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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活報應上官雲彤,依然是神色自若的向天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這種盛意,非叫我們叨擾不可,那我只有捨命陪君子。只是美酒佳餚,宜於佳賓蒞止,要我這種流浪江湖的窮措大,往這種排場的桌面上坐,我倒有些自慚形穢。並且我還有個毛病,每飯非酒不能下嚥,可是又不是善飲之流,三杯入肚,就有些酒後無德,頓現醜態。武幫主,你可是誠心待客,我上官雲彤只怕給你多找麻煩的。」

  上官雲彤也不再等武幫主答話,扭頭來複向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說道:「王老師,我上官雲彤這次趕來趁熱鬧,只是我這種落魄形駭,太不給淮陽門派裝門面了。象人家衣裳楚楚,相貌堂堂……」

  說到這裡,向那鳳尾幫新來的好友鎮江雙傑的弟子——小銀龍韓守玉看了一眼,嘻嘻的一笑。回過頭來又對鷹爪王道:「坐在桌面上也真能給主人翁助威,我這還是多留了一份神。隨著我來的,還有一個老叫花子,我恐怕把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臉面丟盡了,半路上我就把他打發,叫他去當他的叫花子。他會偷偷摸摸,他有本事,不怕那把子窮骨頭扔在十二連環塢,就叫他自己去鬧去,惹出亂子來讓他自己去搪,沒有我們的事。我是破出丟人現眼來的,王老師,你跟著我一塊丟人,也認命了!」

  說罷只是嘻嘻直笑,把那大旱煙袋不住狂吸,噴的他眼前起了一層煙霧。這時所有淮陽派中人全暗笑,今日這位武林怪傑竟把燕趙雙俠的狂態壓下去。燕趙雙俠平日那種疏狂的樣子,已夠人難堪的,趕上節骨眼,口角間就沒容過人,今日這位武林怪俠,竟自目無餘子,半瘋半狂的,但不知他有多大本領,身入龍潭虎穴,竟敢這麼任意樹敵,少時定有一場熱鬧看了。

  內中只有續命神醫萬柳堂和西嶽俠尼,對於這位活報應上官雲彤的狂態和瘋言瘋語,絕沒輕視,反倒十分擔憂,不住蹙額示意。鷹爪王要阻止他,只是當著一班鳳尾幫的領袖,不能過露出神色來。這時掌門人卻含笑說道:「上官老師,太愛說話了!武幫主是久曆江湖的英雄,一切更能脫俗,我們不要再閒話了,就請上官老師隨武幫主入座吧!」

  那位衣著鮮明的鎮江小銀龍韓守玉,怒目相視的似要向上官雲彤發話,武維揚哪會看不出來?拱手向自己這邊座上客含糊其辭地說道:「眾位老師父,不論有甚麼事,全請入座後冉談!我們今日無論有天大的事,也得有個了結才算。我武維揚忝為地主,焉能令眾位好朋友們失望呢?」

  說到這裡,連福壽堂的八位香主全都站起來,肅客入座。淮陽、西嶽派往北共設八席,單獨給西嶽俠尼設了一席整潔素筵。那往南也是列了八席,單給少林僧慈慧禪師設了一席素筵。天南逸叟武維揚站在席前拱手說道:「眾位老師父們,隨便入座,恕我武維揚不敢隨意讓座;這只有請淮陽掌門人王老師代勞,好分主客長幼的次序吧!」

  鷹爪王藹然說道:「武幫主不用客氣,我們各自分座入席吧!」

  兩下裡,遂各自把自己人依著主客長幼的次序相繼入座。武維揚見大家全入座之後,親自挨座的敬了一巡酒。這時活報應上官雲彤是酒到杯幹,座上不少能飲的主兒,只是全顧忌著少時定有一場惡鬥,全不敢放量痛飲。

  酒過三巡後,天南逸叟武維揚立刻擎杯站起說道:「武某有一件事,要向淮陽派掌門人請教,我們今日藉杯酒聯歡,作武林盛會,這本是極快意的事。我想把敝幫和淮陽西嶽兩下裡所有的糾紛,全把它作個了結,倒是件快事。只是武某有一點意見說出來,是否妥當?請淮陽西嶽掌門人不客氣的只管發抒高見,更盼我們兩下的賓朋主持公道,那麼為要叫兩下的事,落到化干戈為玉帛上。請大家賞我個全臉,請盡一杯。」

  活報應上官雲彤和鷹爪王、金刀叟邱銘坐在一席,聽了武維揚的話,只是目瞬著。燕趙雙俠微微冷笑著,鷹爪王生恐他又說出別的話來,忙把酒杯舉起向武維揚道:「武幫主,這種息事寧人之心,令人可敬。武幫主的盛意,正是我王道隆的來意,我深願我們兩下的事,能夠本著江湖道義解決了,那才是幸事呢。請本派同門,及眾位仗義的老師父們以至敬之意,各盡一杯,把兩下的事,和平解決吧。」

  大家明知龍頭幫主的話,言不由衷,只是礙著淮陽掌門人的面子,不能隨著起立,那活報應上官雲彤只把身子微抬了抬,連武維揚正眼沒睬。大家乾杯之後,仍舊落座。

  天南逸叟武維揚這才接著說道:「潼關之事,不難解決。斷眉石老么本為敝幫犯幫規之人,不過因為他尚沒繳還票布,武某不得不承認他是鳳尾幫壇下弟子,他所惹起的事,武某也只有全份承擔。擄劫淮陽西嶽兩位高足雖是他們措置失當,可是敝幫已有多人死傷在貴兩派的手下,現在所被擄劫的兩位高足,既已由王老師和庵主帶回,總算毫髮未傷,兩下裡足以相抵。武某想,兩下裡的事,全由過去的事積怨難解所致。武某的意思,最好從今日一會之後,各自約束門人,不讓他再生抵觸。可是武某仔細想這種事,敷衍一時尚還可以,打算長治久安,只怕仍等於空談。莫如我們劃出界線來,我們鳳尾幫把安徽、河南、陝西、直隸一帶的各舵全數撤回,只准我們鳳尾幫由浙南主壇起沿長江中下游佈道開壇。淮陽、西嶽派,也只許由淮上清風堡起,往大河南北,山左右豫陝一帶,傳徒佈道,兩下裡無論何時不准越界傳徒行道。這麼一來,兩下裡各行其志,各不相擾,彼此各憑本門的力量在江湖道上立足,諒不再發生事端了,拙見如此,王老師和庵主以為如何?」

  鷹爪王不假思索的立起說道:「武幫主,這種辦法,倒是想得周到。只不過這麼辦,若擱在平常商民身上,倒足以息爭端,保全一切。只是我們武林中在江湖道,不知甚麼時候發生事故,我們是以師門所學完全把一身許與江湖,講究天地吾廬,到處為家,哪能限定了哪一省、哪一地,是我們行道之地?這種辦法,於我們太不相宜,恕王某不能從命。」

  說到這裡,複向慈雲庵主道:「庵主認為武幫主的意見如何?」

  慈雲庵主怫然說道:「這次武幫主所說的劃界傳徒佈道,只宜對淮陽派掌門人要求,似不宜連同我西嶽門下,也這麼牽強的招在一起一概而論。因為淮陽派與貴幫的紛爭已非一日,舊怨新仇並為一事,尚還可謂免去將來的意外糾紛。我西嶽派與貴幫從無一些牽纏,也沒有絲毫嫌怨。貧尼自掌西嶽門戶以來,以掌中鎮海伏波劍行道江湖,只與那多行不義、積惡難返的江湖道,結了不少深仇大怨,與鳳尾幫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小徒楊鳳梅,為華陰縣楊文煥施主的女公子,楊施主是簪纓世族積善之家,楊施主游宦江南,更是兩袖清風、愛民如子的好官,我們江湖道中說來,全有個耳聞。我西嶽門下,歷來不收方外的弟子,只為這位楊施主乃是不著相的大修士,與佛早結福緣,所以貧尼破例把她收入西嶽門下。

  「潼關將吳剝皮覬覦楊施主的富厚家私,遂致藉宵小好人陷害之便,趁勢圖謀,遂使一門良善,陷入虎狼之口,這實在是天人共憤的事。我們寄身江湖道的武林中人,凡有血性,莫不要仗義救援,藉伸公道。可是貴幫石舵主竟自不顧江湖道義,甘心作惡,變本加厲。他竟自干犯眾怒,在華山遭到懲戒之後,把我愛徒鳳梅擄劫至江南。以我西嶽派三代清白,他要一手斷送,是可忍孰不可忍!貧尼這才回轉碧竹庵,召告神前,誓以貧尼這條蟻命,為我西嶽派洗刷此恥。最令人痛心的,是斷眉石老么原為貴幫待罪之人,他這種倒行逆施,尚還情有可原。可是貴幫一般身受祖師慈悲,更得武幫主多年化育,有地位的一般老師父們,也竟自不察是非曲直。一路上和西嶽派、淮陽派故意尋仇,用盡種種手段阻劫邀擊。

  「直到十二連環塢,武幫主才能主持公道,把斷眉石老么懲治以息憤。但是淮陽派和貴幫的事,任憑如何解決,貧尼不加一詞;惟有我碧竹庵,自西嶽派開派以來,蒙受了這種恥辱。碧竹庵被焚,雖然防謹周密,然而清白禪林,已經染有血腥氣。武幫主若是主持公道,應該派內三堂香主到我碧竹庵佛祖前謝罪,俠義道中也好為我西嶽派再留一席地,這是貧尼最讓步的一點要求。武幫主若是不肯賞貧尼這個薄面,貧尼無法在佛祖及退隱的大師面前交代。武幫主若認為貧尼要求不當,淨業山莊盛會難逢,若因貧尼一人之事,擾亂了這場盛會,也顯得貧尼輕視了一般老師父們,我們的事只好另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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