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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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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打定主意,趕緊退了回來,翻到山崗的頂子上,順著上面往西北出來三四丈,有一座筆直的山峰頭,聳立在崗頂。方玉川遂施展輕身本領,飛縱到半腰。上面可就不能著足了,腳蹬著一塊危石,手攀藤葛,騎身峰腰往下看時,那一片傾斜的山坡一覽無遺,可是眼中所看到的地方,死沉沉、靜蕩蕩,除了草梢樹枝被風擺動,別無差眼的地方,並且這段亂林荒草的山坡,跟前面並不相通,隔著一道三丈多寬的山澗,所以自己走,總得從崗右那段斜坡下去。 方玉川這一耽擱,宏慈大師、心一大師、淨天大師、淨業大師、鐵劍先生相繼趕到,這五位武林中能手,雖然在白天,仗著各有一身輕身絕技,縱躍自如,只不過看到一些影子而已。可是宏慈大師等已然看見方玉川騎身峰腰,他是定有所見。 宏慈大師頭一個也從山崗頂子繞了過來,直撲到這座小山峰下,隱身在亂林荒草間。低聲招呼道:「玉川,你察看什麼?」 方玉川循聲看時,見宏慈大師到了,遂飄身縱了下來,向宏慈大師道:「弟子方才明明發現一個人的蹤跡,絲毫沒敢遲延,緊翻到上面搜尋時,已失蹤跡。又找到了這麼高處,弟子本領太差,不能到峰頂,可是這山崗後亂林荒草的斜坡,已經看遍,毫無跡兆,這不是怪麼?」 宏慈大師知道,一個白天,憑方玉川目光那麼銳利,絕不會看差了眼,把飛禽野獸當作人跡。這時,鐵劍先生也縱身到近前,問明瞭方玉川所見的情形,鐵劍先生眉頭一皺,向宏慈大師道:「老禪師,我們的蹤跡恐怕已然敗露了。事已至此,再隱藏無益,我倒要看看鼠輩,究竟是何人?」 鐵劍先生把長衫下角往腰帶子上一掖,往前緊闖了三步,氣納丹田,施展「一鶴沖天」的輕身術,身形飛縱起。只這一個縱身,已經到了小山峰的半腰,腳尖向峰腰上一點,二次騰身再縱起,已經到了山峰的峰頂,「金雞獨立式」,站在峰頂上。往這亂林荒草的斜坡下面望去,看到下面那條山澗,靠著山坡底下,接近山澗的地方,不過三四尺寬的地方,可以停身,往前出去六七丈,雖則順著澗邊可以走。可是那條窄窄的小道,也是亂草叢生,怪石起伏,到了最窄的地方,幾乎不能著足。再往前已經到了盡頭處,完全被山澗擋住。在鐵劍先生注視之間,自己也認為這種地方,絕不會有人冒這種險了。 方要飄身下這座山峰頭,突然見山坡的根底下,一片亂草叢中,極窄的澗邊上,竟躥出一人,順著澗邊矮著身軀,往前縱躍疾馳。鐵劍先生好生驚異,這足可以證明實有敵人入伏龍谷,查探自己這班人的蹤跡了。可是看他情形反倒十分怕人發覺他的蹤跡,在這種險峻難行之地,他竟敢冒險往前闖,可是這是一段絕地,你又焉能逃出去?哪知這人,往前縱躍如飛,腳底下絲毫不停,身形輕靈巧快。那種輕身縱躍的功夫,實比自己高,快到了盡頭處,有一段略微寬一些的道,他倏一停身,竟是往後退到了山壁下。只見他往前緊闖了三步,腳底下用力地一蹬澗邊,身形飛縱起,這三四丈寬的山澗,竟是阻擋不住他,如同飛鳥般,輕飄飄落在了山澗的對面。 此人似乎已然知道有人在監視他的行動,他向這邊一轉身,一抬頭,向鐵劍先生點點頭,微微一笑,腳底下放開如飛而去。鐵劍先生和他相隔雖遠,但是因為正是朝曦甫上,天氣晴和,下面也是明朗異常,在他一抬頭之間,鐵劍先生也看到他的面貌,正是三星趕月單掌追魂石秋原。鐵劍先生立刻飄身而下,知道強敵已經用盡了手段來對付這班人,只有和這班惡黨們以死力拼,作最後之周旋,不然想要走出這金陵地面,那算妄想了。 鐵劍先生下了這座小山峰之後,向宏慈大師等招呼道:「老禪師們,現在我們蹤跡已然敗露,不過據我看紫雲峰歸真洞,似乎尚未被他們發覺。朱大俠尚無危險,敵人們反正認定了他們對頭人,絕不會出伏龍穀了,現在我們坦然地回盤山嶺,兩下的事是各走極端,誰也不能再稍行緩手。我們回盤山嶺大佛寺,坦然地歇息一天,養精蓄銳,以備今夜與這班強敵們,決生死,分存亡。我們不舉全力對付他們,恐怕我們也沒有立足之地了。我認定那陰陽臉子蔡金彪,他定要用官家的勢力調度金陵城所有府縣的捕快,辦案的能手,和得力的軍兵,雙管齊下,步步逼緊,絕不容我們稍行緩息,我們不趕緊和他決最後存亡等什麼?」 宏慈大師聽到鐵劍先生這番話,面色倏變,恨聲說道:「貧僧等,在少林寺佛祖前,修為鍛煉四十餘年,為了本門中的佛規,也曾屢次地人江湖積修善功,但是時時地遵著佛祖慈悲之旨,和本師告誡,總要為他人留餘地,不到不得已時不許多造殺孽。貧僧等四十餘年來,絕不敢稍背此旨。可是這次看起來,只有盡一身所學所能,和惡魔們一決存亡,多造殺孽,也只好以一身當之,這是惡魔們逼迫得佛門弟子不得不這樣做了。」 說到這,鐵劍先生見宏慈大師面現殺機,立刻把那慈祥和善之色盡斂。方玉川一旁聽著,也覺驚心,知道今夜這場兇殺惡鬥,真不敢斷定誰存誰亡,誰生誰死了,自己不敢多說一句話。 現在大家不再隱蔽形跡,從山崗頂子翻下來,仍然順著那段斜坡,到了下面平坦之地,直奔穀口,倒是人跡毫無。趕到出了穀口之後,方玉川臉上忽然變顏變色,並且那情形是預備著動手,可是宏慈大師也早已看出有兩三個喬裝農人的公門中人,守在穀口附近。有坐在道邊子上的,有拿著鋤在荒地上假作操作。 宏慈大師知道方玉川定然和他們內中的人認識,恐怕有人出頭阻擋,不准他投降敵人。 宏慈大師恐怕他事情做冒昧了,反倒多生枝節,遂向方玉川招呼道:「玉川,現在我們在金陵地面,事情已很顯然,你能夠甘心入佛門出家修行,一切事與你無關。無論遇到什麼事,不准你冒昧地發作,好在我們的事,近在眼前,當分辨個水落石出了,你給我頭裡走。」 方玉川諾諾連聲答應著,走向宏慈大師的前面。鐵劍先生在最後,四位少林僧算是把方玉川夾在當中,守在谷口的喬裝農人,彼此相看了一下,他們也沒發作,四高僧跟鐵劍先生暗地裡把腳步放開,這比平常人可就快得多了,趕奔烏龍山盤山嶺,一路上安然無事,巳時左右已經到了盤山嶺。 回轉大佛寺內,大家全是滿懷心事,落座之後,淨業大師向鐵劍先生道:「展大俠,你看對手逼得多麼緊,伏龍穀口已經埋下樁,把守住,就是防備著朱大俠再行往別處遷移隱匿,可是我們盤山嶺下,也一樣地有人潛伏監視,在下面樹蔭下所坐的兩個,和山道上所見的那樵夫,形跡上已然顯露,是官家所派出來的人,我們此時已經算是入了敵人的網羅一樣。這樣也好,我們倒願意敵人起驕狂之意、輕視之心比較著容易對付他們,不過事情已經緊急,絕不容再遲延下去了。我們今夜倘若不動手,那亂點飛蝗韓驥,跟那陰陽臉子蔡金彪絕不肯守信用,他們也要先行動手,反來緝捕我們。我想我們晚間還是早早起身入金陵城總督府,不要被惡魔走了先招,我們就吃虧多了。」 鐵劍先生哼了一聲,恨聲說道:「惡魔們敢這麼放手對付我們,我們也正好各盡一身所學,和他們拼到底吧!」 這一班風塵異人,此時全是一樣的心腸,安著必死之心,不能夠把事情辦得結局圓滿,誰也不願意走離金陵地面了。這一天容易過去,大家全歇息了多半日的工夫,精神緩足了,進了些飲食。 太陽已經沉下去,宏慈大師走出草房,轉到破牆那裡,往盤山嶺下望去。煙籠霧罩,所有近山的居民,在晚飯之後,帶著小兒女各就門前樹蔭下溪水邊,遊玩散步,小兒女們追逐歌唱,一片天真。 宏慈大師不禁喟然長歎,自言自語道:「從這班農人家看起來,我們真是虛度此生,從幼小入佛門,歷盡艱辛,苦修苦練數十年,才算稍有成就。可是臨到這次事,奉主教之命,來接引這位具宿慧有夙緣的朱大俠,哪知阻礙重生,強敵扎手,以弟兄四人之力,恐怕尚不能應付下來。真要是今夜遭到慘敗,那也就是我們返璞歸真、魂歸極樂的時候了,可是數十年古佛青燈,武功秘技,也曾受到無邊的辛苦,到頭來,弄了功虧一簣,不能完成這次主教的慈命。我們還落個佛門待罪之人,反不如這班農家父子妻女,暢敘天倫之樂,造化弄人,真是不可想像了。」 鐵劍先生忽然從身後轉來,向宏慈大師道:「老禪師,自言自語,對眼前事競作悲觀,你這佛門弟子,難道還不如我這俗子凡夫麼?凡事把他歸諸命運,盡人力而為之,成敗生死,何必放在心頭?老禪師你看天色不早,我們該動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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