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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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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尚毅肅然退去。這時忽聽得朱門旁「當當當」三聲玉磬響起,這種玉磬聲韻悠長,跟著從神幔後的兩旁便門中走進十六名青衣童子,年紀最大的不過十五六歲,目不斜視的從旁走到神幔前。由兩名青衣童子徐徐把幔帳向兩旁分開,只見裡面高大的神案上供著一堂古銅的伍祀,全是三尺多高。兩隻粗如兒臂的巨蠟,及吊懸在神案上的萬年神燈,互吐著火光,爐中先前燒剩的殘香尚在青煙縷縷的冒著。迎面伍祀後羅列著三層供品,後面是祖師的神位,只是那神位卻仍用一副較小的黃綾子神幔遮住,依然看不出鳳尾幫祖師是何人。 在神案前有木制短梯,形如石階,用作司香司燭接腳之用,當中鋪著一個紅緞繡金龍的拜墊。神案左右近神位兩旁單有兩個金漆的木架,左邊的上面用黃袱子蒙著不足二尺的一件東西。右邊卻是一支四尺長的竹杖,竹子已經成了深紅色,不知經過若干年月,上面也有一個黃袱子,只蒙著頂端。神案前一切全是淨無纖塵,唯獨這兩邊金漆木架,似經年累月,久未移動。再靠祖師的神位前,供晶後也有兩個特別扎眼的物事:一架玲瓏小巧的木托子,上面插著一支比較三堂旗令還略小些的黃旗,隱約的上面有朱書的字跡,這支旗子也有了年代,非常陳舊。還有一塊竹簡,—正面也有字跡,竹簡也是色作殷紅,和那支令旗全看出是多年之物。 這時由一名青衣小童從那神案前短梯上去,把蠟蕊剪了剪,另一名取來一束粵東的旃檀香,這束香有二尺多高,每束有茶杯粗,香上下全用紅絲束著。在神壇左右丈餘外架著鐘鼓,兩名青衣童子司鐘司鼓。這麼偌大的一座天鳳堂,雖有百餘人,鴉雀無聲,一片莊嚴肅穆之氣。在這靜悄悄的氣氛中,鐘鳴鼓響,左邊的鐘連響了九聲,右邊的鼓也連敲過三通,這時由那司香的童子把那束旃檀香燃起,容到香火著起來,才送到了龍頭幫主手中。 天南逸叟武維揚把這束旃檀香接過來,在手中撚了撚,立刻煙火熊熊,香氣全布散開,令人如入莊嚴的道場。武維揚舉著香也從這神案前短梯上去,把這束香往爐中一插。兩邊的鐘鳴鼓響,武維揚退到紅緞墊上,肅然朝祖師的神位行參拜大禮,叩拜完,往旁一閃身。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一字橫排,歐陽香主在當中,閔香主和胡香主一左一右,恭恭敬敬的朝上參拜。兩旁司鐘司鼓的按著儀注鳴鐘擊鼓,三堂香主叩拜畢,掌福壽堂雙掌翻天崔豐,領導著一班退隱的香主,也行禮朝參祖師,繼而一班香主行禮。 鷹爪王向俠尼慈雲庵主低低說道:「江湖幫會,最重的是香壇參禮。我們派別不同,門戶亦異,可是這種地方若不稍示敬意,易犯眾怒。我們這種地方不要被他抓住把柄,庵主以為怎樣?」 慈雲庵主雖是佛門弟子,這種地方倒也明白,知道這時稍有失禮,對方認為極大的侮辱,絕不肯甘休。遂向鷹爪王點點頭,低聲說了個「好」字。燕趙雙俠因為方才武維揚惡話善說,明示定要以武力解決兩下的事;此時他分明是當著我們的面前故意弄這種排場,顯示他鳳尾幫的尊嚴,及幫主的權力,他才這麼拼命的把他這點家私骨露出來。和他派別不同,他的祖師與我們無關,我們既沒侮謗他,也犯不上獻這種殷勤。雙俠已懷著這種不忿,因此對鷹爪王的辦法當然不以為然。鷹爪王回頭看了看燕趙雙俠,口角含著冷笑,已顯示十分不快。 鷹爪王索性不再招呼別人,恐怕招出他冷言冷語來,連自己全不易應付,遂和慈雲庵主乘福壽堂一班香主禮畢的當兒,緩緩向神案走來。武維揚一見兩位掌門人走過來,趕緊迎上前來問道:「王老師和庵主敢是有所指教麼?」 鷹爪王道:「辱承武幫主不棄,許我瞻仰盛典。我們雖與貴幫異派殊途,當虔伸敬意,觀禮朝參才是。」 天南逸叟武維揚聽了,忙抱拳致謝道:「老師傅們不要多禮,那可不敢當,老師傅們肯這麼垂青已令武某感激不盡。老師傅們語重千金,有這麼句話就是了,我這裡多謝了。」 慈雲庵主也略略申述敬意,武幫主只是擋著,不肯叫鷹爪王等過去行禮。最後,只得遠望著神壇,虔誠一拜。慈雲庵主道:「武幫主不要為我等擔誤正事,我們還是暫時告退吧!」 天南逸叟武維揚拱手道:「恕我不陪。」 兩下裡各自退回原位。天南逸叟武維揚往神壇前一站,先前面色本是從肅中還帶著藹然之態,此時卻把面色一沉,向內三堂香主看了一眼,遂向歐陽尚毅道:「歐陽香主請用旗令召集三堂的刑堂、執堂、禮堂,立刻齊集護壇,並要他們帶三堂的家法候令。」 歐陽尚毅不由現驚疑之色,只是不敢遲疑,立刻從前面的木架上拔取一支三角繡旗,向伺候在門首司役的黨徒一點首,立刻走過一名精壯的幫匪。歐陽尚毅低低的吩咐了幾句,這名幫匪接過旗令,匆匆的出去。 這時天南逸叟武維揚往當中一站,向三堂香主及福壽堂的一班退隱的香主道:「本幫主執掌龍頭主舵,總攬鳳尾幫興廢之權,自知才力綿薄,措置時恐有負全幫託付之重。不過自在十二連環塢重建龍頭主舵,重立內三堂,仗著歐陽賢弟們的日夜擘劃興革,數年來還算差強人意。鳳尾幫日見昌隆,固然是祖師爺靈光護佑,也全仗眾香主辛勤整頓之力。我們身為本幫領袖,更應以身作則,一來好叫領導後進,二來也要給江湖道上朋友看個榜樣。所以越是我們身為師執的越應當束身自愛,不得稍背誓規,更得十分注意到江湖道上的行為。象已退隱福壽堂的鮑香主,當年與淮陽派結怨的事,就似有失檢之處。 「鮑香主如以正義向淮陽掌門人質問,倘淮陽派掌門人不顧江湖道義,縱容門人,排擠我鳳尾幫,我們尚可普請江南同道,開筵辦理。鮑香主不此之圖,竟自貿然與淮陽派掌門人動手,竟以毒藥雙梭施以辣手,此舉實非我鳳尾幫領袖人物所應為。本幫主蒙祖師的慈悲,及闔幫的愛戴,忝掌龍頭主舵,今日有祖師的慈雲覆蔭,更當嘉賓蒞止之時,謹向鮑香主請示,當日與淮陽派掌門人動手時有幾對鋼梭?」 這時那站在雙掌翻天崔豐身旁的要命郎中鮑子威雙眉一挑,怒焰陡熾,認為武幫主是當著敵人有意折辱自己,這一來更勾起舊事。當日自己被推崇入福寺堂,就有人暗示武維揚並非誠意尊崇自己,為是自己放下權柄,不叫自己再管本幫的一切,果然應了當日之言。今日當著仇家,竟這麼厲聲責問自己,鮑子威哪還有好氣答覆,遂也盛氣相答道:「武幫主,方才對於本座的事,既已詞嚴義正的發表了你的偉見,此時又何必再多此一舉。本座對淮陽派掌門人既然恰巧在此相逢,他不忘當年一梭之仇,本座也不願欠來世債。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鮑子威絕不帶累他人。若論當年的事,我還不算為我私人恩怨,此時他登門問罪,有我一面承當,也不致稍損鳳尾幫威望。幫主你還究問當年事,豈不是多此一舉!」 要命郎中鮑子威對於龍頭幫主所問的話,不但沒答,反倒這麼出言頂撞,大家全大驚失色。天南逸叟武維揚容得鮑香主的話一落聲,把面色一沉道:「鮑香主,你身為本幫退隱福壽堂前輩,已受著後兩代的供養,現在既應在祖師的神壇前,望鮑香主謹守壇規。本幫主蒙祖師的慈悲,執掌龍頭總舵,本幫規來處理本幫的一切,自有權衡;本幫主所問,鮑香主何故不答?難道十大幫規、護壇十戒,由我們掌著,由我們破壞了麼?」 要命郎中鮑子威一見武維揚這麼嚴厲詰責,顯見是故意想和自己為難,竟拿祖師以及幫規的大帽子來壓自己,遂暗暗咬牙切齒,豁出與他翻臉,倒要看看他究能把自己怎樣?遂冷笑一聲道:「我與武幫主共事多年,我鮑子威只憑兩對鋼梭、一隻虎撐(游方郎中所用的鐵串鈴),在江湖闖蕩了半生,武幫主明知故問,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天南逸叟武維揚聽了,從鼻孔「嗯」了一聲,冷然說道:「鮑香主,我們鳳尾幫自祖師立道以來,嚴訂幫規,不准搶掠偷盜,不准恃勢欺人,至於扶強凌弱,妄肆殺戮,均為本幫所不許。本幫佈道傳徒,用度浩大,只憑販運『海砂子』為唯一資源。雖是擾亂國庫,可是絕沒有苦害黎民百姓之處,也正是我鳳尾幫在江湖道上足以自豪之處。我們身為本幫領袖,持躬更應正大,庶可表率後進。當年與淮陽派掌門人動手,既沒有深仇大怨,不過本幫徒眾有被淮陽派門下折辱情事,本是細微小節,鮑香主囊中既還有無毒雙梭,更不應遽下毒手。兩家勝負不足道,鮑香主有這種偏激行為,何以表率後進?雖沒違犯十大幫規,可見實有存心不良,恣意逞兇之罪。鮑香主已是退隱之人,武某怎肯再以幫規相繩,不過我們身為幫中掌興幫傳道的師傅,若是不束身自愛,嚴守幫規,也叫各壇下弟子腹誹齒冷。更當祖師面前,鮑香主亟應引咎自責。請以心香昭告自陳悔過之心,將來好叫各壇下無所藉口,鮑香主你以為如何?」 要命郎中鮑子威一聽武幫主竟要叫他當著眾人,向祖師前自陳罪狀,這是羞辱我鮑子威,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人間?立刻怒說道:「武幫主,我鮑子威自在本幫效力以來,蒙祖師的嘉惠,尚沒蒙受幫規的處罰。想不到退隱福壽堂,倒要受他人的凌辱,萬眾的譏嘲。武幫主,我的子威未入鳳尾幫,已把這條不值錢的蟻命扔在江湖道上,自入鳳尾幫,更是心念中把此身付與祖師。我鮑子威已逾七旬,人活著壽長不過百年,就是能活到百歲,也不過還有二三十年的有限時光,何況能壽享百年的能有幾人?我蒙祖師的慈悲,叨幸許我入福壽堂終了餘生未盡之年,這實是鮑某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居然在武幫主手中,依然要了卻鮑某這條蟻命,這倒沒什麼了不得的。只是鮑某自問對本幫多少效過些微力,如今既已入福壽堂,武幫主何得再這麼以壇下效力弟子對待本座?本座自入福壽堂,對幫中興革並沒妄參與一語半言,武幫主欲除鮑某,不過一舉手之勞,用不著牽涉些不相干的事以為口實。不過武幫主身為龍頭主舵,也要本著立幫法度而行,武幫主對於福壽堂的人似乎不應這麼任意處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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