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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


  女屠戶陸七娘把身軀一扭,眉峰緊蹙,帶著十分冤枉的形容,向胡香主臉上望著,叩了三個頭,慘然說道:「胡香主,你身為內三堂香主,要想處治我這麼個已入羅網的小鳥,不過一舉手之勞,如踩個螞蟻。你叫我死,我不敢反抗;只是你身為內三堂香主,作事定能順天理人情,我這個苦命人落到這般地步,還惜什麼命。我自入鳳尾幫,早已以身許幫,這條命已交付祖師,我還有什麼怕的,只是我們幫規嚴,壇戒可怕,也得說真贓實犯,我身犯幫規是誰的見證?哪個的報告?只要有當面和我質對的,我不是新入幫的弟子,我比誰全明白,我只要罪有應得,我情願自己動手,絕不叫別人費事。胡香主,你看祖師爺慈悲後人的面上,容我在賢明恩待我的幫主面前申訴完了,我再死也瞑目了。」

  胡玉笙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暫忍著憤怒,要看幫主怎樣來處治她,自己也不願過分作這種惡人。

  女屠戶陸七娘才把這位胡香主說的暫時不施辣手,才要回轉頭來再以巧言蒙蔽自己的罪惡。自己倒也沒希望立時能夠僥倖,只是能夠不當時處死,自己就有法子另謀脫身之策,不料抱月回廊上自己的伯父、雙手金鏢羅信,厲聲說道:「丫頭!我羅氏的門風叫你敗盡,鳳尾幫的威名也全被你斷送,你要再敢措詞巧辯,幫規不處治你,我也不叫你活過這個時辰!」

  女屠戶「啊」了一聲,抬頭看了看雙手金鏢羅信,故作萬分委屈地說道:「伯父,你這可不對了。虎不食子,你雖不是我生身之父,可是比我生身之父還近。我生父練功夫練得把骨肉天倫全沒有了,我是你老夫婦撫養起來的,我一身功夫是你教的,嫁人是你出主意的,入幫效力也是你攜帶的。旁人變著法子來害你這苦命侄女,這種情形叫我百口莫贖,怎麼現在連至親骨肉還不容我?既不以疼女兒的心,破死而替我洗刷清白,反倒下井投石地說出這種恩斷義絕的話來。伯父,現在你正好不用多管這種閒事,我鳳尾幫中是爺作爺當,兒作兒當,侄女縱有觸犯幫規的地方,也有一身當之,何必在我這行將就死的羅氏後代身上再作賤?伯父,你只要不念一點骨肉之情,伯父你的事未必比侄女我強多少吧?那我只好和伯父同歸於盡吧,索性把羅家這一門絕了倒乾淨!伯父你對這苦命侄女多開恩吧!」

  女屠戶陸七娘這番陰損毒惡的話,把個雙手金鏢羅信氣的幾乎炸了肺,可是他這寶貝侄女是單刀直入的往致命處下口,羅信乾著急,真就不敢再發威。自己的私弊她是完全知道,只要過於的和她暴躁,觀在她是有些豁出去了,真個把自己的事全抖露出來,雖不一定就把自己毀了,這個跟頭實在有些栽不起,當時氣得只有怒叫聲:「好丫頭,你可氣死我了!」

  女屠戶陸七娘向幫主叩頭道:「幫主,我蒙幫主的慈悲,憐我丈夫陸琦為報效而死,叫我掌西路十二舵糧台,我一個女弟子,能得總舵這麼信任,我縱然愚蠢,也不至那麼不自愛。只是我一個年輕的寡婦,掌著西路各舵的大權,嫉恨我的大有人在。我這次從西路逃出來,幾乎落在和鳳尾幫為仇的手內,我陸家堡被焚,叫我孤掌難鳴。十二舵不肯容我這麼個女流,一再逼迫,我孤立無援之下,曾說過氣憤的話,我回到十二連環塢,定要求幫主徹查西路十二舵的真實情形,哪知別人恐怕我把實情全宣佈了於他們不利,這才給我編排這些流言蜚語。幫主是能體察人情的人,我羅錦雲若不是女弟子,也不至於有這種事。請幫主念在我實在是遭人誣衊,到這時我是無可如何而已,幫主能多慈悲女弟子。我羅錦雲為祖師效力落到這種結果,我自己也不十分灰心。弟子現在是求死不求生,不過我得死個清白,死在幫主前。求幫主看在祖師的面上慈悲弟子,只要不盡以別人詆毀我的話,來判弟子的命運,我絕不惜這條蟻命,求幫主的慈悲吧!」

  說到這聲音越發宛轉,淚珠兒滾在嬌嫩的俏面上,愈顯得如同帶雨梨花。

  天南逸叟武維揚對於她這片巧避罪責的話,哪會就信?只是現在忽的起了一點私心,認為女屠戶陸七娘現在既已落在十二連環塢,就不怕她再逃出手去,自己何必叫對頭人那麼稱心如願,遂冷然向下說道:「陸羅錦雲,你不用巧言遮辯,你身犯幫規,自有你的鐵證;我幫中對於壇下弟子是無分男女,絕沒有令人不甘服的地方。你要自取最重的刑誅,是你自己要嘗嘗比一死更難的慘刑,我要叫你到死甘心,暫留你在人間停留片刻,來!把她帶赴刑堂候諭。」

  女屠戶陸七娘聽到幫主令暫時把自己押赴刑堂,這一來自己實有了逃生的希望,趕緊向上叩頭道:「謝幫主的慈悲,只要給弟子個違犯幫規的憑證,弟子死亦瞑目了。」

  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和抱月回廊中的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全認為幫主這種處治是故意的作為。因為這女屠戶陸七娘的罪狀昭然,自己盤奔西路回來已有很充足的報告。天鳳堂深宵議事的時候,也已經把她和已被處治的雙頭鳥姜建侯除名,只待追還票布,隨時處治。現在大約是不願當著外人自暴其醜,只是已看見那淮陽西嶽派的幾個難搪難惹的人面上的神色,只怕不好搪吧!果然在兩人默默盤算之間,女屠戶陸七娘叩頭之時,座上竟有人自言自語地說:「說慈悲?慈悲別忘了後患,傾國傾城又添上了傾幫,辦的好!」

  武幫主和天罡手閔智離說話的人很近,聽得十分真切,目光瞬處,又是那雙環鎮遼東——上官雲彤,可是他說完這兩句話,竟把頭扭轉去,向西嶽掌門人說話,武維揚暗罵:「匹夫,你用冷語譏人,這淨業山莊,要叫你好好出去,我誓不為人!」

  抱月回廊下監視女屠戶陸七娘的胡香主,和刑堂海鳥吳青可聽不見回廊上的冷語譏人,正在要喝令把這淫孀女屠戶陸七娘帶赴刑堂看管,話只說出一半,抱月回廊已有人起立發話道:「武幫主,你先等等。」

  並向下招呼道:「胡香主,你先別這麼含含糊糊地把她弄走,等著咱兩下裡把話說明白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去辦,我們絕不妄參一言。」

  女屠戶陸七娘正慶倖只要能夠緩死須臾,就有逃生之望,這時回廊中有人阻攔,再一看發話人,更不禁如同冷水澆頭,罵了聲:「藍矮子我和你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對頭!我已到了下地獄的時候。」

  女屠戶想到這,恨得銀牙暗咬:「我陸七娘只要還能夠生出十二連環塢,別人的恩怨我情願一筆勾銷,唯有藍矮子你,我不把你毀個家敗人亡死無葬身之地,我就枉稱女屠戶了。」

  回廊上發話的正是淮陽派有力的人物、燕趙雙俠中的矮金剛藍和。矮金剛藍和見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有意把女屠戶的惡行掩蔽,把淮陽西嶽兩位掌門人,形成以堂堂兩派掌門人,竟不能容一個鳳尾幫女弟子。這種狡猾的手段,自己焉肯容他這麼含糊閃避,這才站起來答話。他把人攔住,才向天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貴幫涼星山掌西路總糧台的十二舵陸舵主,以一個壇下女弟子能掌貴幫這麼重要舵口,定是才堪重任。並且我們才知道這位陸舵主乃是武林名家之後,福壽堂三陰絕戶掌羅香主之女,雙手金鏢羅香主的侄女,我們可惜先前不知道這位女舵主是貴幫兩位成名的老師之後,我們要早知道了是這兩位香主的後人,涼星山陸家堡的事,兩位掌門人何必親自動手,只要把這位陸舵主請回十二連環塢,自能親自還我們個公道。論到貴幫壇下弟子,身犯幫規,以武幫主這樣賢明,當不致令壇下弟子蒙蔽。門戶不同,法規沒有二致,我們局外人不當再過問。只是這樣陸舵主所行所為,與我們太有牽連,以我們掌門人的行為和西嶽慈雲南主行道江湖的行徑,豈能對於一個江湖女流下那狠心辣手?現在請武幫主令這位陸舵主當眾宣佈我們挑她涼星山舵的真相,若是這麼含糊的由貴幫處治她,也教江湖道中人笑我們不能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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