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貞娘屠虎記 | 上頁 下頁 |
| 三 |
|
|
|
蔣鵬飛道:「我還沒和父親說呢,我幹著這種正當的事,可是你要一跟他說,又要惹出他一片仁義道德的話來,我聽得全嫌頭疼,回頭你告訴他們吧。」 屠耐貞雖然聽著她丈夫所說的話不是做人的道理,只是在這時倒不好打他的高興,因為他長了三十多歲,只有敗家,不行正道,他就沒往家中拿回一串錢來,好容易盼得他也知道去做事業,贍養妻子,何必因為幾句閒話再把他惹惱呢?歡歡喜喜過了一宵。第二日,蔣鵬飛又早早地出去。 屠耐貞癡心妄想,丈夫能夠立起志氣,走向正途,哪又知道,他竟從泥淖中墜入深淵,再難提拔,他害了自己,害了全家,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頭已作墓中人。 慧珠和慧娥這姐兒兩個,對於哥哥突然改變了性格不大放心,不想一個人會變化得這麼快。因為家中的日月這樣的不好,哥哥本身並沒受到多大的委曲,他例來是只顧自己,不管別人,一個人吃飽了,一家子不管,他一個去找樂,不管一家子受苦,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這些年的行為,就是這樣。他要是受到艱難痛苦,還可以說他是回心轉意,家裡的日月情形不好,一個月裡頭他並沒有過問一句,突然間這麼改變了,在人情上實有些講不下去的地方。 慧珠、慧娥怎麼想這種情形也覺得不對,但是她姐兩個只有暗地裡猜測。對於父母面前,不肯提,對於嫂嫂面前,也是不肯說出疑心的話。嫂嫂好容易有了幾分指望,自己一旁說這種話,敢不叫她灰心? 可是這次蔣鵬飛去了十四天的工夫,在一天傍晚的時候,從外面回來,依然是高高興興,他並且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著兩個朋友來到家中。他這家中到現在並沒有傭人,什麼事都得自己操作。 屠耐貞盼到丈夫回來,見他帶了朋友來,做妻子的哪好不給丈夫做個臉面,只好出來照應一切。論那種年間,一個良家的少婦,對於丈夫外邊結交的朋友,不是多年的至交,輕易不肯出來相見。 這屠耐貞她出身是一個武師之女,任憑怎樣,總有些豪放的地方,再加她信丈夫蔣鵬飛,從一進門就告訴她:「我這兩位朋友,就是和我同手共事的人。我的事情,也是他們盡力挑撥我的。一位姓鄧,一位姓杜,他們這二位全是很好的功夫,一身的本領,我這半瓶子醋的能為,還不全仗著人家麼?咱得好好地款待人家,別叫我落了包含。」 更把屠耐貞領出去,和他這兩位朋友引薦了。姓鄧的單名一個倫字,這位姓杜的名叫飛龍。 屠耐貞一看這兩人的神情、相貌,那姓鄧的凶眉惡目,語言粗暴,看著他那種相貌,全叫人心驚;那杜飛龍,相貌比較著倒是和善,可是頗露出陰險難鬥的情形。 屠耐貞對於他們,雖然有這種不避內外的情形,自己處處拘著,多一眼不看,多一句不說,但卻忙了蔣鵬飛,買酒買肉,連兩個妹妹全叫出來,幫助她嫂嫂款待來人,他們直鬧到二更過後,這兩人才告辭而去。 蔣鵬飛對這兩人,頗現出十分巴結,十分小心。在屠耐貞眼中看那種情形,心中十分不快,心想著:「丈夫說是跟人家合夥押運貨物,保護客商,這種事是冠冕堂皇,是好漢做的。就是人家誠心叫你找飯吃,你也是憑本領賺錢,怎麼竟這麼低三下四?既是這樣,你很可以不必往家中招攬,做妻子的是願意看著丈夫立志向上,你能夠揚眉吐氣,妻子跟著臉上有光,你這種在人家手裡低首下心的情形,叫妻子跟著難堪。丈夫有權妻子貴,你一個堂堂男子漢,難道不懂麼?」 屠耐貞心裡難過,又整忙了這麼半夜,依然是苦在心裡,笑在面上。在蔣鵬飛面前不露一點神色,強顏歡笑,暗著他回到房中安息,向他試探著問在外邊的情形,這鄧倫和這個杜飛龍究竟是怎麼一種情形。哪知蔣鵬飛所答的十分支吾,頗有些前言不合後語,屢次地用話岔,不願意提他的事。不過他卻是只有安慰著屠耐貞,叫屠耐貞不用問外邊的事,只叫她安心地照管家裡,反正憑他一人在外邊去好歹地混去,怎樣也叫你們全家溫飽,不至於再有挨餓受凍。 屠耐貞越是聽到他這樣的講法,越起疑心。可是越想盤問,越問不出究竟來。這一來夫妻間又存了隔膜,蔣鵬飛還是不常在家裡住。 這日第二天起來,給屠耐貞留下度日的錢,又匆匆走去。這一來屠耐貞想到眼前的情形,真是一桶冷水從頭澆到底,心似死灰。這疑心一起,她是越想越不對,無論任何人也是一樣,什麼事不往壞處想,就是有不合理可疑的地方,他只好往好處去推測,處處地原諒,處處地為別人想,自己處處也覺得坦然,疑心一起,立刻把所有的事想起。 屠耐貞在屋中,自己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可怕。丈夫素日的行為,已經是不堪救藥,自己總想著是終身的依靠,存著萬分的希望。可是現在細想他的情形和他所說的話,大約他這次不定在外又勾結了什麼,我們母子定是命中註定非要斷送他手內不可。自己父親是好幾十年的鏢頭,雖則自己在家中是個做女兒的,爹爹是一個正直人,外邊的雜亂情形,輕易不肯和自己講。 可是自己也隨著爹爹練了好幾年的功夫,一個人三句話離不開本行,這是習慣成自然。爹爹在教授自己武功時,講著講著武術,未免就想起江湖上的一切。自己見得不多,聽得可很是不少,江湖上是險詐百出,惡作的多是層出不窮,雖然說人不可以貌相,但是大概也能看得出來,他帶到家中的兩個人,鄧倫和杜飛龍,恐非善類,他若是再墮落下去,失身匪人,那不僅是他本身一生的性命斷送,恐怕還有滅門之禍呢。 屠耐貞越想越覺得這事是千真萬確,越想前路茫茫,鳳霞、桂兒,全這麼點的年歲,公公、婆婆全是有今朝沒明日的人,慧珠、慧娥姐妹兩個,全這麼大的歲數,還沒有人家。丈夫在外邊做出犯法的事、做出欺天滅理的事來,他一人毀下去,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這千斤的重擔放在我的肩上,叫我怎樣擔呢?爹爹你可把我害苦了。 屠耐貞想到眼前的情形和眼前的事,真有橫刃自刎的心,但是她不能這麼做,兒女牽纏,老爹爹尚在,哪能容自己死呢?何況八卦刀屠金榜的女兒,也不能就這麼沒有一點志氣,我倒要看看他,真能把父母妻子、同胞的妹妹,全這樣地毀到底。 屠耐貞想是這麼想,但是傷心已然到了極度,淚是不住地流。女兒鳳霞現在已經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今年已經十歲了,十分聰慧,頗能瞭解屠耐貞的一切愁思,她平日隨著祖母去睡。昨晚他父親回來,也曾在父親面前坐了很久,那蔣鵬飛任憑他怎樣心性不正,自甘下流,但他對於自己親生可愛的子女,骨肉之情,天倫之愛,他和那常人絕不差樣的。所以對於妻室,倒有些貌合神離,對於兒女依然是十分疼愛。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