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當代詩壇
說起九十年代以來的詩歌,我聽到一些微詞,講它失去了八十年代那樣革命的性質和激情。按我的想法,八十年代我們已經折騰得夠了,現在太需要休養生息了,不僅是九十年代,恐怕還得延續到下一個世紀。
我這麼說的理由是,你只要考察一下我們目前詩歌的狀況就不言自明瞭。我們的詩歌寫作不是變得明晰,而是變得混濁模糊,不是變得簡潔而是變得繁複蕪雜,不是變得素樸,而是變得輕浮奢華、好大喜功。我們與大地母親發生聯繫的臍帶徹底斷裂了,以至於變成了孤兒和乞丐,我們漸漸連一些傳之彌遠的純正的聲音都快要聽不到了。也就是說,這麼多年,我們在熱烈擁抱世界的同時,卻把自家的「寶貝」弄丟了。我們離詩歌不是近了而是遠了。我們的寫作陷入了癡人說夢的狀況,或者說是在泥淖中打滾,越陷越深,一切都被顛倒了。我們在自己安身立命的國度,卻象一群悽惶的異鄉人那樣活著。我們的氣息越來越可疑,面目越來越可憎。要我說,所謂第三次詩歌浪潮或第三代詩人,不過是一堆欲望的符號或欲望的集合體,所剩的僅僅是維持一個長長的尾聲而已。這樣的寫作是有毒的,對我們的心靈和生活沒有絲毫幫助,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根基被逐漸剷除了,變得浮躁、遊移、輕狂,那種古往今來獨抒性靈、悲天憫人、天人合一的抒寫傳統幾乎喪失殆盡,更不用說去承接我們偉大的詩歌傳統的那口「氣」了。
那麼,九十年代乃至今後真正的詩歌寫作是怎樣的呢?我想,它的最低要求是要有益於生活和心靈。它的狀況,就象我們知道的一首詩的狀態,「木末茉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王維《辛夷塢》。我的理解是,它表述了我們中國詩歌發生、發展、自我完成這樣一個真實、飽滿、完善的全過程,它要求詩人面向內心、面對自我的艱苦修持。說到自我,囉嗦一句,我們目前詩壇上充斥的自我是假的,其實只是欲望,早已迷失了真我。真正的自我是什麼?是自己能夠把握自己,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在自己家中,而不是那個自性不定,隨緣動搖的東西。那麼,現在我要說的就是,八十年代是集體失蹤的年代,是迷失自我、喪失自尊的年代,九十年代乃至今後更長久的時間,該是休養生息、恢復元氣的時侯了,該是浪子回頭的時侯了。我們在外已夢遊得太久了,對回到詩歌的本源上來,應該有一種如子憶母的迫切。是到了挖掘自家秘藏的時侯了。也許我們這一代甚至下一代只不過是一群過渡者而已(是否夠格還難說),但只要薪火不斷,就有希望,「夫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行,不觸兩岸,不為人取,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亦不腐敗,吾保此木決定入海」(《四十二章經》)。
從小處說,我本人,作為一個熱愛詩歌的忠實讀者,有這個正當要求。從大處說,難道我們這個民族在經歷了如此多的苦難困厄之後,沒有資格,不配去呼喚自己值得信賴的大詩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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