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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本軍門正在燈下查看軍中糧冊,突聽帳外的聲音差異,才抬頭向帳外招呼來人。哪知帳門口突現出一瘦削老頭子,向本軍門折腰一拜,說什麼:『誣良為盜,天地難容。』跟著一揚手,一道白光飛打過來。本軍門往旁一閃,原來就是這柄折刀紮在了我面前書案上,入木寸餘,上面帶著這張冤單。本軍門大聲喊時,這老頭子已無影無蹤。巡邏的兵弁來帳前,才發覺守衛親兵受傷倒地,這才把各將弁驚動來。本軍門帶兵十餘年,甚麼兇險的陣仗全見過,唯獨今夜這種情形,想起來不寒而慄!石靈壁,你自己忖量,若沒有緝賊捕盜的把握,趁早明言。我這條命死在疆場上有名有利,死在這種宵小手裡,太以不值了。」

  吳提督這番話說得石統帶夾耳根子紅起,隨向上說道:「軍門請放心稍寬時日,卑職定要把賊子們獻首帳前。卑職約請的人已到,已分頭去追趕賊人。卑職還得查看羈押後營的人犯,少時再向軍門詳稟一切。」

  說到這,見副將周德功正從帳外進來,石統帶向周副將一拱手道:「這裡煩勞周大人防範一切。兄弟我去去就來。」

  說罷,把那柄折刀頭往茶几上一放,匆匆出門,一語不發,向聶小洲一揮手,離開軍門寢帳,立刻施展輕身提縱的功夫,如飛來到後營。見帳裡兩隊技勇兵,由頭司把總張開甲,二司把總藍震,督率著技勇兵,把兩邊拘禁楊文煥全家的木板房團團圍住。

  石統帶向把總藍震問了問,原來這裡雖在守衛之下,竟被敵人分登東西木屋頂,裂開屋頂,不知是給犯人送了什麼,或是傳遞消息,容到發覺追趕已無影無蹤。藍震又說:「方才統帶的朋友已經躡著賊蹤從後營趕去,大約賊人是奔華山山腳下走的。」

  石統帶道:「你們可見賊人的狀貌沒有?」

  藍震道:「大約是一僧一俗。」

  石統帶向聶小洲道:「師兄,請在這裡幫他們護差事,我去追趕上師叔們,五更前定可回來。」

  說罷飛身躍到木屋上略一查看,躍下房來,由後營追趕下來。

  這時星河耿耿,斜月一鉤,路徑依稀可辨,不過看不出多遠去。這一帶因為是大營的後身,並不是正路,況且自軍興以來,索性也沒人再從這裡走了,原有一股羊腸小道,也被蓬蒿掩沒了。斷眉石老么仗著夜行的功夫,得過真傳,施展開夜行術,直到山根下。這裡倒還有一條山道,不過荒廢已久,又是夜間,更不易辨認,山上的東面邊山,雖設烽火瞭望台,只是並不是每天由大營來去防守,是單有一哨兵,就在山上駐防。石統帶著目光往上看,只是黑黑壓壓、霧沉沉的哪有夜行人的蹤跡?只能略辨出烽火臺的部位來。

  石統帶遂振奮起精神來,飛身躥上巉岩峭壁,橫穿直躍,輕登巧縱,有半個時辰,方才上了這段險阻的山路。雖是有功夫,但已累得身上見了汗,略喘息了一會,這才奔烽火臺。到了烽火臺不遠,早有駐防的弁勇瞥見,喝問什麼人,答慢了就要開弓放箭。石統帶忙說明自己的來歷,由駐守的哨官邱金榜過來,把石統帶迎進營房。邱金榜就燈下看明果是大營的統帶,忙著置酒款待。石統帶擺手說是有緊急的公事,不便耽擱,只喝了一盞茶,問這邱哨官,可看見別人沒有?

  邱哨官說是:「方才也是由守兵發現的,亂石坡那一帶,上來了人,只是離著稍遠,及至趕過去查看時,已經把行蹤隱去。因為這些日發撚的風聲又緊,我更是終夜不敢稍離這裡,並且從前兩天他們就發覺上面輕易沒有人跡的地方,有人出現,看著很象個有年歲的人,疑惑是好冒險的人。石大人這一說大營有刺客,向這一帶逃來,我們明天趕緊搜尋一下吧!」

  說到這,向石統帶身上看了一眼,又說道:「想不到統帶大人竟有這身功夫,刺客若在山上,絕逃不出大人手去哩!」

  石統帶見邱哨官只於知道確是有人上來,別的他全不知。不便再延誤工夫,遂離開烽火臺,往亂石坡如飛的趟下來。這一帶雖也不甚好走,不過只有些荒草枯藤,沒有多少樹木,還可以稍辨路徑。趕到了亂石坡,再往前走就不好走了!山路崎嶇,樹木叢雜,點蒼苔,踏危石,雖有一身輕功,也覺著步步危險。石統帶這一口氣估摸著足走出六七里的山路來,仍不見屠、桑兩舵主等的蹤跡,心中怙惙,一個方向走迷了,再跑到亂山裡去,那非得在山裡蹲一夜不可。

  石統帶一辨別前面的道路,心說要糟!自己只顧往腳下注視,不知不覺的走下一個山坡,迎面是一道十幾丈高的山崗,右邊是一道山澗,右邊是一片傾斜的山坡,遍長一人多高的松樹,簡直走到盆底來了。石老么石統帶,心裡一急躁,立刻頭上冒了汗。有心回去,又覺著不對。人家全是幫自己忙來的,尚並不避險阻,幕夜登山,自己一個主人,哪好退縮?這總怨自己走路慌疏。忽然想起,這裡離駐防烽火臺已遠,露出江湖道的行徑來有什麼妨礙?遂用手指往唇上一按,吱吱的連響了兩聲胡哨,為是自己人只要聽見,就可以知道往哪方聚了,石老么連著撮唇響了六七聲胡哨,聽了聽附近沒有回聲,石老么石統帶准知道半里地內沒有自己人。

  (這種撮唇響哨,聲音非常尖銳,在深夜真能聽一里地遠。)

  石統帶看了看迎頭那道高崗太險不易上,從右首這個遍長松刺的山坡,費些手腳,倒還可以上去。石統帶立刻把厚背鬼頭刀撤下來,穿著松林往山坡上走。這片松林才長起來,可是松針的鋒利跟老松一樣,任憑石統帶用刀削撥礙著路的矮枝,只稍一疏忽,就被松枝掃著頭面,紮的石統帶眼裡幾乎冒出火來,恨極了掄起鬼頭刀把松枝一陣亂砍。哪知碎枝四下紛飛,落在了身上,竟被松針紮入衣服裡,又是單衣,全透入肉裡。用手撥落,手上也紮了許多松針,氣得罵著往裡走著。

  走到山坡一半,這一片松樹略稀,石老么石統帶長籲了口氣,痛駡鷹爪王和碧竹庵慈雲老尼,不是這兩個對頭何致害得自己受這種窩心苦,更著急的連師叔盧元凱跟侯萬封怎竟一個也見不著?他們不是不知道這西嶽長到百餘里,他們追不上敵人只有作罷,難道還趕奔碧竹庵不成?

  石老么一面咒駡,一面叨念,站在山腰歇了一會,又吱吱連吹了兩聲胡哨。這回手指方才離唇,突呼得高崗那邊也接了一聲胡哨,吱吱又聽得頭上的山坡上邊也似接了一聲胡哨,只是這聲音很小,聽著很遠,不禁驚喜異常,忙又發了一聲哨子,為是試探師叔們的准方向。方在側耳傾聽,忽然草際裡噢的一聲,躥出一隻豹子,嚇的從面前竄過去,把石老么嚇了一跳。偏是同時別處竟接了一聲胡哨,被這只土豹子,擾得竟沒聽出是從哪方發的回聲,恨得石老么緊握著鬼頭刀,預備剁這只土豹子。

  哪知跟著頭頂上又是一聲狼嚎,石老么恐怕從上面躥下來,狼的爪牙最利,若教狼撲著就得受傷。忙著左腳往後一剗地,一個「鷂子翻身」橫刀面前,預備撩斬這只狼。哪知就在往後一轉身,一抬頭,嗖的一塊土塊正打在面門上,啪的土塊粉碎,散了石統帶一臉。眼也迷了,面門燒痛!忙用左手拂土時,又一聲狼嚎,倏的一股子勁風撲到,石老么石統帶強睜眼閃避,哪還來得及?噗的一隻狼砸在自己身上。

  石老么只覺得左肩左肋一陣劇痛,踉蹌的倒出好幾步險些摔倒。那只狼落在山坡,不知是哪裡受傷,竟跑不動,只拼命四足爬抓石土長嚎。石統帶這時才覺出左肩肋被狼爪抓傷,憤怒之下忙跳過來,掄刀照著這只狼猛剁下去,把只狼立劈成兩段。用力過猛把山石剁得一溜火星,碎石四濺。雖則把狼劈了泄忿,只不明白哪裡來的土塊,那只狼又似受過傷後被人從上面拋下來的。

  正在狐疑的當兒,突然頭上吱吱連響了兩聲胡哨。石統帶顧不得身上傷痕,忙也撮唇作哨接聲。這次算聽真了,一定是自己人在山坡上。他趕緊穿著山坡的松林往上行來,忍著松針掃刺之苦,漸漸離山坡不遠,忙招呼道:「上面的並肩子是哪一位?」

  只聽上面答道:「我是萬封,下面可是石師弟麼?」

  石統帶大喜,仰面答道:「是……」

  「師兄」兩字還沒招呼出來,唰的一片泥沙打到臉上。他嘴正張開,泥沙全打進嘴去!碎石碴子比泥土重,直灌到咽喉,欲吐不能,嘔了一陣,才把泥沙吐淨。遂忙嚷:「師兄,你腳下輕著點,登的泥沙往下掉,把我眼全要迷瞎了。」

  上面想是沒聽清石統帶的話,緊自招呼:「師弟快上前吧!有人暗算我們了。」

  石統帶拼命撥了松枝上了山坡,這才借著星月的微光,看到侯萬封也是一身泥土,情形十分狼狽。石統帶忙問:「師兄,你頭一個追下來的,可追著敵人的蹤跡?他們三位怎麼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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