或是魔幻劇
沒有無關緊要的詳情細事
使我們的愛情動人地淒其

而托馬斯·戴昆西
抽他的鴉片純淨又甜蜜
為他可憐的安娜沉入遐思
讓我們過去讓我們過去因為一切都必過去
或許我會經常轉過身子

記憶是一隻獵角它的
聲響會在風中消逝

羅洛 譯


旋轉的蠅群


一個騎者經過平原
年輕的少女想著他
和那米提利尼的船艦
鐵刃在那兒閃著光華

當他們採集燃燒的玫瑰
他們的眼突然像花開了
什麽樣的太陽是那徘徊的嘴
而這嘴卻向它微微含笑

羅洛 譯


地帶


你終於對這衰老的世界感到厭倦

今天早晨艾菲爾鐵塔啊牧羊姑娘你的撟之群咩咩叫喚

你和希臘羅馬的古董在一起生活得夠久了

這裡似乎連汽車都是那樣古老
只有宗教保持著完全新鮮
只有宗教保持著單純像機場的飛機庫一般

基督教啊在歐洲只有你不屬於往昔
最時髦的歐洲人是你教皇庇護十世
那些窗子監視著你而恥辱阻止你走進
一座教堂懺悔你的罪孽今天早晨
你讀廣告單目錄海報它們排成一排叫喊連聲
這是你的早晨的詩歌而報紙是你的散文
一些二十五生丁的期刊充滿偵探的冒險
大人物的肖像和成千個各色各樣的頭銜

今天早晨我看見一條漂亮的街道它的名字我己忘卻
清新而又潔淨它是太陽的號角
經理們工人們漂亮的速記打字員們
每天四次從這條街上走過從星期一早晨到星期六黃昏
每天早晨你三次聽見汽笛在號叫
大約中午一隻壞脾氣的鐘在咆哮
一些在佈告上和牆上的文字
一些牌照和佈告像鸚鵡在學舌
我喜愛這條工業化的街道的美麗
它位於奧姆·蒂葉維爾和泰爾納大街之間在巴黎
那就是這條新的街道而你還是個小孩子
你媽媽還只給你穿藍色和白色的外衣
你十分虔誠和你最老的冊友勒內。達裡茲在一道
再也沒有什麽比教堂的富麗更使你們心愛的了
九點鐘煤氣燈變成暗藍你們偷偷溜出宿舍
你們將在學校的小教堂裡祈禱整整一夜
而紫晶的今人崇拜的深奧和永恆
永遠成為基督的火焰般的光榮
這是我們大家栽培的美麗的百合花
這是褐發的火炬不會讓風吹熄它
這是痛苦的母親的著紅衣的蒼白孩子
這是那樹而祈禱者們總是在那兒集聚
這是雙重的絞架光榮和永恆
這是六角的星星
這是上帝他在星期五死去而在星期天復活了
這是基督他飛上天空比飛行員們飛得更高
是他保持著世界的高度紀錄
漂亮的棄兒基督
自古以來第二十個棄兒他自有辦法解決疑難
這個世紀變成一隻鳥在空中上升像耶穌一般
深淵中的惡魔抬起頭瞭望著他的行蹤
他們說他是在模仿朱迪亞的巫師西蒙
他們叫喊道如果他能飛我們就稱他為飛賊
天使們飛翔著圍繞著這個漂亮的空中雜技表演者
伊卡爾斯伊諾克伊萊亞斯特亞納的阿波羅尼厄斯
翱翔著圍繞著這第一架飛機
他們有時候分開為了讓聖體負載的人員通過
那些教士們永遠舉著聖餅上升著
飛機終於著陸而沒有合擾它的翅翼
天空充滿了幾百萬隻燕子
迅速飛向那裡的是鷹隼貓頭鷹烏鴉
而白繯紅鶴禿鶴來自阿非利加
大鵬鳥受到寓言家和詩人的頌揚
用利爪抓住亞當的頭骨在飛翔
從天際撲擊而來的鷹高聲喊叫
而從亞美利加飛來了小蜂鳥
從中國飛來的比翼鳥羽毛柔弱細長
它們各有翅膀但總是成雙地飛翔
這兒是純潔的精靈那鴿子
琴鳥和明眼的孔雀是它的衛侍
鳳凰從它自己扇燃的火堆中飛起
在一瞬間把一切包容在它熾熱的灰裡
離開了那些可怕的海峽的三個海妖
高聲歌唱著飛來了
中國的比翼鳥和鷹和鳳凰
大家都和睦地和飛機在一起翱翔

現在你在巴黎在人群中獨自走
成群的汽車嘯叫著從你身邊駛過
愛的痛苦緊緊扼住你的脖子
仿佛你永遠也不會再被愛上一次
如果你生活在往昔你會進修道院
現在當你發現你在祈禱你會感到羞慚
你嘲笑自己你的笑聲像地獄之火一樣發出響聲
你笑聲的火花裝飾著你生命的底蘊
它是在陰暗的畫廊裡掛著的一幅畫
而你有時會去仔細地瞧著它
今天你在巴黎走著那兒女人們染成血紅色
而那是我要忘記的那是美的萎謝
虔誠的烈焰圍繞著巴黎聖母院它在夏爾特爾凝望著我
你的聖心的血在蒙馬特區把我淹沒
聽到福音的言語使我苦惱纏身
我為之受苦的愛是一種可恥的疾病
而這意像佔有你使你倖存在不眠和焦慮裡
它總是和你親近這意像它正在流逝

現在你是在地中海濱檸檬樹下
這樹啊一年四季都開放著鮮花
你在海上泛舟你的朋友伴你同行
一個尼斯人一個芒東人和兩個蒂爾比人
我們驚慌地望著大海裡的章魚群
那在海藻間出沒的魚我們的救世主的像征

你是在布拉格近郊一家旅館的花園裡
一朵玫瑰放在你面前桌上你感到歡喜
你是在觀察一隻金花龜在玫瑰花心裡
而不是用散文敘述你的故事

你驚恐地看見聖維特的瑪瑙裡畫普你的像
那一天你在那兒看見了它你深深地哀傷
你像拉撒路一樣發了狂在那天
猶太區的時鐘的針也在倒轉
你慢慢地退回到你的生命裡面
你走到赫拉德欽你在晚上聽見
酒店裡有人唱一支古老的捷克民歌

你到了馬賽被一堆西瓜包圍著

你到了科布倫茨的巨人大廈

你到了羅馬坐在一株枇杷樹下

你到了阿姆斯特丹和一位年青姑娘在一起你覺得她漂亮
而她是醜陋的
她命中註定要做一個萊登的大學生的妻子
人們能夠租到房間這在拉丁文裡叫Cubicula locanda
我記得我在那兒呆了三天,同樣也在高達

現在你在巴黎預審法官面前
人們逮捕你把你當成罪犯
你作過痛苦的和快樂的旅行
然後你才意識到虛偽和年齡
你在二十和三十歲時曾為愛情受苦
我像一個狂人那樣生活而把我的時日虛度
你再不敢看看你的雙手而我時時忍不住哭泣
為你為我愛著的她為那使你恐懼的一切

你噙著淚向那些可憐的移民們注視
他們相信上帝他們祈求母親們哺乳他們的孩子
他們的氣味充滿了聖拉紮爾車站的大廳
他們像那些聰明的國王一樣相信自己的星辰
他們希望在阿根廷能夠賺到一筆錢
而在走運之後能夠回到自己的故園
一個家庭搬運一床鴨絨墊有如你改變你的心意
而那鴨絨墊和我們的夢一樣是虛幻的
一些移民留了下來在這兒找到住處
在洛西埃街和埃庫菲街的那些陋屋
我常常看見他們晚上到街上透透氣
他們很少移動有如棋盤上的棋子
特別是一些猶太人他們的戴著假髮的妻
面色蒼白地坐在幽深的店鋪裡

你站在肮髒的酒吧間的櫃檯前面
喝一杯廉價咖啡在那些潦倒的人們中間

晚上你在一家大飯店裡

那些女人並不壞而她們都有操心的事
她們都折磨她們的情人甚至那最醜的
她是一個警察的女兒家住在澤西

她那雙我沒有見過的手皸裂而又粗硬
她那腹部的傷疤使我深深感到憐憫

對一個蕩笑著的姑娘我現在還為我的嘴感到羞恥

在將要到來的早晨你將是孤獨的
送牛奶的人在大街上把奶桶弄得劈啪作響

黑夜離開了如同一個可愛的混血姑娘
那是專注的利亞或是虛偽的菲德琳
而你喝著像你的生命一樣燃燒著的酒精
你喝著一杯殘酒一樣的你的生命

你向奧特伊爾走去邁著疲倦的步伐回家
在你那些來自大洋洲和幾內亞的偶像中間躺下

他們是另一種形式和另一種信仰的基督們
每一個劣等的基督都把虛假的希望給與生魂

再見再見
太陽已經落山

羅洛 譯


尺蠖


工作便是致富。
貧窮的詩人呀,工作吧!
尺蠖不斷地辛勞著,
遂成為豐麗之蝶。

紀弦 譯


蝗蟲


這是上品的蝗蟲,
施洗約翰的食物。
我的詩歌也像蝗蟲一樣,
可以給偉大的人們充饑。

紀弦 譯


孔雀


有著垂及地面的長羽毛的
這禽鳥,當它把尾羽圓圓地展開時,
看去是極其美麗的,
尤其是當它的臀部整個地露出來。

紀弦 譯


章魚


一面朝天吐墨汁,
一面啜飲彼所愛的鮮血,
而且感到非常之美味的,
這不近人情的怪物就是我。

紀弦 譯



在夢中,你變成了美女。而那出眾的
女子們又往往成為你的無情的犧牲者。
愛芙、優裡笛斯、克萊奧派特娜,
此外,限於我所知的,還有四五個人。

紀弦 譯


鼷鼠


「時間」之鼷鼠,你們這些美麗的日子呀,
你們些少地,些少地,啃齧著我的生命。
不久我也二十八歲了,
老是過著不滿意的生活啊。

紀弦 譯



正如象之有牙,
在我口中也有著尊貴的寶物。
人們不曉得的,但是……!
我買我的光榮以鏗鏘的言語做代價。

紀弦 譯


跳蚤


跳蚤、朋友、戀人,
凡是愛我們的,都是很殘酷的!
吾人之血悉為彼等所吮吸了。
啊啊!被愛即是災禍。


海豚


海豚呀,你們在海中遊戲,
雖然快活,但是潮水永遠是苦鹹的。
我也並非沒有歡樂時,
然而人生,總之是殘酷的。

紀弦 譯


鯉魚


在你們的放生池中,在你們的池中,
鯉魚呀,你們是長生的了。
死之神忘了你們嗎?
憂鬱的魚呀!

紀弦 譯


鴿子


鴿子呀,生了基督的愛呀,
聖靈呀,
我也像你一樣地愛著一個瑪麗亞。
啊啊!願意和她結婚!

紀弦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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