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貞娘屠虎記 | 上頁 下頁 |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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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師女 誤嫁中山郎 陝西關中道,五丈嶺西,沂之陰,大散關以北,中郎驛。這個驛站是入甘肅的要道,這一帶山勢起伏,林深菁密,道路縱橫,關中道所屬的地方,以這一帶地方最為險惡,也正是草莽豪強出沒之地。更兼這一帶離著邊境已近,地方官吏職守所在,各有界限,更促成了不法之徒假道脫逃之地。在這一帶,因為山路太多,行旅很是艱難,可是奔大散關也算一個官站驛路。 這一帶出了一夥綠林的豪強,他們標榜叫「關中五弟兄」,做些個沒本錢的生意,更懷著不軌之心,暗中成了一個組織,手下漸漸聚集了不少亡命之徒,做些殺人越貨的不法勾當,更假造出來許多煽惑愚民、引誘人入夥的方法。他們的黨徒居然也散佈在各處。這五弟兄有個首領,名叫於震,本是一個破落戶出身,自幼也練過一身功夫,為人狡詐多謀,耳軟多疑。他竟勾結了幾個強梁不法之徒,養成了勢力,盤踞於五丈嶺中,巢穴隱秘,官家也曾屢次緝捕他。這五丈嶺屬太白山脈,綿亙數百里,山勢險峻,官軍來了,他們立時遠竄,隱匿在深山野穀中。因道路熟悉,官家是不能常常地把這五丈嶺完全封鎖了。趕到官家一撤走,他們仍然出現。 這關中五弟兄的首領于震,絕不像俗傳的綠林,在什麼地方開山立寨,毫無顧忌地自己給官家按上了目標,他所盤踞的地方,是時時移動的。這般匪人信息尤其靈通,關中道所有聚司保衛地方的官軍,只要一有什麼舉動,差不多他這裡全能得著消息,立時就把巢穴遷移了。可是官家對於他們十分注意,雖則是一個小股的匪眾,可是他們行為舉動,不僅限於劫掠搶奪,部下常常到處做出兇殺報復的情形。因為他到處隱匿、收錄黨徒,不全是同在他一處做這盜匪的生涯,有的依然是良民百姓,散居在各地,暗中地做了他們劫掠盜竊的眼線。有時他們五弟兄到各處去,就用他本党的黨徒所住的地方,作為落腳處,這是他們最容易逃避官家耳目的方法。 這關中五弟兄作惡的情形,已被陝西省督府所聞,屢次地用嚴厲的公事指令有職守的官兵撲滅他們,以靖地方,而安良善。只是公事任憑怎樣緊,地方官吏無論怎樣設法剿捕,只是這五弟兄始終未曾落網。不過經過官府這麼嚴厲對付,他們鋒芒稍微地斂跡一點,地方稍微安靜些,官站驛道上也不常出事,哪知他的黨徒中竟在這時在中郎驛演出一幕兇殺的慘劇。 這中郎驛驛鎮很大,足有三千余戶居民商鋪。這一條長街上,就有三四家大店,做買做賣的十分興隆。因為這中郎驛再趕下一站,就是大散關,所以從東來的商販客旅,必須趕到這一站,下一站才可以用一天的工夫渡過大散關,所以這中郎驛是一個商旅聚集之所。地方一大,人一多,良莠不齊,宵小混跡,這就是難免的事了。在中郎驛驛鎮的北後街,緊靠驛鎮的邊上,名叫七孔橋。這七孔橋一帶,也正是離開驛鎮的地方,有一道河流和一個地名叫枯樹屯的村莊相對著,由枯樹屯到中郎驛來,必須借著這七孔橋才能進驛鎮。在這七孔橋南邊,有一戶人家,他這所房子四無居鄰,房屋的年代也很久了,有的已經磚上剝落,牆頭半塌,全沒有人收拾。可見這所房子中的主人,是一個已經家勢衰微,走向窮困道路的人家。從他牆頭望見院落內那棵古槐,也可斷定這所房子最少也在百年以上。 這宅中住著的人,姓蔣名鵬飛,他家裡在從前可以說是一個安善良民。父親蔣守義,是一個專跑甘肅一帶的行商,做了幾十年的買賣,受了一輩子的風霜之苦,人是又老實又拘謹。只是時運不濟,又被他拘謹老實所誤,空受了一輩子勞累奔波,到老來依然沒留下什麼。在這中郎驛,已經住了兩三代,只有幾十畝田地,不過將夠養贍家小的。只生了蔣鵬飛這一個兒子,母親陳氏也是一個老實人,蔣守義終年在外邊經商,對於蔣鵬飛自然沒工夫管束教訓。他家中雖然不是什麼富厚的人家,但是住在這鎮上,也算是豐衣足食,一個少年的人。平常都說是樹大自直,這個話實在靠不住,那得本質多好的,才會順序地長起來?平常的資質,沒有好好地培養,極容易墮落下去。 蔣鵬飛到十七八歲上,漸漸地被本鎮的一般無賴的少年引誘,日趨下流,呼朋引友,賭博嫖娼,無所不為。母親陳氏,那麼懦弱無能的婦人,怎麼能管他?他家中還有兩個妹妹比較能料理事,大妹妹慧珠,二妹慧娥,全看出哥哥日趨下流,實在危險,只自己是一個做姑娘的,有許多話難以出口跟母親說。母親是既溺愛又老實,哪裡能管束得了?蔣鵬飛書是沒讀過,他父親蔣守義回來時,把他薦到中郎驛的一家買賣鋪去學生意,他也沒幹到三天,和人家吵起來,辭事不做,仍然過著他的放浪生活。他慧珠妹妹看到這種情形,在萬分無法之時,托了一家,是蔣守義的朋友,把他送到驛南殷家集,鋪把式場的萬勝長拳樂道強那裡,叫他練習武術。 這種事正合少年人的脾胃,他慧珠妹妹更暗中託付她這位長輩,叫這位教武的老師加緊管束他,索性連家也不叫他回,住在師父那裡。這次慧珠姑娘的主意倒是不差,他倒很高興地學起武來,趕到他父親蔣守義做買賣回來時,慧珠姑娘背著母親,把哥哥的情形告訴了父親。姑娘更示意父親,早早地給哥哥娶一房妻室,一來可以收束他的野心,二來也可以幫助母親料理家務。 蔣守義把這件事倒是掛在心上。這次出去到長安得耽擱許多日子,也是事情巧,無意中和一般經商的朋友談起家事,朋友們聽在耳中,也替他留了意。他們這跑長路的客人和鏢行是最接近的,長安萬勝鏢局,鏢頭是八卦刀屠金榜,人是很慷慨,也好交朋友,和蔣守義也是好多年的交往,很替蔣守義走過幾次鏢。 這位屠鏢頭,最喜歡蔣守義的誠實規矩,他認為是做買賣中最不容易多得的人物。只要蔣守義和同夥的客人到了長安辦貨,不論用得著鏢局用不著,那鏢頭屠金榜必把蔣守義請到鏢局裡去,住上個三天兩日,方肯讓蔣守義等走。 這次又和其餘的人住在他鏢局裡,在談話中朋友們提起蔣掌櫃這麼大的年歲,一個兒子,兩個姑娘,三樁大事,他是一樁未曾辦了。難為他這麼大的年歲,整年地在外邊,受盡了辛苦,你說這種事也難說,他自己不能常在家,兒女的終身大事,誰為替他主張呢?這般人不過是說閒話。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位萬勝鏢局的鏢頭屠金榜竟動了心,他女兒屠耐貞已經二十一歲了,因為找不著合適的人家,所以尚未出嫁。老鏢頭也深以這件事發愁,女兒長得相貌十分俊秀,屠老鏢頭更親自教過她六七年的功夫,拳腳器械,雖然沒有多深的功夫,可全拿得起來。不過屠老鏢頭對於鏢局這種行當,自己全做膩了,整年在刀尖上滾,露得起臉,現不起眼,不禁碰,不禁磕,只要一失腳,立刻是一敗塗地。 所以對於這種買賣自己灰了心,女兒也不願意再找這一行的主兒嫁出去。兇險太多,成名露臉,發財致富,能夠保全一輩子英名的,又有幾人?如今聽到蔣守義的兒子年歲正好,門戶也相當,自己更因為器重這位蔣掌櫃的為人,很願意跟他結這門子親。可是這就是練武的疏忽的地方,你既是很慎重為女兒選擇終身,蔣守義任憑怎樣好,他的兒子究竟品行相貌如何?你是一點也不知道,哪能這麼冒昧去做。他竟和蔣守義的同事把自己的意思說了,這樣的事,還不是一拍即合,一說就成,沒費什麼事,就把這門親事定了。所以看起來,任憑怎樣誠實的人,他對於兒不成器的情形,絕不肯當著外人吐露個字,這種情形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責怪蔣守義。 親事說定,沒隔半年,蔣守義就把屠鏢頭的女兒屠耐貞娶過門來。這屠耐貞雖是一個保鏢的女兒,性情極聰明,人也能幹。只因為母親早已去世,屠鏢頭可稱得上是一個武頭,粗豪成性,自己在聽到這門親事時,就有些懷疑。但是在那種封建時代,不論什麼家庭,完全是一種專制的手段,對付子女,舊禮教又嚴,做姑娘的少差一點的話,不是母女,是不肯出口的,又是父女,自己尤其不敢多說一字,就這樣,含含糊糊地嫁與蔣鵬飛,將她娶過門。 蔣鵬飛不去習武了,燕爾新婚,屠耐貞尚看不出什麼來。日子一久,這蔣鵬飛劣根性已經養成,故態復萌,漸漸在外面又胡鬧起來了。 屠耐貞守著這位軟弱無能的婆婆,兩個小姑子雖然還明白大體,姑嫂間尚還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可是這個家裡,真能支撐家務、支持門戶的,簡直是沒有人,頗有些自生自滅的情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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