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離魂子母圈 | 上頁 下頁


  陸七娘點點頭道:「謝謝你,叫你多辛苦了,你歇息去吧,這裡沒事了。」

  侯二這才轉身出去。

  女屠戶陸七娘和海鳥吳青細敘紅砂穀所經所見,直到天明才沉沉睡去。已經到了辰時光景,一片吵嚷之聲把這一對野鴛鴦驚醒。聽得院中一個南腔北調的口音說話聲,明知是學著江南口吻,但終是掩飾不了他那冀遼一帶的口音。只聽那人道:「你這店家真是欺負人,順情順理地讓我找一個女人,于你們絲毫沒有糾纏,你若這麼成心耽誤我的事,叫她從這裡再跑了,店家不怕你著怒,你可有些損德了。我為這個背夫私逃的女人跑出一千多里地來。好容易尋著一點影子,再要叫她逃出手去,非跳河上吊不可。」

  接著聽那侯二帶怒道:「你這人大概是半瘋,大清早起,誰別攪和誰。已經明白告訴你,這裡沒有單身女人,只有三個帶家眷的,就是沒你說的那種女人。我這房子雖少,全住的是規矩商人,我沒有那麼大膽子。你這不是成心找我麻煩嗎?我忙著呢,沒工夫陪你了。若認定你的女人在這裡,你自己去找。」

  女屠戶聽外面的情形不對,立刻掩著衣服奔到窗前,就著原有破窗孔,往外一看,嚇得玉容失色。回頭向吳青點手,吳青剛要問她什麼事,女屠陸七娘用手指在嘴唇上一按,示意吳青不要出聲。吳青走到窗前,女屠戶附耳低聲說道:「他來了。」

  吳青從窗孔往外一看,也自驚懼異常,來人正是那活報應上官雲彤。自己和陸七娘如同釜底之魚、籠中之鳥。吳青往回一縱身子,伸手把兩口刀拉出來,遞給了女屠戶一把,預備著不得已時好和上官雲彤拼一下子。哪知店夥侯二竟自被女屠戶陸七娘一串錢買得無形中救了這淫孀,更兼那上官雲彤有意和女屠戶取笑,話說得非常刻薄。侯二也不肯吃虧,對於女屠戶的來頭和她夜間到這裡的情形,一字沒說出來。

  上官雲彤在院中轉了一周,向店家說了聲:「你既是一口咬定了沒有,我認定非投奔你們這裡不可,等我找找看,只要被我查出是從你們這裡走脫的,咱們兩人是一場人命官司,你等著瞧吧!」

  侯二道:「客人你趕緊請!你這些臭事,我們管不著,你在家裡管不了女人,給你丟人現眼,你到外面來發威有什麼用,人命官司我靜等著你去告呢。」

  上官雲彤向侯二嘻嘻冷笑了兩聲道:「好夥計,你真忍心這麼下井投石和我叫起字號來,咱們回頭見。」說著走出店去。

  院中別的客人看著上官雲彤這麼瘋瘋癲癲的,不由全大笑起來。侯二望著上官雲彤的背影竟罵了聲:「死不要臉的東西。」

  這時屋中的女屠戶陸七娘和海鳥吳青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

  陸七娘趕緊將吳青的刀接過來,用包袱包起,向吳青道:「趕快開門,侯二那小子要往這屋來了。」

  果然侯二竟在開門處走了進來。吳青知道他要述說院中事,遂不容他開口,向侯二道:「夥計,趕快給我們打洗臉水來,我們要立刻趕路,把吃飯錢算清了,我們沒工夫耽擱了。」

  店夥侯二不好再說話,遂趕緊打了洗臉水來,伺候著吳青、陸七娘梳洗完了,兩人匆匆離了店房,揀那荒郊小道往前路趕了下去。僥倖地兩天工夫,竟沒出差錯,兩人略微把心放開。

  這天已到了蘆河驛,這是入直隸的邊界,吳青道:「我們只要再往前趕過一站去,就不再擔心了。」

  說話間,已經離著這個驛站沒多遠,天色亦已明瞭。猛聽得背後有人招呼:「前面趕是十二號管船的麼?」

  海鳥吳青和陸七娘全是一激靈,雖聽出是本幫人,可是也最怕的是本幫人。兩人一道走,只要被內三堂香主察覺就再不易逃開了。兩人回頭一看,見來的是烏鴉嘴舵主焦宏。海鳥吳青立刻變顏變色,那情形像要乘其不備把焦宏結了,以免把自己的事洩露給別人,哪知女屠戶卻是久經大敵,從容不迫地迎上前去。焦宏也看見了陸七娘,驚疑異常,陸七娘卻不等他開口,首先說道:「焦舵主,你怎麼來到這裡?」

  焦宏見這一帶沒有行人來往,向海鳥吳青行了幫中之禮,向陸七娘點點頭道:「我也認為很巧哩,陸舵主竟和吳香主遇到一塊了。在浙南樂清縣以及杭州等地,竟沒和二位會上,這裡倒遇上了,這倒真難得。」

  吳青有些怒氣,勢欲發作,陸七娘卻仍舊毫不介意地向焦宏道:「不止于焦舵主認為太巧,並且你還未免疑心吧?現在對焦舵主把實情說了,諒沒有妨礙了。我們老頭子當時被敵人要挾,不得不那麼對待我,其實究非他本意,他是最恨由別人強迫辦一件事,不過當時給淮陽派敵人稍轉面子。我到了刑堂後,立刻由吳香主示意我幫主的心意,當時本想是從淨業山莊外間發動全力,把他們全留在那兒,哪知水師營、緝私營官兵已然打進十二連環塢,本幫猝不及防,才有那場慘敗。十二連環塢瓦解冰消之下,我們僥倖逃出,但淮陽派、西嶽派一班退隱的人,全散佈至四周,我們幾乎落在他手中。

  「我們幫主離開十二連環塢移舵青鯨港時,我曾奉了內三堂香主一道密劄,趕奔杭州秘密偵察官軍的舉動,我那時也曾女扮男裝,整整兩個月的工夫。雖然沒有助我們老頭子成功,但是戴罪立功之下,也算為本幫盡了力。這次又奉到我們老頭子的朱劄,因為他往杭州,得趕奔湖南長沙。他對於十二連環塢的事,一來是由淮陽派、西嶽派所賣,二來暗中還要偵察幾個要緊人物的行蹤。老頭子做事百折不回的,雖然曾經派出四路人來,分頭復仇,可是對於反叛鳳尾幫的人更是十分痛恨,除了散佈至江南一帶的,自有人對付他們。已經早聽得那要命金七老,也說是那鄂中八步趕蟬金老壽,他已經從江南到了大河以北。聞聽得他和他的仇家燕趙雙俠一追雲手藍璧化敵為友,這尤其是叫老頭子憤恨難平,若不是自己有重大事牽纏,定要親自前來會一會反復無常的金老壽。所以才派我和吳香主向冀南磁州走一遭,訪查那金老壽的下落和燕趙雙俠的行蹤。想不到和焦舵主不期而遇,這倒是很巧呢。但不知焦舵主這是奔哪裡去?」

  說到這兒,這位烏鴉嘴舵主被她這片假話說得反十分相信起來,因為她這片話編排得正合時機。焦宏道:「原來陸舵主是奔冀南藍莊,我也是奉到老頭子的命,去臨榆縣查看那賣友求榮的辛維邦老匹夫。因為這次已派出兩路人,現在全沒得回報,因此歐陽香主更差派我帶領北路四家分舵,喬裝易服趕奔臨榆。看起來老頭子的事,真是神鬼難測,我們對於陸舵主和吳香主的事絲毫沒有信息。」

  說話間,天色越發黑下來。那女屠戶陸七娘卻從懷中摸索著取出一個小錦袋兒,從裡面掏出一點東西來,將它打開,雙手很嚴密地擋著,用兩個掌心托著,向焦宏面前一舉道:「焦舵主,你看,這就是我奉老頭子的壇諭,往北方來的憑證。」

  焦宏一看,果然是總舵主的朱劄,因為天色已黑,無法仔細再看,點點頭道:「陸舵主,好好收起來,不要走漏風聲才好,我還有事,不能儘自耽擱。因為我們同行的弟兄,已規定在前面二十里屯會面,吳香主我跟你告辭了。」

  海鳥吳青道:「願祖師加惠于你,再見了。」

  這焦宏匆匆轉身進樹林,如飛而去。

  女屠戶陸七娘向海鳥吳青撲哧一笑道:「叫你看看這女江湖手段如何。」

  海鳥吳青道:「我算服你了,不過你那件東西是哪裡來的?」

  女屠戶陸七娘笑嘻嘻說道:「法不傳六耳,才向他說完,不能再向你詳說一切。你想要知道,須要等到蘆河驛店中再詳細告訴你一切。」

  海鳥吳青也微微一笑。這兩人才一同赴冀南,要妄逞兇焰,可把個燕趙雙俠掌門大弟子險些斷送性命;活報應上官雲彤,以那麼精明幹練的武林異人,竟至二次叫女屠戶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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