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離魂子母圈 | 上頁 下頁
二〇


  追雲手藍璧走進店門,夥計迎著說道:「爺台就是自己還是有別人?正好西院裡有三間最乾淨的房間,老客你住著正合適。」

  追雲手藍璧看著他笑道:「你們這倒是一個好地方,夥計你居然不勢利眼,你看我這件舊藍布衫夠店錢麼?我自己全不信我住得起三間客房。」

  夥計笑道:「老客你太取笑了,我們這個店買賣最公平、最規矩。老客們來到這裡,我們決不會落了客人的包,不會多算你的錢,下次我還求你照顧呢!」

  藍璧道:「夥計別架弄我,我用不了三間,有那乾淨的單間,我住一間好了。」

  夥計道:「隨客人的便,前面東邊還有單間的客房。」說著話,把追雲手藍璧領了進來。

  這店中的買賣還是真好,院中正有人不斷地出入著。這座店的房間也多,住在這裡的,多半是買賣客商。夥計把藍璧領進東單間,照應著茶水飲食,這些毋庸細述。

  晚飯之後,店中漸漸地清淨了。藍璧盤算著白天的事,所遇的那兩個江湖道,他們分明是對我注意了,有向我下手之心,他們絕不會把我輕輕放過,我倒很照顧朋友了。自己叫夥計泡了一壺茶,耗到起更之後,把燈先撥得僅留黃豆大小一點燈光,躺在炕上歇息著。按著所聽的路程再趕往下一站,還有四十里的道路,白天所遇到的那兩個人,應該也落在這裡,自己索性搜尋他們一番。好在這三星鎮,他們能落腳的地方,也就是兩家客棧。正盤算著,忽然一陣砸門之聲及喝問道:「誰?」

  有人答:「找人。住店你也得開門來說話。一個開店的好大架子,你這買賣許有什麼勢力吧?」

  店夥計把門忙開了,向外面的人說道:「爺台,你先不要著急,我們不是嫌麻煩,倒恐怕耽誤客人的事,你老要是找人,自然開門請你進來,你要是住店,客人已住滿了。我們早早地說明,客人也可以到別家去,不省得耽誤事麼?」說著話的功夫,那來人已經走進店門的過道,帶著憤怒的聲調說道:「夥計你這算盤開得很清楚,多費一分力你是不肯用。沒有房間,你可以折對折對,我們既奔了元和老店,就想住在這兒,我們該著什麼花什麼。這麼大店房會沒有房間,我卻有點不信。」

  夥計道:「我們不把財神爺往外推,客人找上門來,我們反把他得罪走,世上沒有這道理。爺台你若不信,自己去看。」

  這時他們在口角著,追雲手藍璧已走到房門口,輕輕把門推開了一點向外查看,見店門過道中站著兩個人,夥計提著二個燈籠在客人面前,正向來人應付著,恨不得他兩人立時退出去。此時說定了絕沒有空房間,可是那兩人不依不饒,非住在這裡不可。兩下是愈說愈僵。

  追雲手藍璧聽這兩人說話,帶著半江南的口音,仔細看時,這兩人在那店夥手中燈籠照著,面貌上看著很熟,藍璧心中一動,這兩人分明是鳳尾幫的幫匪。他們有多少人?今夜會這般湊巧,全走到一處來了?越發對他們注意了。藍璧仔細地思索間,倒是想起在十二連環塢見過這兩人,不過不是什麼成名人物。

  這時,櫃房裡走出來一位管賬的先生,和顏悅色地向這兩個客人說道:「爺台不要多疑,房間是實在滿著,我們有房間為什麼不叫客人住,還有怕錢扎手的麼?因為這三星鎮就是兩家店房,這裡又是一個衝要的地方,客人是哪一時也不少,只要把落店的時間一錯過,元和老店跟街那邊的福安老店,十有八九天全是住滿了客人。二位何不辛苦兩步,到福安老店看看,萬一哪裡有房間,客人花錢住店,哪兒不是住呢?」

  其實這個管賬先生說的話,並沒有一點失禮的地方,有一個身量瘦長的客人,把眼一瞪道:「你是胡說,要是福安老店有房間,還到你這裡來麼?我們腿是自己的,不是白撿的,一天趕路已經辛苦,來到這麼個小地方,開店的也想拿我們取笑,沒別的客房,我們就住櫃房,說什麼沒有房間也不成。」

  追雲手藍璧在房中聽著十分可惱,這才看見不講理的,心說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橫。

  這時,那管賬先生把夥計手中燈籠接過去,他把燈籠晃了晃,卻仍然是一點不著急,向夥計說道:「張二,客人既沒處投奔,咱們只好想法子。那位於老掌櫃的不是進城辦事麼?這時還不回來,城門已閉,他一定明日早晨才趕回來哩,叫這二位在那間房中將就一夜吧。」

  夥計道:「劉先生,這可是你做的主意,人家屋裡還存著東西呢。」

  管賬先生道:「不要緊,老客人了,怎麼樣也有個包涵。把他的包裹零星東西拿出來。」

  那兩個客人中,身量較矮的一個,從鼻孔中哼了聲道:「不用和我們弄這些假事,買賣這行為的是叫人看著你的業務發達,是不是?」

  這個管賬先生才有些怒了,又向兩人道:「客人,不必血口噴人,你拿錢住店,我們憑房間賺錢,這裡邊用不著弄什麼假事,二位裡邊請吧。你們的包裹交櫃嗎?這個店裡可雜亂。」

  那個高身軀的把手中提的長形包裹,故意在手中一晃,裡面鋼音啷聲,正是兵刃相碰之聲,卻冷笑著向管賬先生道:「這個包裹你放心吧,沒人敢存著,掌櫃的你猜這裡是什麼?」

  那個管賬先生明明聽出,故作不知地說道:「客人的包裹,我哪會知道裡面放著什麼?」

  那人道:「告訴你吧,好體面的兩把傢伙,又順手,又鋒利,不想活著,把它拿去,絕不多費事就能要了他的命。掌櫃的,聽明白了麼?」

  那個管賬先生,賭氣地走到東房二間,把門開了,招呼夥計張二把燈點上,這位管賬先生走進屋去。這房間和追雲手藍璧所住的是隔壁,聽那管賬道:「客人你看見麼?這是人家的包裹,這房間是有人住著吧!」

  又聽那客人說道:「少說廢話,我們花錢住店,管不著那些閒事。」

  跟著噹啷一聲,聽得是把兵刃包裹用力擱在椅子上。

  藍璧這裡微微一笑,暗罵一聲好張狂的匪黨,你這是欺負開店的。也明白這管賬先生正因為看見這兩個客人提著兵刃包裹,不是什麼好道路,以致不敢惹他們。自己退回裡邊,仍然是躺著歇息。店裡夥計算是遭了殃,兩個客人要茶要水,叫店家立時準備酒飯。夥計們在院中趁他們聽不見,不住地小聲罵著,直折騰到二更過後方才安靜了,夥計們也不再進來。跟他這房間一牆之隔,又是木板牆,他們這陣吵鬧,藍璧本想立時發作,只是因尚有已經定下約會的對頭人,哪好和他們作無味的廝纏,還是暫時忍耐下來。

  這時,這兩個幫匪正在談著,先前聲音還很低,似乎還有什麼顧忌,後來索性把聲音放開,竟自大聲說起話來。只聽一個聲音尖銳,似乎那略矮的幫匪,他說道:「我們大約不會走到後頭吧,再趕下一站就是黃龍驛,再有三站就到了榆關。那個地方大約還到不了榆關,他們不會比咱早到,咱們一路上沒有絲毫的耽擱。」

  另一個卻答道:「那也說不定,我總看著一班弟兄,全是沒有義氣,有了事雖有互相伸手,趕到老師傅們派出差事來,立刻把本性露出,爭強好勝,眼裡沒人,身份稍高一點,就有高一點的威風。尤其是第二路下來的陸唐兩位舵主,眼皮裡簡直沒把我們弟兄看重了。這回事弄好了便罷,弄不好我算想開了,從此我算把江湖的事,能丟開的我一定丟開,我可不是叛幫背教,任憑老頭子毀到什麼地方,咱們弟兄不會含糊了。我們對於本幫盡心效力,絕沒有絲毫閃展騰挪,直到了臨榆縣,或者就許用不著我們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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