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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多隆阿將軍乍一聽,不覺愕然,糧餉處的薑逸樵幕府劉幼棠,也十分驚疑!可是多隆阿將軍略一思索,旋即鎮定下來,同差人們招呼了聲:「來呀!」

  立刻廳門外齊答了一聲:「喳!」

  隨即進來兩名差人,將軍吩咐了聲:「換官服會客。」

  又向回事的說:「請盧大人陪客在大客廳略坐。」

  回事的轉身出去,這裡由差人們伺候著將軍到暗間裡換官服,外面值差的已掌起四隻紗燈在廈簷下伺候。

  多隆阿將軍換好了官服,從暗間走出來,薑逸樵跟那幕府劉幼棠見將軍得出去會客,立刻全站起來,要告辭。將軍說了聲:「你們二位別走,京裡的事不知真相,萬一有什麼緊急事,你們略候一候等我會客回來再走。」

  這二位幕僚答了聲:「是。」

  將軍徑向客廳外走來。兩人雖全是將軍的親信,究屬屬員,隨著將軍走出客廳,外面四名掌燈的差人,各提著紗燈,分左右引路。單有兩名差人,一前一後伺候著,向大客廳走去。

  鷹爪王潛伏多時,這時見正是時機,遂趁著那兩位幕僚步出廳門的工夫,一飄身落在閃屏後。躡足輕步,悄挑軟簾,腳下輕點,輕如猿猱,已到了西面書案前。把預備好的一個官封的信,往書案上一放,左手把一隻銅鎮紙拿起來,右手用淮陽派的「大力金剛手」,駢二指往書案上一戳,把書案戳穿二指寬的洞,把信的左角往洞穿處一壓,把銅鎮紙上一插,把這封信釘在書案上。這麼稍一耽擱,那位姜大人跟劉幕府,在廈簷下伺候將軍往前廳去後,兩人議論著軍機處的密劄,不知道是福是禍?值差的差人,知道這兩位就是將軍留下不叫走的,遂一拉風門,說聲:「請姜大人、劉大人裡邊吃茶。」

  二人答聲:「好。」

  轉身往裡走。

  鷹爪王立腳處是廳房中西面,那廳房門卻是由左往右開,來人不用進廳房,只要一到門口,就看見書案這一帶,風門一啟,鷹爪王再往閃屏後隱身事故來不及了。一抬頭,見承塵上尚可潛蹤,微一縮身,雙臂往上一抖,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如一縷輕煙,飛上承塵。廳房高大,建築的全夠堅固莊嚴,棟樑全是巨大的木材,更兼將軍駐節不久,全是新掃除油飾的,不過微落點輕塵。在這刹那間,糧餉處的姜大人,幕府劉大人已走進來。鷹爪王隱好了身形,見這兩人進來坐在那裡彼此仍然談論的是來人的事,差人倒上茶來,仍然退出去。

  那幕府劉幼棠站起來,一邊和薑逸樵說著話,一邊在屋裡蹓躂著鑒賞壁上的名家字畫。走到了西邊的書案前,無意中看見書案上用那白銅的鎮紙插著一封巨函,銅尺入木很深。劉幼棠「咦」了聲,驚呼道:「逸翁快來快來,你看這是怎麼回事?」

  姜大人也見他這麼驚呼,忙湊過來查看時,也覺詫然道:「這是哪裡來的?」

  忙湊到近前細看了看,見紅信簽上寫的「叩呈大將軍勳啟」,下角寫著「內詳」兩字。這封信竟被一隻鋼尺嵌在書案上!

  姜大人忙道:「年兄,這書案上燭光照耀著,看的真真切切!方才並沒見著這封怪信,這突如其來,真是咄咄怪事!我們別動它,索性等將軍來了請將軍看過再動吧!」

  劉幼棠道:「逸翁,你看書案木質堅韌,這投信的人竟能把銅鎮紙嵌入案中。並且我們並沒遠離廳房,連一點什麼聲音全沒有聽見,這真是匪夷所思了。」

  兩人正在議論著,多隆阿將軍已然會客回來。姜逸樵跟劉幼棠迎接將軍落坐,先沒敢提怪信的事,急欲知道京中下來這位堂官是為何事而來。薑逸樵遂問道:「經略大人,這位堂官倒是為了何事?卑職想吳老中堂是經略的老師,此次定是關照經略,或是朝廷對師旅有什麼更動,老中堂早早關照,使經略有所預防麼?」

  多隆阿將軍點點頭道:「逸樵的見機果然勝人,倒被你猜著了一半。不過若只是些平常事,老中堂也不致這麼多費周章了。只因有言官嚴劾提督吳大業,克扣軍餉,魚肉鄉民、勒捐苛派、好色貪淫等十幾款,皇上頗為震怒,立刻就要降旨查辦,還是幾位持重老臣力諫皇上,不可躁切從事。並且吳提督出身行伍,好容易由軍功熬到現在這種地方,遽然這一被查辦,萬一擠出別的事來,更趕上攻陝之匪已要發動,正在用人之際,還是從妥善上辦理為是。皇上倒是採納廷臣諫諍,令吳老中堂等協議辦理。老中堂的主張,吳大業身為統兵大員,果如禦史所言,定當主持正義,不過朝廷要逕自派員來查辦他,卻冒昧不得。吳提督性暴嗜殺,倘若一時犯了野性,抗不受命,豈不激起事來。老中堂並因為我在這節制軍務,吳提督果然有這些劣跡,我也脫不了干係,遂議定這事倒有些難辦呢!」

  說到這無意中一抬頭,瞥見對面書案上那只白銅的鎮紙,映著書案上的燭光閃閃發光,多隆阿將軍詫然道:「怎麼那只銅鎮紙豎在書案上?這定是聽差的侯升胡鬧討打了。」

  薑逸樵道:「經略不要屈枉他們,請經略看看就知道這種舉動不是平庸之輩所能為了。」

  多隆阿將軍急忙站起來,向書案這邊走來,一到書案前「咦」了一聲,伸手就拔來那只銅鎮紙。往起一拔,竟沒拔下來,二次握住了,手上用力往起一提,把銅鎮紙提起來,把那大官封的信封拿在手中。將軍隨手把信打開,抽出信箋來,就燈下一看,只見這封信寫著是:

  大將軍麾下:

  將軍率王者之師,蕩平發逆,數千萬黎民各安生業,免罹塗炭之苦,皆拜將軍之賜。惟提督吳大業,不能體將軍愛民之旨,辜負朝廷爵祿之恩,坐鎮潼關,橫徵暴斂,輿論沸騰,怨聲載道。其惡跡昭昭,有目共睹。華陰富紳楊文煥,為簪纓世族,詩禮家門,曾出仕江南,十年作吏,兩袖清風,想將軍定耳聞其名。近年閑仕家居,讀書課子,與人無侮,與世無爭。而吳提督竟以勒捐不遂,誣以通匪之名,闔家被逮,籍沒家資。吳提督嚴刑取供楊文煥慘被淫刑。以一介文人,何堪荼毒?現已體無完膚,奄奄一息。誣良為盜,出自統兵大員,人神共憤,天地難容。民子不敢妄沽俠義之名,實以身受楊氏再造之恩,目睹蒙此奇冤,甯冒重嫌,甘嘗斧鉞,為待死之囚呼籲。將軍即執路人而問之,亦能廉得其情。吳提督已具殺人滅口之心,楊氏闔家朝不保夕,叩求將軍,慨發鴻慈,為楊氏昭雪沉冤,毋使六月飛雪,三年不雨,複見於將軍治下也。

  再啟者,民子粗通武技,浪跡江湖。路經匪巢,偵得撚匪大舉窺秦逆謀。唯撚酋等深畏將軍用兵之神,薑汰陵等竟襲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故智。揚言傾全力直撲潼關、武關,紫荊關,別以奇兵,喬作流民,間道渡函谷關,風陵渡。與潛伏武帝山之回匪,暨禹門一帶之鳳尾幫梟匪會合。內擾長安,使腹背受敵,動搖三秦,席捲大河以北。此種狡計果售,竊恐若千萬黎民難免死亡流離之苦。民子一介庸愚,本不敢妄預戎機,以感將軍視民如子之義,心所謂危,難安緘默。望將軍速遣幹練將弁,秘查豫陝交果一帶,是否有奸民撚匪混入,及武帝山之匪,禹門一帶之梟匪是否屬實。俾將軍早為剿辦,使撚匪計不得逞,不僅匪患不致蔓延,亦黎民之福也。冒死上陳,伏納

  垂察

  民子王道隆頓首

  *

  多隆阿將軍把這封信看完,見姜逸樵劉幕府全在旁愕然侍立,隨把這封信向薑逸樵手中一遞道:「你們把這封信仔細看過,看完了再研議這裡是否有別情?」

  薑逸樵趕緊接過來,將軍卻就勢坐在書案邊,看著書案上的穿透的破洞凝眉深思。

  這兩位幕僚湊著書案上的蠟臺,並頭把這封信從頭至尾的細看了一遍,又把信封反復的查看了一遍。見將軍愣呵呵目注著書案,薑逸樵遂把這封信往將軍面前一放,將軍才抬起頭來,向這兩位幕僚道:「你們請坐,咱得細琢磨琢磨,這封信的來路,別被奸人利用了借刀殺人。」

  姜、劉二人忙答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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