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貞娘屠虎記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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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了主意,到了晚間,女兒鳳霞還是和她祖母去睡,自己把桂兒也打點得睡下了,預備和丈夫蔣鵬飛說這件事。誰知他今夜晚上情形更是各別,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起立不安,神情非常的浮躁,明露出有什麼事不能安心似的,屠耐貞是欲言又止。 這時天色已經是起更以後,因為這是一種外鎮中郎驛,不是大城市,地方上情形大半和鄉鎮一樣,何況他們所住的地方,又是這中郎驛最僻靜的地方。七孔橋這一帶,原本就沒有多少人家,有個十幾戶全是誰也不靠著誰。雖是和驛鎮相隔著不過半箭地,差這麼短的一段路,就有城鄉之分,所以他們全是早早歇息,早早地睡覺。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人叫門,蔣鵬飛乍一聽見叫門的聲音,頗有些驚慌神色,神情上十分恐慌。 屠耐貞看到他這種情形,自己終有些疼愛他之心,趕緊就向外走,想去替他答應外面叩門的人。 哪知蔣鵬飛一把把屠耐貞抓著,呵斥道:「一個女人家,知道來的是什麼人?誰要你多管閒事。」 蔣鵬飛跟著出去,可是他到了院中,並沒有出聲答應外面的人,直等到外面的人又招呼兩聲,蔣鵬飛似乎已聽出叫門的人是什麼人了,一面向外緊走著,隔門答應道:「是張五爺麼?你老怎麼這時才到。」 外面的人只哼了一聲,並沒回答他的話。 蔣鵬飛把門開了,把來人讓進院中,隨手又把門關上,屠耐貞被他攔阻著,不叫她出去。可是自己更起了疑心,雖然不敢往院中去,可是閃在自己的屋門內,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聽得他兩人往裡走著說話聲音放低了,丈夫對於來人有時竟稱作「首領」,又說什麼事情怎麼樣了「我好擔心」呢!來人卻談笑自若的,聽他說「小事,這值得擺在心上麼?」 兩人這一言半語,聽不出是什麼意思來,一同走進了前面的那兩間客屋中。 屠耐貞聽他們已走進屋去,把自己的屋門推開一些往外看一看,客屋中已把燈點起來,跟著就聽蔣鵬飛招呼:「把我那壺茶拿來。」 這分明是叫自己,從上次他帶到家中的人已令屠耐貞十分不滿。今夜又有人來,已到這般時候,尚要叫自己去見陌生的人,可是他既叫自己去倒茶,你只要不去,他這種性情不管當著人不當著人,就許立時發作起來,給自己一個難堪。 屠耐貞心想:「我索性去看看這來的又是怎樣人?自己多少可以從中推測出一些情形來。」 屠耐貞將心一橫,此時是任什麼不顧,遂把蔣鵬飛所泡好的一壺茶送到客屋。這蔣鵬飛還算可以,屠耐貞一進屋,他把茶壺和茶碗接過去,向屠耐貞道:「這是我們東家張五爺,你見過禮,我們還仗著五爺來提拔呢。」 屠耐貞只好含糊地招呼了聲,向來人萬福行禮,這人倒很客氣地站起來,招呼了聲:「弟妹不要客氣,我和鵬飛是什麼朋友,什麼事不用託付,我自能盡心替他辦,弟妹聽你口音不是這裡人吧!」 屠耐貞本待說一句話轉身就走的,這時聽他又向自己敘起閒話來,萬分不悅之下,索性把身形站住,很坦然地答道:「我不是這裡人,我娘家住在陝北。不過我生在長安,所以我說話完全是長安口音了。」 這人聽了點了點頭說道:「弟妹你說話這麼嘹亮,鵬飛好好地努力,你們興家立業,全在你夫婦身上了。深夜間來此打攪,太覺著不安了,弟妹你歇息去吧。」 屠耐貞只得答應了一聲,轉身出來,耳中又在聽得丈夫和他又低聲悄語起來。 屠耐貞心想:「此人看面貌上倒比來的那兩人好得多,只是他們這種情形,總含著鬼祟,這叫人太不放心了,自己不便在院中竊聽他們說話。回到屋中,等到丈夫把這人打點走,自己再問他。」 可是蔣鵬飛在客屋中陪著這人說話的聲音,一陣高,一陣低,不知他兩人是商量些什麼事。直到三更後,才把這人送走,趕到蔣鵬飛回轉屋來,臉上是和顏悅色,把他這兩日來暴躁煩悶情形,完全收斂個淨盡。 屠耐貞看到他這種神色越發可疑,遂問道:「這張五爺是什麼人?」 蔣鵬飛道:「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麼?張五爺是我們的東家,我當著人,不好意思地給你沒面子,你也太不會應酬人了。說話那麼冷冷淡淡,一點親近的意思沒有,幸虧張五爺是個外場人,換一個別人,就許疑心你是討厭人家。你別忘了,那是我的飯東,不僅是我的飯東,我們一家老小,到現在就得說指著人家活著。你可知道,我現在雖然受了窮,我不是窮人家的子弟,我們家雖然不是財主,我蔣鵬飛也算富裡生,富裡長,落到現在,這種情形,我巴結上這麼個財主,避著多大委曲,你說我為誰?不是為的你們老的小的麼? 「你心裡放明白些,現在講不起,就得好好想法子,哄著人家,你可知財主的脾氣,一惹翻了,我把事情再擱下,一家老小全挨了餓,是哪個好受呢?咱們是夫妻不是冤家,誰也別害誰,我安心給你們找豐衣足食,你們可是把我的飯鍋砸了,把我毀不到哪兒去,男子漢大丈夫,跺腳一走,走到天邊也一樣能吃飯。我一切忍耐著,不全為的是老婆孩子麼?你千萬地聽我的話,他們是不斷往中郎驛來,再若是到了這兒,你好好地打點人家,不叫我落了包含,我的飯碗子,不只能保住了,准保你們有享福的日子。你是個很明白的女人,聽不聽由你。」 這番話說得屠耐貞好像冷水澆頭,自己幾乎哭出來。可是強忍著,冷笑一聲道:「你的話很對,可是你想巴結財主東家,你自己有本事巴結去,我一個中年的少婦,好歹蔣家也是一個規矩商人,現在日子過毀了,家中沒有人,你的朋友來了,叫我幫著你照應照應,那倒沒什麼,可是你想叫我做那奴顏婢膝的行為,我還沒學會呢。你這種話我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什麼叫冷冷淡淡?不冷淡怎麼樣? 「女人的道理,像我這個出身不大懂的我也講不出什麼來,我爹爹是個粗魯人,保鏢為業的,哪曉得什麼聖賢之道?不過平常人他總知道,做婦女的,不論到了什麼地步,總要把臉面顧住了。烈女節婦,那是家門的德行,平平常常的一個女人,不敢妄想落那種美名,可是,平常婦人的道理,總可以明白吧?一個陌生的人面前,我若是言語失了檢點,你是做丈夫的,肯饒麼?你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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