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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


  斷眉石老么一聽竟用神虎棒二百治罪,還不如受一刀之苦倒痛快。這二百棒挨完了,兩條腿非廢了不可。就是跟著喝藥,一百天內身上的功夫一點不能施展,形同廢人,遂不顧觸怒天罡手閔智,抬頭說道:「閔香主,你難道絲毫沒有同幫主憐憫之情,就這樣忍心廢我石靈壁麼?我已蒙幫主的慈悲,饒我這條蟻命。我更因一路對付淮陽派,為對手所傷,身上已掛著彩,再若慈悲我那二百神虎棒,還有我的命在?閔香主你看在祖師的面上,饒我這條命吧!」

  斷眉石老么這時說出這種貪生怕死、哀求饒命的話,饒得不到本幫各香主各舵主的憐憫,反倒招惹的大家無不輕視,連鷹爪王及一班老少群雄無不竊笑。這廝先前本是蘇常一帶的巨盜,在綠林道中很有個「萬」兒,想不到這時竟這麼一點橫勁沒有。這時天罡手閔智雙眉一挑,怒目相視地厲聲說道:「石靈壁,你要為鳳尾幫保全些體面,你還要……」

  天罡手閔智底下的話沒說出來,突然旁邊待訊的鬼影子唐雙青厲聲說道:「老么,你把江湖道上的朋友可罵苦了。鳳尾幫中就是一名弟兄也知道甯死不辱,漢子作漢子當!這麼一點硬骨頭沒有,就該老老實實在家裡守著老婆孩子一忍,又跑到江湖道上充的哪門子的好朋友!老么,你再敢說半句搖尾乞憐的話,我唐雙青把你先廢了!我給你抵命,相好的,挺著點,別給好朋友現眼了!」

  鬼影子唐雙青這一痛駡斷眉石老么,所有天鳳堂在場的人,無不人人稱快。

  石老么被罵得羞愧難當,霍的站起,扭頭向鬼影子唐雙青道:「姓唐的,別跟我石老么充好朋友,說這種下井投石的話。我石老么死不了絕不忘你今天這番話。咱們走著瞧吧!」

  說到這向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道:「閔香主請你施刑吧!」

  這時天罡手閔智冷笑了聲道:「鳳尾幫威名,被你糟踐了!」

  閔香主還要往下說,一旁刑堂掌堂師海鳥吳青,走到閔智面前俯首躬身向上說道:「敝堂恭候香主請刑。」

  天罡手閔智遂把話鋒收住,向刑堂師海鳥吳青點點頭,隨向武幫主說了聲:「本堂遵賜請刑。」

  說罷,立刻轉身走向壇前,向上又複一拜,從神案右首到了那金漆木架前,把架上插的那支色已殷紅的竹杖,上面蒙著的黃袱子揭了下去,往架子上一搭把那根竹杖拔下來。看情形竹杖似乎很重,天罡手閔智把這根竹杖取到壇前,雙手擎著,刑堂師海鳥吳青立刻接了過去,交給兩名刑堂的司刑弟子扛著。海鳥吳青向斷眉石老么喝了聲:「走!」

  斷眉石老么神情沮喪的竟自隨了刑堂師向便門走去,天罡手閔智卻向刑堂師吳青招呼道:「吳老師,施刑後本堂可要驗刑。」

  吳青已然走出十幾步去,轉身向天罡手閔智道:「本堂只知遵諭施刑,不懂其他,自然要請閔香主驗刑的。」

  說完這兩句話,遂追上那施刑弟子監視的斷眉石老么,從那便門走出去。這裡龍頭幫主卻向候訓的鬼影子唐雙青、侯萬封、屠振海、桑青、胡燦等道:「你們可知罪?」

  仍是鬼影子唐雙青先答道:「弟子們深知擅離職守,私自行動,有違幫規,弟子等已然作錯,情願領罪。唯求幫主念在雖犯壇規,也是為公,慈悲弟子等感激不盡!」

  天南逸叟武維揚點點頭道:「本幫主愛的是英雄,重的是道義。自重建鳳尾幫以來我對壇下弟兄的就是『大公無私』四個字,不論和我武維揚多近的友誼,只要犯了幫規壇戒,是絕不留情面。唐雙青你身犯幫規,适才又那麼放肆,本該從重處治,姑念你激于一時之義憤,情有可原;故犯壇規,必須懲戒,由天鳳堂牌示記大過一次,罰餉三個月,以資儆戒。速回分水關好好效力,你可願遵諭領罰麼?」

  鬼影子唐雙青忙恭敬答道:「幫主這麼慈悲弟子,弟子感激不盡,嗣後定當力守壇規,努力報效。」

  龍頭幫主一擺手道:「你要趕緊趕回分水關,無論何人未奉主壇朱劄、竹符、旗令,不准出入。」

  說到這向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道:「賜他一道竹符,叫他趕緊歸舵。」

  天風堂香主歐陽尚毅答了個「是」字,從竹符架子上拔下一道竹牌,遞與鬼影子唐雙青。唐雙青敬謹的接過竹符,向神壇一拜,轉身低著頭走出天鳳堂去。這時淮陽、西嶽兩派群雄全聽見從後面發出一片慘號之聲,知道定是斷眉石老么受刑。聽到這種聲音,就知道這種刑罰定足夠厲害的,莫怪那廝方才不避羞辱的求饒了。

  且說鬼影子唐雙青走後,武幫主複向侯萬封、屠振海、桑青三人說道:「你們在外壇掌壇,全是入幫多年,受過前代老師多年慈悲,對於幫規壇戒夙所深知。入分水關報到之後,應候內三堂派人接引,才准你們入十二連環塢主壇聽訓。如今竟敢這麼任意胡為,你們分明是藐視幫規。本座從輕處置,姑念在外壇掌舵以來,尚能為祖師效力,格外慈悲你們,每人掌責二十,著赴鹽倉效力一月,再行候諭聽訓。來!把他們帶下去。」

  原來對付外壇舵主,卻比主舵上人差多了,絲毫不准置辯,立時有刑堂值堂師帶著司刑押著三人赴刑堂領刑。這裡只剩下胡燦,他本是主壇刑堂效力,隸屬在金雕堂。武幫主單單把他留在最後,他以為此次奉命追緝叛幫背道的雙頭鳥有功,把自己饒了,哪知龍頭幫主面色一沉招呼道:「胡燦,你身在外三堂刑堂效力,如今竟敢這麼紊亂壇規,你等於知法犯法,應該從重處治。念你這次出去略著勞績,免去重刑,杖責八十,三日後赴鹽倉效力百日,再行歸舵。」

  胡燦驚惶之下,尚要求幫主的恩典,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一聲斷喝道:「胡燦,身在刑堂效力,故犯壇規。更有你這次追取雙頭鳥的首級,本座恐怕你不是他的敵手,並賜你在鷹遊山掌青鸞堂已故穀香主所遺開骨縮筋散處治他,是他已無抵抗能力。你既為領奉龍頭朱劄之人,所隨去的人以及各外壇舵主全得聽從你的調度,抗命者死。你竟不能自尊自責,反任所帶去的人任意施刑,殘剁逆徒的肢體。老頭子這裡因為逆徒姜健侯作孽太重,應遭慘報,所以並不追究你一切,竟這麼恩典你;你還不叩謝幫主的慈悲,你真是自找死了!再敢胡言,本香主可要取你的性命!」

  胡燦被他直轄香主這一叱責,想到幫規的嚴厲,不寒而慄!果然仔細追究起來,自己真不易保住性命,遂立刻戰戰兢兢得向上叩頭道:「弟子遵諭領刑,謝幫主香主的慈悲。」

  他這裡叩頭的工夫,已有司刑弟子過來向他說了聲:「走吧!」

  胡燦站起低頭隨著往外走著。

  這時南面便門一陣步履雜遝之聲,只見兩名司刑弟子扛著神虎棒,緊跟著後面的是四名壯丁,搭著一架竹制的軟床,軟床上是一幅整幅的油布,從軟床的左右垂下一尺長;上面俯身臥著的正是那斷眉石老么,身體雖是俯著,可是臉兒卻是側著,有一個軟枕墊著頭,下半身卻蓋著一幅紅布綢子;在肩頭下有一根一掌寬酌大帶子勒著脊背,把上半身完全捆在了軟床上,從下端的油布上已看出被血水染過。

  斷眉石老么形如死屍,面孔白的象紙似的,在行經鷹爪王等立處附近時,斷眉石老么忽的一咧嘴,全身一動,不過上身已被那條大帶子勒著,哪轉動得了?可是淒厲的一聲嘶號,雖聽出嗓音已啞,可是天鳳堂中沒有一人沒聽到,全是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頭。這軟床後跟著兩名司刑的弟子,最後是刑堂老師海鳥吳青。趕到快到壇前,行床後的兩名司刑弟子往前搶了一步,兩人分左右的貼到軟床後半段左右,刑堂老師海鳥吳青也疾趨到前面,向龍頭幫主俯首躬身致敬,口中說道:「弟子遵諭施刑已畢,敬謹繳還神虎棒。」

  兩名扛神虎棒的弟子各持一端肅立在刑堂師前。

  這時天罡手閔智趕過來道:「可曾淨棒了嗎?」

  海鳥吳青道:「弟子焉敢褻瀆祖師遺法,已然淨過。」

  天罡手道了個「好」字,雙手把神虎棒接過去,恭恭敬敬的捧向神壇左首,仍還在架子上,把那黃袱子又蒙在了神虎棒頂端。刑堂師海鳥吳青獻棒時,抬軟床的四名壯丁已然停步不前,趕到天罡手閔智安放完了神虎棒,轉身再到壇前,刑堂師海鳥吳青身形往旁一撤,口中卻用沉著的聲音說了聲:「請幫主、閔香主驗刑!」

  吳青的話一出,那抬軟床的四名壯丁,各自以一隻手提著軟床的一角,步伐輕靈巧快整齊,如飛的從側面門向壇前。左右兩名司刑弟子,也是躡著腳尖隨著軟床左右不差半步的轉過去。趕到了壇前。卻把軟床的首端向外,四名壯丁象釘在那一絲不動,挺身垂目向外直立。兩名司刑弟子卻齊說了聲:「請幫主香主驗刑。」

  兩人動作一齊的把石老么下半身蓋著的那幅紅油綢子單子往起一揭,莫看所有天鳳堂中全是江湖道中人,全是練家子,竟全一皺眉,一扭頭不忍細看。鷹爪王不禁暗暗搖頭,只見那油綢子一掀開,石老么的腰部以下血肉模糊,皮開肉綻。身子下面的油布完全被鮮血浸起來。這一揭油綢子,大約的碰了傷處,斷眉石老么從昏迷中上半身一顫,一聲慘號,再也不動一動,已昏絕過去。天罡手閔智只把手一揮,喝了聲:「抬出去。」

  那四名壯丁如飛的直向天鳳堂北面的便門馳去。在這軟床一動的工夫,兩名司刑弟子已把油綢子給蓋上。

  天罡手閔智仍然沒退下來,站在那招呼道:「執堂師彭壽山聽命。」

  執堂彭壽山忙來到閔香主前躬身說道:「弟子彭壽山恭候香主訓示。」

  天罡手閔智道:「已受刑罰的石靈壁棒傷太重,依照堂規趕緊給他治療。本香主恩典他賜他九轉還魂丹七粒,金瘡散一瓶,叫他棒傷早愈,趕到鹽倉效力,毋得自誤。藥品到青鸞堂領取。」

  執堂師彭壽山答了聲:「是。」

  轉身徑去辦理。這位執堂師尚未走到門口,從外面匆匆走進一人。這一人走路慌張,險些和彭撞個滿懷。彭壽山往旁一閃算是讓開,瞪了這人一眼,走出門去。來人年約三旬左右,身形矮小精幹,直趨神壇前,向龍頭幫主面前俯身躬首道:「報,巡江第四舵白沙河郝舵主,以紅旗快艇飛報龍頭,有福壽堂鮑羅兩香主的船要從白沙河過去,說是出分水關訪友。郝舵主以龍頭主舵正當有事之時,兩位香主神色倉惶,更看出鮑香主似帶傷痕。郝舵主婉言阻擋,可是的羅兩香主的船並未向來路退回,似乎奔了烏鴉嘴一帶。郝舵主以福壽堂退隱香主地位尊榮,除龍頭幫主一人,沒有管轄他們之權,既不敢盤詰扣留,又不敢派人跟蹤,只可用紅旗犯著壇規報進來,免得發生意外,郝舵主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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