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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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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屠戶陸七娘對於這條水程,大約沒有到過,不敢貿然的往裡闖。我隱身在暗處,見她在礁石上揀了許多小石塊,納入鹿皮囊中。她是先投石問路,一連先用石子打中三個荷葉樁,這才敢縱身上去,身形稍一停,已是連著用石子問路,這一步步倒換著走,直到水心亭的短牆外。哪知那裡暗中伏著巡查的幫匪,女屠戶陸七娘才一登石坡,伏匪就動了手,大約那名匪党許毀在女屠戶手中。可是淫孀也跟著伏在水心亭短垣下,她一伏身不動,定是尚有伏匪。我看她的情形,大約不把盤查的幫匪料理了,她不易進水心亭動手。我又惦著師弟道路不熟,趕回來迎接師弟,怎麼樣?那淫孀的供狀,可是已到了手麼?」 續命神醫萬柳堂點頭道:「到手了,這一紙供狀,足令天南逸叟武維揚面目無光,為鳳尾幫減色。這一說師兄若是不回來接應,小弟難免誤入迷途。師兄事不宜遲,我們趕奔水心亭。」 師兄弟二人各自奮起全副精神,用蜻蜒點水、燕子掠波的絕技,身形在波面上恰如兩隻海雁,一起一落,相隔三四丈,刹那間巳到了那片礁石上。師兄弟是繞過矗立的石屏,暫隱住身形,往那水心亭查看有無動靜。師兄弟伏身在石後一望,只見水心亭那裡石牆上飛墜一條黑影,沿著石牆轉過去,倏隱倏觀。雙俠因為相距過遠,不敢驟然過去,看不清是陸七娘不是,這種地方,不得不稍加慎重,候了一刻,不見甚麼動靜,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師兄,我們上!」 這師兄弟二人緊縱身形,絲毫不敢怠慢,因為這種地方太危險,只要沒到水心亭,那邊一現幫匪蹤跡,自己的行藏就得敗露。這師兄弟身形真快,眨眼間已到了水心亭的石牆下。幸喜在這師兄弟沒到達前,這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異狀。雙俠飛登岸上,趕緊各覓潛蹤之地,為是默察那女屠戶是否已把這裡巡察守夜的幫匪全收拾了。因為方才所見的情形,是恍惚的看得並不真切,這時所以要仔細的查看清楚了。 雙俠伏身暗影中沉了一刻,見沒有動靜,鷹爪王忙—長身。忽見石牆上忽有人影一晃,跟著飄身落在牆下,正是那女屠戶陸七娘。見她的形色似在追趕什麼人,見她東張西望的在這石牆下,轉著搜尋過去。雙俠立刻從暗地跟追著,圍著這座水心亭轉了一周。見這水心亭由東至西,由南至北,全有四十丈的地方。在北面有一道巨門嚴閉著,在這南面的岸邊拴著兩隻小船。這才知道他這裡一樣用船隻出入,只於入夜後,把渡船全擺攏到僻處,沒有真實本領的休想來窺察這裡。 當時雙俠跟定這女屠戶陸七娘,轉了一周,毫無別的動靜。見她四下略一瞻顧,跟著飛身躥上石牆。雙俠也不再容緩,立刻湧身一縱,也躥上石牆。只見裡面是矮屋層層,圍繞著那座高聳的八角亭子,亭子的下半戴,全被四周的矮屋遮蔽著。只見那女屠戶陸七娘翻房越屋,如似輕車熟路的越過四層屋面,到了那八角亭下。只見這座亭子,四周全有極嚴整的遮攔,滿裝著一扇扇的格扇,只有亭子之名而已。這女屠戶飛身到了那南面的石階上,看她的情形,似已知道了內裡無人阻擋,遂略一瞻顧,推開格扇徑闖進去。 這時雙俠跟著也闖過來,從這格扇錯開的地方往裡看時,只見裡面空洞洞的,只有當中一架青石板的案子,四面有四個石墩,從頂子當中吊一個玻璃燈,燈焰照得裡面亮如白晝。 只見那石墩上坐定一人,長髮凌亂,扒伏在石案上似已睡著,也沒捆綁,看情形,倒是沒十分受辱。那女屠戶陸七娘走到那石案前,一拍那人的肩頭。那人在迷離中一欠伸抬頭,看到女屠戶陸七娘似很吃驚,怔柯柯的看定那女屠戶,這時雙俠看出果是門徒華雲峰,形容憔悴。只見他雖帶驚惶,可沒有那種畏怯情形,略一清醒,臉上立刻籠起一層怒容,喝問:「你是什麼人?到這裡有什麼事?」 說了這句,一聲冷笑,恨聲道:「我原想你們鳳尾幫中不過是一群殺人越貨、憫不畏法的綠林道,可是自把你華爺架到這福壽堂,我見到你們這裡掌堂香主時,他曾說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據他說,這福壽堂乃是鳳尾幫中最崇高之地,這裡比較總鴕嚴整,叫我不要生妄想脫逃,如若不度德量力,想逃出福壽堂,那不過是自趨死路,可是這裡不論任何人絕不准私自出入。我當時間他,你這福壽堂既全是鳳尾幫前輩,西嶽俠尼女弟子也被送到這裡囚禁,豈是你們這退隱的香主所應收留? 「當時那崔香主曾指著神壇,向我說,鳳尾幫幫規絕不容任何人輕視,叫我口頭謹慎。又說是唯其這裡是幫中最尊祟之地,才把酉岳俠尼的女弟子送到這裡,單辟靜室,准其自己隨意在所指示的地方起坐,飲食傳遞有兩個年歲最小的童兒伺侯。這裡除了俠尼的女弟子,更無第二個女流,我華雲峰為淮陽振的大弟子,歷來本著師門的訓誨,謹守信義的戒示。哪知綠林終是綠林,口是心非,這種沒有信義的行為,誰肯敬服。你一個女流寅夜到這裡做什麼?」 女屠戶陸七娘冷笑一聲道:「姓華的,你先別這麼吆五喝六的,你別這麼男呀女呀分別得這麼清楚,這裡福壽堂就不許女人來了麼?難道世上只許男的活著,女的就不是人了麼?若沒有女的,華老師,你是從何處來的呢?你不要看輕了女人,你身為淮陽派掌門大弟子,更不應該這麼強暴待人,說話和藹些吧!我是懷著一番好意而來,卻迎頭給我一釘子,你這叫人說話不叫呢?」 華雲峰仍是臉上寒著道:「哪個不叫你說話,我華雲峰就是不願跟女流過話,你有什麼事請快說吧!」 女屠戶陸七娘兩隻媚跟注視著那華雲峰,嬌聲說道:「華朋友,我此來是擔著死罪來的。實不相瞞,我是鳳尾幫壇主七弟子。只為這次鳳尾幫立盤,要把江南道上,凡是可以和鳳尾幫敵對的都要排逐出江南地面。這是本幫幫主的野心,也正是天南逸叟武維揚不同凡俗的地方。這次和你們淮陽派暨西嶽老尼要一決存亡,遂舉風尾幫的全力,更普請大江南北、天南一帶的挾驚奇絕技的綠林道,在十二連環塢助拳,也是你們掌門人過於輕視了鳳尾幫的實力,哪又料到淮陽派西嶽派十二連環塢赴會,內三堂竟把淮陽派西嶽派全困在裡面,大約性命全不易保了。 「我是早已把鳳尾幫中看清了,雖是一時僥倖,終有失效之日,早晚定要落個瓦解冰消。我雖是寄身在鳳尾幫下,早有洗手之心,只時機不遇,徒喚奈何。這次我見幫主武雄揚手段過辣,我又所得本幫同道盛稱你的性格堅定,頗有英雄的氣魄,我這才決意的倒反鳳尾幫。我情願皈依淮陽派,助你回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約請武林同道撒俠義帖。我尚能請幾位江湖同道,助你重興淮陽派,替門戶報仇。自己若果然能夠把淮陽派的門戶整理起來,把鳳尾幫蕩平,你在江湖道上豈不揚眉吐氣!不過不論男女,全得憑天地良心。我身為鳳尾幫的弟子,倒反鳳尾幫,有亂刃分屍之罪,你可不要背義忘恩,我把終身性命全交付你了。你給我個痛快話,我好一心救你出福壽堂。」 雙俠在外面聽得這淫孀好一張利口,說出活來騙得人入情入理。就以這種利害關頭,任誰也得被她騙了。這種情形,全是極容易叫人信的,這倒要看看華雲峰怎樣對付這淫孀了。 華雲峰冷笑一聲道:「我華雲峰的死生早已置之度外,絕沒把我這無足輕重一身看重了,你這種話倒說得有情有理,無奈你這片好心錯用了。我現在是只知我一身受師門的教訓,謹守門規,不屈不辱,我只知有門規不知有別的。你懷著善心,請你去照顧別人,我實實不敢領情。我們淮陽派的門下,歷來的門規過嚴,不准和女人交接。我甯死不願和女人來往,我勸你不必這麼作事。你我全是江湖道上人,更應當以信義來束身自愛。你倒反鳳尾幫,豈不是自取殺身之禍?鳳尾幫黨徒遍天下,你若這麼倒行逆施,只怕你未必逃得了活命!我在師門中雖是掌門弟子,可是我的武功造詣,毫沒有根基,你拿那麼大事來向我身上擱,我實在擔當不起。再一說我和你素昧平生,連你是何等樣人,我全不知道,我焉能跟你走。」 這話說完,目注著石案,眼皮也不撩。 這一來那女屠戶陸七娘面貌倏變,遂又一轉眼球,面色仍然回復方才的神色,仍然輕嗔薄怒的向華雲峰道:「你這麼死心眼兒,我真有些不明白,你是安著什麼心?我可是一片血心,看你實是個有為的少年;將來江湖道上定有你的地位,這裡的羅香主是我生父,我名叫羅錦雲,嫁夫陸氏,不幸丈夫早亡,我已孀居數載。我在江湖道上寄足,實非本願,我早存著擇人而事之心,如今見到你這麼個英勇的少年,我所以不顧女人的羞恥,要把你救出羅網,我也可有了歸宿。稱可聽明白了,我為我終身打算,可是也為的是你一生的事業。你說淮陽派門下沒有怕死貪生之輩,可是我們江湖道中的人,終日在江湖奔波,把性命擱在刀尖子上,全沒把死生看重了。 「不過只以不怕死誇示江湖同道,那也太以的看錯了。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你只要是把這死生二字看明白了,我們死亦值得。你現在一肩負著淮陽派的門戶存亡,你反說什麼你以死報淮陽派,你就讓死了是為什麼死的?只給你一身掙得英勇之名,那又於你們現在的切身禍事有什麼益處?你要知道,男子漢大丈夫,應當作人不敢作的事,為人所不敢為,那才稱得起有勇有謀,有守有為。你能夠挽回淮陽派的劫運,你也不枉受師門的訓誨,也在江湖道上可以耀武揚威。我替你想來,還是趕緊的答應了我,我定然言出必行。這種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要是不識好歹,我可沒別的,只有自己趕緊一走。你們淮陽派從此一敗塗地,你饒沒有功,反倒是淮陽派的罪人了。」 當時這女屠戶陸七娘真是費盡口舌,終是說不動這淮陽派掌門弟子。華雲峰終是守正不阿,謹守門規,這種心無邪念,實非一班少年所及。雙俠在外面聽得這種情形,心裡十分安慰,可是依然不肯立時動手。 這時裡面的陸七娘依然是纏繞不休,那華雲蜂是依然不為她這片媚言所動,那女屠戶陸七娘此時竟自反往華雲峰的身旁挪了挪,用纖手往華雲峰肩頭上一按道:「你怎麼這麼不明白呀!我這一片火熱的心來的,你反給我個冷水澆頭,身為俠義道的門徒,竟這麼不識好歹,不辨賢愚。我所說的話,難道你沒聽見麼?我是一番善意而來,我一心把你救出羅網,我們可以一塊兒同心協力,共立一番事業。哪知你竟自充耳不聞,難道你就不想想跟前的利害呢?這一來你是徒自把小命送了,不過落個無聲無臭。在你淮陽派中,不過落個罪人之名,我為你算計,還是乖乖的隨我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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