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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金阿四一聽劉忠說出這番道理,這才明白,遂向劉忠道:「你我弟兄死裡逃生,全仗這位異人相救,這才活到這時;要是沒有這位救命的恩公,我們哥倆這時早喂了甲魚了。二哥我可不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好在救命的恩人早已走遠,我們這真是活報應。安心偷嘴吃,要在平時還許不致這麼報應我們,今夜所有咱們泗水船幫的弟兄們,一個閑著的沒有,全是由各隊頭目率領著防守著,既辛苦又危險,遇上匪徒就有性命之憂。只有我們這幾個廚夫們,全是和平日一樣,照舊偷閒躲懶。我們不僅老老實實的歇著,還是暗中鼓搗些私弊事,如今叫人家耍了,不僅聲張不得,還要對這偷嘴的感恩不盡,這不是活報應嗎?」

  金阿四方說到這,忽艙門一開,有人闖進來,道:「相好的,你們天良不泯,還叫我老人家少生些氣,不過你們嘴裡賊長賊短的可不大好聽啊!」

  當時這兩個廚夫正在說得高興,驀的有人闖進艙來,一發話,兩人不由得全嚇了一跳。金阿四站了起來驚問:「誰?」

  可是嘴裡問著,已看見進來的是一個衣衫破舊的老乞丐似的,一身短衣已經破舊不堪,頭上的長髮已呈花白色,只是亂糟糟好似一團亂草;頂心挽著個中心髮髻,腰中系著根草繩;下面一條破舊中衣,足穿一雙草鞋,兩隻深陷的眼,神光閃爍。廚夫劉忠也正驚慌之下,可是心裡一動,暗想這莫非就是那偷雞的人嗎?

  兩人怔呵呵的竟被這麼個老乞丐給鎮住,不知怎麼答話,還是這個老乞丐笑吟吟道:「不要驚疑。我是來索酬勞的。我這人不講說空話作空頭事,我吃了你們一隻雞喝了一瓶子酒,多少還給你們效了些力。可是管齋不飽,不如活埋!我想你們欠下我這份情也是債,與其將來我當賬要,還不如你們這時還我些,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不好嗎?」

  這兩個廚夫此時已然明白這老乞丐就是今夜兩番相救的江湖異人、風塵俠隱,廚夫劉忠蠍蠍蜇蜇的說道:「我們全是無知的愚人,竟蒙老俠客相救,生死之德,哪敢就忘?我們不敢請教老俠客的大名,請老俠客賜教吧!」

  這位老乞丐笑吟吟的說道:「你們看不出我這點行藏,就相說不過是叫化子之流,有什麼過人之處,值得你們以俠客相稱?你們願意叫,就叫我老叫化吧,我們擱下遠的說近的,我這窮張窮忙,沒有多少工夫耽擱。世上萬般事大,不過找飯吃。不管他鳳尾幫馬尾幫,西嶽派東嶽派,餓著肚皮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子施展了。我老頭子一生只知道吃飯是最大不過的事,我這人是多大交情也得先把我肚皮治胞了再理事。你們有心報恩,趕快把好吃的給我搬來,我吃飽了好去和這群猴崽子們算賬。你們老老實實的在艙裡呆,自有你們好戲看。」

  這時那廚夫劉忠見這老乞丐一派的胡言亂語,簡直沒法答話,遂趕快對金阿四道:「老俠客既是餓了,我們應該孝敬的,咱們快快給收拾酒飯吧!」

  金阿四此時卻有些遲疑,因為所有預備的酒飯全得現從灶上烹調,況且全是簡武師給兩派武師預備的,這時要是給吃了,回頭怎麼交代?還是那劉忠恐怕神色上被那位怪客看出來,遂忙的拉了金阿四到菜案子上,悄悄說道:「一個人能吃多少,在每樣萊給勻出些來,不就行了麼?先給他撥兩樣冷葷,叫他先吃。」

  金阿四遂給弄兩樣冷葷酒菜,拿了一瓶子酒、一付杯筷,送到這位老乞丐面前。那老乞丐用手一指金阿四道:「該死該死!你這是上供,是活祭呢?我這種人你想叫我擺樣子,這真是豈有此理!想叫我老人家痛快,趕緊把那熏臘醋醬煮的牛羊肉、五香魚幹、十錦醬丁,給我搬出四盤,給我拿兩瓶酒,我老頭子使不慣這勞什子。」

  說著把箸向菜墩子上一拋,老乞丐處近艙門,離著菜墩子總有丈餘遠,他雖是一手同時抓起兩樣,往外拋時,仍然是分出先後來。兩支竹箸先拋出去的,那只酒杯後出的手,這兩根竹箸卻象用手插在了那菜案子的一個飯盆內。裡面是一盆淘好了的米,這兩個竹箸插得立在那,就象手插的相似,這只酒杯,亦那麼輕飄飄的卻也落到案子上。

  這一來廚夫金阿四和夥伴劉忠雖全是門外漢,對於武功造詣談不到,可是所好的隸屬在泗水漁家手下,所親近的全是武林中的人物,這種見識多聽的多。當時一見這位老乞丐竟施展出這種功夫,這實是武林中絕技,絕非平常武師所能練到的。當時兩人被老乞丐這種絕技震住,更知道這廚艙裡所預備的菜肴全被這老英雄看過,豁出去,只有任憑這老乞丐隨便糟蹋。當時遂給搬過四樣菜來,又拿了兩瓶酒放在了這位老乞丐的面前道:「老人家隨便用些吧!我們這種粗人,說話有不當之處,還望老人家擔待吧!」

  這位江湖異人老乞丐微微一笑道:「你們別和我弄那些假事,我倒看著痛快。」

  跟著把酒瓶子拿起,咕嘟嘟的一仰脖,就是半瓶子。隨用手抓起盤中的熏魚臘味往嘴裡就塞,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只一刻竟把這兩盤菜、三瓶酒全吃喝幹。方要開口再叫金阿四拿酒添菜時,忽的似乎聽見什麼事,「咦」了聲,霍的站起,嘻的向兩廚夫冷笑了一聲,兩手抓菜的油漬,往破衣上一抹,手撫著肚皮說道:「五臟神不致再和我吵了,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今夜的事一筆勾銷,我這叫化子夠公平的吧!」

  這句話沒落聲,艙門外有人喝叱:「艙裡什麼人?這麼膽大,不遵掌門人的命令,擅掌亮子,你出來吧!」

  劉忠方要答話,卻不料這老乞丐答了聲:「本沒想老在這,哪能不出去!」

  這個「去」字一出,艙門猛的被人往外一拉,叱喝道:「誰?」

  老化子卻用沉著的聲音喝道:「著打!」

  身形一晃,「嗖」的如一縷輕煙躥出艙去。好快的身法,當艙而立的是兩位武師,就見一條黑影帶起一陣勁風從兩人頭頂飛過去。艙門外站的是孫玉昆、孫玉崗兩人,這兄弟倆是臨城趙雲龍門下得意弟子,此時奉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的命令,巡查後哨。主船那裡,已有一般武師在對付群賊,孫氏兄弟正從暗影中直到廚艙附近,廚艙門並未關嚴,裡面燈光透露出來,孫玉昆十分詫異!

  這時泗水船幫,因為幫匪夜襲,所以船艙裡的燈光,全得掩蔽著,廚艙裡竟敢明張燈火,定有原由。孫玉昆一扯孫玉崗的衣袖,兩人躡足輕步,來到艙門旁,側耳傾聽,裡面竟有人講話。孫玉昆因為今夜幫匪來勢極強,廚艙裡這種情形,太以藐視掌門人的命令。孫玉昆立刻厲聲喝問,哪知裡面答話,又輕狂,又懈怠,孫玉崗大怒,拉艙門要闖進去看看答話的倒是什麼人。

  不料艙門一開從裡面捷如飛鳥,帶著一股勁風從頭上一飛過去,兩人回頭查看,這人已出去了五六丈,落在另一隻船艙頂子上。在斜月疏星之下,微辨這人的形狀,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孫玉昆、孫玉崗見這人的身形太快,輕功絕技實已臻絕頂,喝問:「朋友你是幹什麼的?」

  這時廚艙裡的廚夫金阿四、劉忠也趕出來,見來人是淮陽派的武師,忙招呼道:「孫老師,別動手!是自己人。」

  但見那老者回身向這邊一點頭道:「朋友,莫要發威,還不趕回主船,告訴你們頭兒,趁早提防匪徒們尚有狡謀,稍一疏忽,泗水船幫就要同歸於盡的。我老頭子沒工夫奉陪,回頭見。」

  這老者說罷,一個「鷂子翻身」,展施「八步趕蟾」的輕功,兔起鶻落,眨眼間已沒入沉沉黑影中。

  孫玉昆、孫玉崗兩人,鬧得莫名其妙,怔呵呵木然半晌,才回身向廚夫盤問,老者倒是何許人也?廚夫劉忠才把經過的情形,向孫武師詳細說了一番。孫玉昆,孫玉崗聽了劉忠這番話,雖沒說出老者的姓名,頓憶起燕趙雙俠所遇的那位丐俠情形一樣,這定是他無疑了。

  這位丐俠,此次暗入分水關,助淮陽,西嶽兩派,與鳳尾幫幫匪周旋,俠肝義膽,令人可敬。方才示意自己急報掌門人,幫匪另有詭謀事關重大,哪好遲延誤事。孫玉昆隨囑咐廚夫照舊掩蔽燈火,閉艙門,不准隨意行動。兩人翻身趕奔主船,才越過兩艘火船,迎面飛縱過一人,相隔丈余,來人停身止步道:「敢是孫老師嗎?」

  孫玉昆一聽是西嶽俠尼的二弟子修性,孫玉昆十分詫異,因為俠尼的女弟子,一向隨侍身旁,不准離開左右;這時忽然獨來到這裡,不知為了何事。忙問道:「少師傅,這是往哪裡去呢?」

  修性道:「奉我師傅之命有緊急事找我簡師叔,孫師傅可看見他嗎?」

  孫玉昆道:「簡師傅和小龍王江傑,原奉命令守前後哨。簡師傅是在前鋒,監視水面,後哨是江傑防守,少師傅往後哨去,哪會找著呢?」

  修性道:「前哨我已找過。水手們說,簡師兄追趕匪幫,已奔後哨。我還是到後哨去找他吧!」

  正說到這,忽聽左側水面水花一響,水面現出一人,向船面招呼道:「你們可是找簡老師嗎?他追趕從水中逃走的兩名幫匪,往沿江岸一帶追下去。有什麼告訴我,我去找他。」

  這水中人現形突兀,船上不禁全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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