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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拯奇士 午夜嵩山俠僧頒法牒

  河南嵩山居五嶽之中,有大叢林,負千餘年之盛譽,掌武術宗源。代出奇僧,能得寺僧武術新傳者,即能稱雄武林,此富有歷史性之古刹,即名聞全國之少林寺。

  少林寺創于達摩尊者,達摩祖師為南天竺人,姓刹利,得佛門般若多羅傳正法眠藏,悟大道,航海來東土,在福建莆田縣,至少林寺開山應教,創十八羅漢手、易筋經。門徒于誦經拜佛之余,更修技擊之術,立少林武術正宗。達摩後遊嵩山,面壁九年,靜中生明,悟性命雙修造化之機,攬陰陽消長之理,聞階前蟻門若雷鳴,大道始成,後在嵩山建少林下院,僧徒日眾,屢出奇才,如慧明禪師、白玉峰、病禪等均為少壯派中傑出之士,創神拳,修十戒,精研點穴手,使武術昌大於後世。

  本篇開場正是在河南登封縣嵩山少林寺,這時滿清已入主中原,傳位第三世。大漢子孫,屢思恢復河山,明室遺臣宗族,亦力謀挽回國難,只以劫運使然,黃沙碧血,斷送了多少盡忠報國之士?一班草澤英雄、風塵奇士,更以全力保全了許多慷慨報國之士,所做的俠情義舉——實含著一股子乾坤正氣,可泣可歌。

  嵩山少林寺建在五乳峰山麓錦屏峰下,少室山遙矗寺南,如列屏障,寺院深邃,廟貌莊嚴,從寺門前東西馬道起,沿山道盡是蒼松翠柏,濃蔭蔽日,少林寺是坐北向南。這寺前東西的斜坡馬道,各有牌坊,東邊馬道這座牌坊題著:「拔陀開瓶」「天中福地」兩塊匾額,兩邊馬道題著:「嵩山禪林」「祖師諦本」兩塊匾額,寺門前尚有一道溪流,是山洞湧出來的,上架小橋,寺門一帶,濃蔭蔽日,愈顯得古雅陰森,陪襯著一堵紅牆,更覺得令人有出世之念。

  寺門內是鐘鼓樓,寺為明代重修,唯鐘鼓樓乃是千餘年前舊物,在重修少林寺時略予修葺而已。再進則為大雄寶殿,兩旁十八羅漢堂,羅漢堂中的壁畫出自名家之手,東壁是畫的「淨土變」,寓著佛家真諦。大雄寶殿到鐘鼓樓有數十丈遠,丹階長甬道,兩邊全布著古老的樹木,大雄寶殿後,東西各有院落,門頭知客的掌管僧人禪房,一排排的僧房,二層大殿是達摩殿,兩廡各有十二間配殿,月臺高大,這裡常常地聚集起五百僧眾講經。

  再後慧可庵,東邊有禪祖庵,達摩西曆洞,常顯聖跡,這裡有一道數十丈的長廊,也正是少林寺的神拳壁畫的所在,慧可庵後是藏經樓,老方丈的禪房,也就在禪祖庵和達摩洞之間,東西另有禪堂五座,全是寺中有職務的僧人、主持經宿之所,慧可庵西是「僧塔林」,是全寺千百年來圓寂的僧人埋骨之地,碑碣如林。全寺僧眾只要經過這裡,全要遠遠地頂禮瞻拜,僧塔林往前是齋堂,往西是炊所,這裡一切的事全有負責的僧人掌管著,少林寺十戒禪至嚴,沒有敢稍越規矩的。

  滿清世宗憲皇帝十二年,甲寅初夏之夜,嵩山少林寺這座莊嚴古刹,到了二更過後,全寺僧眾功課操練完,全回到僧屋中去安歇,偌大的叢林,寂靜得只能聽山風過處搖動的翠柏蒼松發出一片濤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息,這時,在少林寺後殿的東部,初祖殿前東禪堂裡,燈光未熄。這東禪堂是本寺掌教宏法方丈清修禪房,往外面看,一道虎皮石短牆,當中一座朱門,正在掩閉著,過道院內一進門就是走廊,迎著院門十餘丈外,就是東禪房,一排五間,前面也是五尺寬的走廊,這院中有兩排濃蔭蔽空的龍爪槐,從院門往裡起,直到迎面的臺階前,在葉茂蔭濃的時候,從大門裡往禪堂那邊一望,如同一道滿布蒼苔的山洞,南北走廊的角落上,各有一間小廈子,是燒茶和侍香的小沙彌歇息之所。

  院中這時並無燈火,五間禪堂的紙窗上卻隱現燈光,在走廊前有兩個年歲相若、全在十五六歲的小沙彌,剃得光光的頭皮,一色的灰布僧袍,青護領白襪僧鞋,靜靜地站在臺階上。禪房門上掛著竹簾,裡面是另有一番氣象,一進門,迎著門供著一張聖跡圖,是繪達摩一葦渡江,出自名家手筆,繪得栩栩如生,法相莊嚴,在聖跡圖前是一架香案,擺著一架寶鼎,寶鼎前是一只用樹根雕的香爐,兩邊兩隻古銅的燭臺。

  在少林寺中掌著監堂的職位的,也正是掌教以下的第一人,更是以佛門一戒律鐵面無私地規誡著本門五百僧眾這麼多的僧人,沒有一個敢違反戒律的。老方丈正在低聲說著話,這四位大師全凝神靜氣地聽著,只聽老方丈說道:「我少林十戒,數百年來無論是有多高修為的也不敢稍背一戒,門下弟子,無論是僧是俗,沒有敢忘卻本來面目,他們爪牙雖利,其奈我何?」

  監堂宏慈大師一旁答道:「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風聞得他們覺查得我少林寺上下兩院中,很有幾個厲害的對頭,他是恐怕投鼠忌器,我看遲早總要發作的,我們還是早做提防為是。」

  這時,靠窗前坐著的淨業大師語道:「監堂所說的話不錯,實在是這樣,前些日從北京城內來的陳居士,他也曾談及這個猜忌多疑的暴君,信任番僧,殺戮愈甚,大獄頻興,最近這幾個月來,不知又屈死了多少忠貞之士。陳居士是很怪我們不應該這樣坐視不救,這種話義正詞嚴,叫我們怎好推卻?」

  老方丈宏法大師手撚著胸前一百單八粒菩提子,這串念珠一個個在指尖上撚過去,燈影下這念珠上發出柔潤之光。老方丈這時點點頭道:「陳居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並不是我們少林寺放縱他們殘殺忠貞之士,不過眼前他們爪牙密佈,勢力偉大,我們要有精密的計劃,等到時機成熟,才可下手。可是上次福建掌教那裡傳來的法諭,語多含混,只告誡我們多做一分功德,為蒼生多造一分福,可是我們一時又往哪兒下手呢?」

  老方丈說到這句話,突然一怔神,向監堂宏慈大師道:「師弟,你聽這不是青蚨傳信麼?本門中的信物,掌教那裡有法諭到了,迎!」

  監堂宏慈大師也聽見了,是有一枚青銅錢落在了簷下,方丈偕四位大師迎了出來,這裡動作很快,已全到了廈簷下,兩個小沙彌也正要進來報告,見方丈等全迎出來,欲前又止,監堂知道這兩人也懂得青蚨傳信之法,向他兩人一擺手,不敢隨便說話,兩人退向一旁。這時老方丈宏法大師向監堂宏慈大師道:「怎麼青蚨迎到,不見仙蹤?」

  監堂尚沒答話,突從南北後坡湧起兩個僧人,卻自己報名:「講經堂弟子悟元、悟明報告。」

  說著,這兩個僧人飄身而下,穿過當中的龍爪槐,來到當中的甬道上。離著禪堂前的石階還有丈余,齊向方丈恭道:「弟子等迎接一位本派師尊進寺,只是護送到禪堂附近,竟是不知這位師尊奔了哪裡?弟子等特來稟報。」

  監堂宏慈大師一擺手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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