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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這時鷹爪王和萬柳堂隱身暗處,看到這種情形,十分詫異。可是准知道絕不是野獸,多半是夜行人搗什麼鬼。就在雙俠略一思索之際,萬柳堂只覺得身旁風動,趕緊避時,只聽得有人低聲說:「傻狗被我趕走,咱們走吧!」

  萬柳堂本覺出是右首風動,自己往左首斜身,哪知暗中這人的話是在左邊發的。萬柳堂再回頭時,只見一條黑影,其疾如箭離弦,擦著身後的叢草飛縱出去,身形可沒往高處躥,只騰身離地尺許,一縱躍,已然出去三四丈。雙俠隱身並沒在一起,鷹爪王離開萬柳堂有六七尺遠,這時反望見那夜行人頗似僧裝,一身肥大的僧袍,形似灰黑色。這時那夜行人已飛身縱起,那面貌容易看的清。

  這時鷹爪王心裡一動,心想莫非這人是西嶽俠尼?只是一轉念間,想起不對了。因為俠尼是背劍,這人分明是斜背著佛門方便鏟,這人既非西嶽俠尼,又是何人呢?可是當時也不便追溯這人的來路,雙俠趕緊的跟著這人的蹤跡飛趕下來。萬柳堂對於這人只用刹那的工夫,竟自又翻回來,這份巧快的身法,實非平庸的身手。雙俠立刻把身手展開,緊躡著這人蹤跡趕下來,這次所經之處,全是輕易沒有人經行之地。在這野草荒境中,盡是些蟲蛇亂竄,這種地方,錯非這種身負絕技的俠義道也不敢妄履險境。

  這樣又走出半里多地來,只見眼前忽的豁然開朗,只見前面那夜行人已不知去向。在兩三丈外,突現一片莊院,四圍是丈余高石牆。石牆下是一道清溪,環繞石牆,形似護莊河。可是遠遠的就望見這道護莊河與旁處所見不同,水流的很快,護莊護城的水源,勾引河流的很多,別處絕沒見過這樣疾流的。

  雙俠遂湊在一處,萬柳堂道:「師兄看見了,這個所在又是處處與別處不同,因為所經行的地方,除了是荒草沒人,就是葦草叢林,可是這一離開隱身之地,立刻連一點遮攔全沒有了。這片莊園也起的特別,建築在這直無人跡之地,這分明是盜窟無疑了。可是這片莊院連一點隱身之地全沒有,只要打算再進這莊院,就得從這片平坦連青草全沒有的地面過去。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往裡闖。」

  跟著雙俠各自施展開輕功提縱術,身形如飛,凌空而起,起落之間,已到了那護莊河畔。這道護莊河畔,只能擋平常人,對於稍擅輕功的卻無用。鷹爪王和萬柳堂飛身縱過這道活水護莊河,石牆下有五尺多寬的地基,雙俠望瞭望牆上並沒有安裝什麼鐵壁、倒須鉤心之屬,從下到上,完全是尺許多的青石堆壘起來。萬柳堂頭前飛縱上去,用左臂跨住石牆,右手一按牆頭,待聳身形再往裡察看,只覺著眼前景象太以離奇。好在師兄也跟蹤而上,也是隱著身形,趕到往上微一長身,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石牆真是出於意料的情形,任你多鎮定的,也難免一驚。

  原來這石牆裡除了牆下有五尺多的地基,此外完全是一片水域清波蕩漾,一處處水閣涼亭,假山精舍,全在水面上。按這種情形應該是用舟楫出入,可是只要目光所及處,並沒有一隻船隻。可是這水中所有樓臺亭榭,全相隔著最少有三四丈,相隔稍遠的,足有十幾丈,絕非平庸之輩所能隨意出入的。裡面的地勢還是真大,水流也是活水,這裡所有的突起水面的建築,非常的精緻。雙俠不禁遲疑,鷹爪王低低說道:「這真是事出離奇,這裡居然有這種離奇的所在。雖沒有通行的道路,那夜行人把我們引到這裡來,我想絕不會令我們望洋興嘆。師弟,咱們先下去,這牆頭上存身,過於顯露形跡。」

  萬柳堂隨著師兄,一同飄身落在了牆下。這下面滿是用石鋪砌的,為是令石牆基地堅固。雙俠往下面一落,鷹爪王悄悄的一扯萬柳堂的衣袖,即低低的說道:「師弟,你看!大約他這裡水面上的殘荷,怕有什麼作用。」

  萬柳堂他也看出水面上不斷的也有枯殘了的荷葉,可是這荷葉絕沒有這麼遠近距離的尺寸,正可作亭台、樓榭兩下裡接腳之處。這裡雙俠才猜疑到這,忽的從左首五六丈外石牆下聳起一條黑影,竟向水面上一片荷葉上落去。這人雖說是用這水面上的枯荷葉借力,不過微微一點荷葉,身軀又隨著騰起,輕飄飄的落到一座八角亭子上。

  這人似乎回身向這邊點首。萬柳堂真是一身是膽,抬手把背的地煞潛龍劍柄按了按,往下一俯身騰身而起,看准了離岸邊三丈內的一片荷葉,浮在水面,身形如飛鳥般往下一沉,右腳尖往荷葉上一點,立覺出果然不假,這荷葉果是假作的。可是這種水面上假設殘荷,在腳尖點上它時,這支假荷葉依然的來回擺動。

  萬柳堂腳下點著這片荷葉,腳尖一沾上時,立刻知道這假荷葉能吃多大力,自己一騰身,已落在數丈外一座敞廳前的白石臺階上,堡主鷹爪王也是跟蹤而上。這一發現這水圍子裡有這種非常的建築,已自加了小心,對於這種暗作接腳之用的假荷葉,絕不敢十分信任。雙俠全有超群絕俗的輕功造詣,這荷葉倘若是真個浮出水面的,雙俠也能運用燕子飛雲縱的絕技,不致掉下水去。

  雙俠這一停身在敞廳石階上,知道這片水域,只為擅輕功提縱術的預備的,武功稍弱的定有船隻出入,便證明了這裡的形勢,更非能栽植荷花之地。雙俠仔細往前察看,附近這一帶,雖有幾處浮在水面的小橋亭榭,沒有一點燈光,勢須往裡排搜。雙俠才一遲疑,猛瞥一段假山前有人一晃,跟著騰身縱上水面,竟往後面飛縱了去。

  鷹爪王低低說道:「我們既已到了這,只可是排除一切,不論怎樣也得見個水落石出,不過處處小心,不可輕視敵人為是。」

  萬柳堂用手一指往前面的一座突出水面的假山,隨即腳尖點地,縱躍如飛,在水面上一起一落,只揀那有荷葉的地方著腳,落到那假山上,鷹爪王也跟蹤趕到。雙俠走到假山上面,把身形隱住,往南察看時,只見有一箭地外,有幾點星星之火,似有若無,看不實是什麼所在。除此以外,全是黑沉沉的,僅仗著斜月疏星,可以辨出近處的形勢。

  雙俠移身下了這座假山,跟著仍施展開輕功絕技,奔那有燈火之處撲來。才飛縱十餘丈,鷹爪王突聽得身後水面下嘩啦一聲,這時可不便回頭察看,和萬柳堂緊縱身形,到了一處水面上浮起的小島上面。鷹爪王暗打招呼,叫萬柳堂把身形隱起,萬柳堂似也聽見後面有了響動,把身形和自己同時隱入暗影中,從暗中往來路上察看。只見從東邊牆那兒如飛的湧現一條黑影,身手十分矮小,先前離著太遠,眨眼間已近了十餘丈。

  萬柳堂低聲說:「師兄,來人許是女流。」

  這時堡主鷹爪王也看出來人,果然是一身藍色緊身衫褲,藍絹包頭,背著兵刃,看這女賊的身形矯健,頗見功夫。不一時越近,鷹爪王暗暗驚呼道:「這孽障竟到這裡來。」

  萬柳堂也看出來人竟是神女峰漏網的女屠戶陸七娘。雙俠彼此會意,要看看這作惡多端的女淫賊,到這裡來弄什麼詭計。雙俠容她出去六七丈,這才各自把身形施展開,綴著後蹤,追趕下來。趕到追出不遠,已到了方才隱現燈火之處。只見這一帶地勢較大,竟是一片整潔的莊院,在疏星斜月之下,照得清幽異常,那女屠戶陸七娘卻蹤跡不見。

  雙俠停身這片四圍水域,形如孤汀的上面,頗像避地隱居的高人棲止的地方。雙俠測不透這是什麼個所在,圍著這道石垣轉了一周,聽了聽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鷹爪王和萬柳堂分左右腳上石垣,一察看裡面的情形,見裡面是一段段整潔房舍。從一進正門,是一道高大的影壁,一道寬闊的院落;迎面一座高大的廳房,兩邊沒有廂房,可有兩排走廊,走廊裡辟著兩道小門,另通著兩邊的院落。這前邊一段,沒有人跡,雙俠從前邊翻回來。鷹爪王從西邊往裡趟,萬柳堂卻已發覺東面跨院裡隱現燈光,自己遂撲過來。

  見這道跨院裡是三間東房,小小一道院落,靠南牆有一個月洞門,東房的窗上現出燈光。萬柳堂一飄身,落在院內,躡足輕步的來到窗下,先側了側耳,屋中沒有什麼聲息,遂用小指把窗紙點破了一個小孔。往裡看時,只見屋中正在窗前設著竹幾竹凳,上面放著一盞形式古雅的燈檯,光焰閃爍。再往後一看,只見迎窗設一短榻,上面盤膝坐定一位年逾古稀老者,正在調息養神。萬柳堂是精究內功的人,一望而知此老是用坐禪法在調練氣功。夜間只用坐功來調息,錯非內功練氣練神有了根基的絕不敢這麼練習。

  萬柳堂暗暗警戒自己:這鳳尾幫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哪種人全有。這要是腳下稍帶些聲息,定被此老發覺。不必招惹他,遂用龍形一式,身形一晃,雙掌一穿,飛登南面的短牆。往下看時,只見跟前面情形一樣,可是窗上沒有燈光,不知裡面有人沒有?萬柳堂好在志不在此,輕輕越過這層院落,下面還是黑沉沉的。自己方要仍然往後翻,忽覺身後,有一股勁風撲過來。萬柳堂往旁一縱身,落在陰影黑暗之處,回身一看,見是師兄鷹爪王。萬柳堂忙一點首,鷹爪王飄身落在萬柳堂身旁。

  萬柳堂低低問道:「師兄從西面察看,有什麼發現麼?」

  鷹爪王道:「這裡一切全非平常,有幾處燈光未熄,看到的匪徒年歲全近古稀,再有就是十幾歲的小僮兒,專供服役之用。」

  萬柳堂心中一動,驀的想起:這裡多半是鳳尾幫所設的「福壽堂」,若不然沒有那麼巧的事,自己與師兄所見的四五個幫匪,全是鬢髮斑白的老者。自己方要說這許是福……說到這個字,忽的頓住,把話咽住,變換話風道:「師兄,這裡隱藏不少匪人,或許是囤積糧餉之處。這武維揚老謀深算,必有出人意料的安排。」

  萬柳堂是因為掌門人當年在湘江與幫匪鮑香主結仇,曾被這鮑香主一手雙梭所傷,幾至喪命。這一來淮陽派與鳳尾幫不能相容,互相排擠,師兄在清風堡綠竹塘閉戶潛修,期報一梭之仇。藝成方待尋仇,那仇人已退隱福壽堂,有他門人揚言于眾,願接受他師尊一身的恩怨。

  這時忽的潼關事起,師兄才預備連踐約赴會,再結算自己的舊仇。此時忽的撞到這裡,萬一真是福壽堂,那鮑香主在這裡,狹路相逢,誰肯輕輕放過?只是僅就所見的情形,這裡明雖是退隱養老之地,裡面全是傑出人材,倘若招惹上未必就能報得仇,當時所以趕緊用旁的話岔開。哪知真個被萬柳堂料中,這正是福壽堂。雙俠這次是:身臨虎穴龍潭內,要會江湖隱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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